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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想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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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命格与人相冲,怕是会影响他人卷到不必要的纷繁之中,所以你这三十年注定了
没有亲人
没有朋友
没有爱人
我孤独的活了三十年。
再回来,一切都变了。
一.
……我死了吗?
随着人群缓缓向前行去,眼前是一幅陌生风景,的两边是连绵的高山,卵石铺的宽阔道路上,人们都在缓缓的走着。
我也在木然的走,一直向前,却不明白自己要去向何处。
三三两两的有人闲聊,也有人掩了面在哭泣,大多数的人都是一幅恍惚似没睡醒的模样。
“你是怎么死的?我死的可真TMD是太不是时候啦!才刚刚中了一千万,结果心脏病犯了!早知道活的时候就多逍遥一些了,结果中了一千万留给那贱人逍遥自在……哼哼!!老子尸体还没凉,估计她就把那小白脸领到床上来了!”
那大嗓门的家伙顿了一顿,又说“不过我也没让她过过一天好日子,活着的时候,我也是天天把女人带到家里床上给她看的!”
我顺着声音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样貌很平凡的男人,只拿脸上一对对桃花眼颇有几分勾人,只见他拍着旁边那人的肩自顾自的说着,眉眼间全是愤愤。
我一回头,正对上他一旁那人的目光,吓了一大跳,那人已然看不出男女,惨白的脸浮肿着,眼睛和嘴巴都渗出血丝来,我赶紧回过头,看来是淹死的。
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自己也是个死魂了,倒怕起其他鬼来,最后那刻好像是被大货车卷在后轮里,印象中来救我的警察看着我的脸吓的直哆嗦,想必死相也是不好看的,倒怕起个溺死的人。
人群的动静突然变得缓慢,我竭力避开旁边的推挤,抬头才看见自己已经走到一茶馆门前,那店生生的把路截成了两段,透过茶馆大门能看见路的另一端,茶馆里不少人坐着,这个看似悠闲的茶馆,仿佛是专程让人歇歇脚才存在的一样。
两层的小白楼很是干净,大大的茶字挑在旗上迎风飞着,门口站了个古装美人,端了一个铜色的茶壶。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个雕塑,油漆掉了大半神色却还是很美,胸部被摸的很光滑,漏出里面的铜胚来,和手上的茶壶一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哈,人走在哪都喜欢这么摸一摸啊,死了也不例外。
茶馆大开着门,里面摆着原木的矮凳桌椅,地上的青砖粗糙清冷,我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好像有什么惧怕的事情正在发生,一个胖女人恹恹的趴在藤编的柜台上,她细细的吹着刚涂好的指甲,血红的指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本是寻常的景象,但是由于不寻常的客人们,整个茶馆,透出诡异的感觉来。
看我一直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那胖女人不满地抬手一指,茶在那,杯子在旁边,自己拿。
我顺着人流走了过去,排队取了个杯子,走到茶缸前,两侧茶缸按序排着,一面挂了个牌子,写着冷,另一面写着热。
热的这面,每个茶缸上都贴着张纸,有菊花茶,茉莉花茶,铁观音……
我又转头看向冷的一面,冰红茶,冰绿茶,乌龙茶……
挨个看了一遍,这才发现已经走过头了,我捏着空空的杯子,看看身后挤挤攘攘的一团鬼,看来要喝还得重新排一回队了。
茶馆里坐下来喝茶的鬼们都很安静,似乎先前在路上的喧闹都被这茶水洗干净了,再没有哭泣声,也没有愤怒和痛苦。我看见了先前在我后面嚷嚷的那个桃花男,他端了一杯茶细细的喝着,每喝一口,眼中就变得更平静起来,仿佛前尘往事,都于自己不再相干,他眼中显出一丝温柔来,是想到什么呢,是想到和那女人曾经年轻时的日子吗,那样纯洁的爱恋,也曾经那样的怜惜过呢。
然而也只是一瞬,又似乎统统的忘记了,眼中的波澜散尽。
他轻飘飘的站了起来,抬着头走了出去,在路的另一端。
我长叹一口气仰起头来,这才发现,天花板上一块黑色的匾上四个赤色飞舞的大字。
孟婆茶馆。
“为什么不喝?”有人在耳边轻声的问。
我……我还有不想忘记的人。
黄泉路上,我如惊马一般的狂跑起来,想摆脱耳边那温柔如刀刺向心里的声音。
二.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发这样大的火。活的时候不曾,死了却也没想到。
办公室里的牛鬼蛇神都逃了远远的,满屋狼籍,桌椅都被掀翻了,一张白色的牌子在风中敲打着门,上面三个褐色的字,申诉科。
一个人在眼前静静的看着我。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面容。
我曾经在梦里哭了千百遍,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却只能咬着牙挣扎着去面对这残酷的生活,也曾经拉着他的衣角,一遍遍的哭着,爸爸,爸爸,别丢下我。
从小只与他一人相依偎着长大,他却在我十八岁那年决断的跳下江去。
一直是孤独的,他离开后,我又孤独的活了那么多年,租着房子,勉强支撑自己生活的简单工作,独自在街上买点东西,然后回到冷清的屋子。
那些不公平的岁月,人人都在阳光下,我却不知道哪一日才是尽头。
不知道哭着问了自己多少遍,今天终于知道答案了。
你原身是另一个世界的公主,由于工作失误,在你昏迷时走失的魂魄打到阳间投了新胎,因怕与你接触的人被卷在混沌之中,所以将你三十年的命格定为孤命。
现在你的错乱命格已经完结,可以重新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了。
如果有什么补偿要求,可以提交申诉申请补偿。
公主……吗?
我看着一字一句从他口中缓缓吐出,这些话绕在我耳边在屋内回荡,震的我全身发抖。
站在我面前的这人,曾经在阳世养育了我十八年,没有人搭理我的童年,他将我紧紧的抱着,给我讲故事。
教我写字,教我骑自行车,在我被男孩子屡次拒绝的少女时期,借我肩膀哭泣。
然后在十八岁我生日那天当着我的面跳下江,我扯着他撕裂的衣角,哭得昏厥的那瞬,似乎听见他叹息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
今天他又这样说了,幽幽的,叹息的说着。
你本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啊,如果要说错,许是我的错吧!
三十年前的失误,把你卷到了另一个世界,命格错写了三十年,那却不是你的世界。
因为命格与人相冲,怕是会影响他人卷到不必要的纷繁之中,所以你这三十年注定了
没有亲人
没有朋友
没有爱人
我低低的呜咽了一声,眼光里尽是伤痛却无处发泄,玻璃碎的满地都是,我四处找寻,却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最后我无力地蹲在地上,咬着牙,仰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爸爸,你究竟是谁??
我多希望他真的是我的爸爸啊,可惜,一切都是假的。
爸爸,你去人间那十八年,只是为了弥补你这失误吧,那,为什么不索性陪到底,一起走完这三十年啊!!!
这样的话,那些流泪的日子至少有个肩膀可以依靠吧。
我的泪终于又流下来了。
为什么不让我喝了那了孟婆汤,把我从茶馆带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向我展现这残忍的一幕吗?
我承认我是卑微的,那就让我卑微的死去吧,然后忘掉这一切。
至少,至少,我还有个爱我的父亲陪了我十八年。
我抱着他的双脚,无声的哽咽着。
三
醒来的时候,我看着旁边的窗,窗外的天空蓝得胜过以往任何一日,我躺在一个柔软的大沙发里,扭过头来一看,这是个硕大的办公室,宽大的桌后,我前世的父亲正批改什么,身后的书柜像图书馆一样城列着。
我坐了起来,回忆起先前的疯癫,自己也吃了一惊,我本就是个沉静的人,怎么会被刺激到那般的疯狂。
可能是三十年泪水的沉积吧,心里最后的防线都被冲垮。
他发觉我的目光,抬起头来,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这是我期盼和回忆了许多年的场景。
我是冥王,也是你的爸爸。沉默中他先开了口。
你虽不是我的亲生孩儿,但总归叫了我三十年的爸爸,我去阳间照看你,有弥补的成分,但是,我也可以不用亲自去的。
我的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该死的,为什么这么多眼泪呢。
我即便做了你一天的父亲,你也是我的女儿,你的命格是我弄乱的,我自然要陪着你。
只是,那天在桥上,我听得冥界魂乱之声,怕不赶回去酿成大错,不得不放开你回到冥间,一时间也来不及解释。而且……即使解释了怕也难以明白。
我原本想……等你回到这里,一切就都清楚了。
我的眼泪终于滴了下来,他走到近前,抚着我的脑袋,像以往那些年一样,抚着我的发,轻声的问着,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想起每年生日,他也是这样说的,有一年,我说,我想明天下雨。
好的,但是为什么呢?
因为下雨就可以不用去植树了,小学的我扭着手指头低声的说,没有人会帮我挖坑的,我每次都要一个人来做。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高兴的上了一天课然后看见爸爸在门口接我,他一把将我抱起来,说:晚上请小妞去吃冰激凌好不好。
好耶!!!!我在他肩上又蹦又跳,使劲的甩着双脚。
那些悠长的一年年伤心又快乐的日子啊。
我……我可不可以保留这些记忆?
我含泪抬起头来。
即使是那样孤单的三十年,我也不愿意忘记啊,不愿意忘记这样熟悉的抚摩,十八年来身边安慰的笑容和肩膀,还有,还有那最后十二年难以磨灭的想念。
手上的抚慰停了一停,又轻轻拢上我的发尖。
你若想留着,我便让你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