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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车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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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蔺芜言还没下班就被顾呈拐上了车,公司里面的玻璃窗上趴着一堆人,你挤我我挤你,快要把整张脸都贴平在玻璃上。
“呜呜呜……我的蔺教授上了顾总……的车!”呦呦像个老母亲一样感动得泪眼汪汪,就差叼着手帕演一出生离死别的戏码了。
另一个妹子捅了捅呦呦这个“cp领头人”:“你瞎说什么呢,断句断成这样,你快吓死我了,我们蔺总大大怎么能反攻呢!”
已经疾驰远去的蔺芜言不知道,整个部门在呦呦摁头磕cp的日常操作下,“顾蔺”大军已初见规模。
蔺芜言习惯性冷着脸,虽然怒火早就消了,但放不下脸来,不太想搭理顾呈这个自作自受的傻逼,连说话也有点冲, “什么事?”
“言哥,带你去个地方,我有话对你说。”
顾呈的语气倒是难得的认真,光影匆匆落过侧脸,眼梢被光利落地勾画出来,有点强势,还有点郑重其事的热切;蓦地一闪,脸上只剩阴影一片,仿佛错觉。
“哪?”
“去了就知道。”
蔺芜言不再开口,目光从那双有力地掌控着方向盘的手挪开,看后视镜里繁华市区慢慢淡出视野,前方开始出现一栋高楼建筑的小小缩影,他心想:奇迹了,顾呈自己开车,这副架势不是准备要杀人灭口吧。
两人各怀心事,似乎打算就这样沉寂下去,突然一声巨响,后视镜里一辆骑士十五世疯狂撞上车尾,巨大的冲力同时把他们的背脊从椅背上弹出,又被安全带紧紧勒了回去,瞬间挤出内脏错位的挤压感。
眼见就要直直撞上路旁的护栏,顾呈打尽方向盘、踩尽刹车,车轮在柏油路上滑出两道火花,呲啦一闪,接着是刺耳的摩擦声,车辆不停地被推着前进。
铮——!
半个车身紧贴着护栏刮过去,蔺芜言耳边尽是金属眩晕的鸣声,张着口听不见自己原本是想喊顾呈什么来着的,车身又在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上来了个失控旋转三十度。
车内两人像失重了一样,身体在狭小的空间内乱撞。
0.03秒,白色的气囊弹出,护住了他们的头部。
车身半横在路上,车尾被堵死,还没得喘息,坐在副驾驶的蔺芜言侧着脸,看着又一辆标致408大闪的白光直刺瞳孔,横冲直撞朝车身中间劈来,几乎是同时进行的,车尾的骑士十五世也发狠猛撞,整辆车不受控制往反方向撒腿狂奔。
突然——
咣!
顾呈再次撞向已经扁瘪的气囊,引擎在座椅下嘶声裂肺地颤动,像最后的喘息。
蔺芜言看着顾呈吃力地说着什么,汩汩的鲜血从开合的嘴唇里溢出来,还没等他伸手探到顾呈的脸,他就在一片眩晕的空白中阖上了双眼。
不知过多久,蔺芜言从一阵血腥味中清醒过来,迟钝的大脑盯着粘附在方向盘上的血液,所有记忆回笼时,他惊慌失措地把顾呈摁回椅背,拍着他的脸,“顾呈,醒醒,顾呈,你他妈的给我睁开眼睛!”
他反反复复地唤着顾呈,声音完全掩盖了车尾油漏出来的嘀嗒嘀嗒……
蔺芜言没唤醒顾呈,反而糊了一手的血。血是鲜热的,浓郁的,红浊的。那一刻,他最后一丝微末的神智迅速断裂。
好脏……
他好脏……
被黑暗重重包围,天陷地塌的感觉包抄着他,撕裂着他,随时可能会爆掉,四分五裂。失聪的耳朵突然挤进许多噪杂的声音,每一处神经都在发出哨音般泣血地嘶吼,他仿佛正从一个大斜坡上向下奔跑逃亡着那样停不下来,身后的魑魅魍魉追得快,潜得深,钻得深,最后,他疲惫的灵魂被压制在黑暗中,压制在那个沉默的死亡之夜中。
仿佛过了很久,他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的黑白影像,谁?谁在等他?
突然,一个低哑而温柔的声音,从他的胸口往上升,一直升到他的头盖骨上,他感觉声音是从他的头顶上发出来的,一种坚定而重复的声音,让他觉得无比熟悉,记忆被反复唤醒、叠加、固定,有点牢不可破的意味。
“言哥,你不脏,不脏,不脏……”
声声像抚慰人心的咒语,像寺庙里僧人手持的木鱼,敲打在心尖上,他的灵魂终于窥见光亮,迫不及待地钻了上去。
所有感官归位时,一股浓烈刺鼻的汽油味直冲鼻腔,他惊魂不定地回头看,车尾窜着一条张牙舞爪的火舌。
来不及了,他飞快地松开两人的安全带,把顾呈那边的车门推开,抱紧顾呈滚出去,在地面上滚了五圈后,“轰!”地面被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晃了,红色的火舌汹涌着窜破天际。
救护车的鸣笛声裹挟在其中,从远到近。
他死死地护住顾呈的头,耳边鸣声一片,他朝那些跑得白袍翻飞的人说:“救他,快救他……”
他是怎么跟着到医院的,以及是怎么被医生摁在手术室外的椅凳上的,他统统不知道,他的脑子一片乱,好像充斥着无数念头,又空白得茫茫,他坐不下去,冰冷的金属椅条冻得他心慌,他站起来,倚在白墙上。
整个人像隔绝了一切,那些来来往往的白衣袍白晃晃的,动作是训练有素地快,快得抓不住人衣角来问一句什么。
肖刑匆匆赶到时,看到正红着的手术灯下,站着满身是血的蔺芜言,惊道:“蔺芜言,你也受伤了?”
蔺芜言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像是裹狭着沙砾,沙哑粗糙:“我没事,那是顾呈的血。”
“怎么回事?”
蔺芜言将过程叙述了一遍,唯独略去沾一手血的过程,他惊异于自己逻辑清晰的表达,以及对幕后人的布局的分析,像是对每一个画面都依旧历历在目。
“ 那人可能是冲你来的,顾呈的人已经在查那两辆车了,有了你说的车牌号,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幕后人是谁了,不过那个位置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如果连车牌号也是假的,那更无从查起了。”
不知哪句话戳到了蔺芜言的痛处,他沉默不语。
肖刑意识到自己泼了冷水,补充了一句他会没事的。
没想到堂堂法官说出这种不确凿的话语,别说别人不会信,肖刑自己也不信,他只是有些意外在这种时候,蔺芜言还能端着这么冷淡疏离的态度,像个冷血动物。
他看不惯蔺芜言这副冷傲的姿态,凑近拍了拍蔺芜言的肩膀,却明显感觉到那不知是被血还是汗浸湿的衬衫下,瘦削的臂膀绷得紧紧的,凉得没有温度——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肖刑像被什么扎到了一样,飞快把手收回,想侧目去观察他的神色,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急急忙忙出来问:“病人头颅内出血,血管严重破裂,已经进入胸腔,变成血气胸,必须即可进行手术,你们两位谁签字?”
蔺芜言的脚扎在原地不动,他算顾呈的谁呢?连手术签名都不合适。
他听到肖刑说:“我们是朋友,你等等。”然后就打电话给顾呈父亲了。
一个年近半百,却保养得当的男人,西装革履款款而来,正是顾呈的父亲,没有询问,整个过程冷漠得就像走一个签署文件的流程一样,他签完字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只是临走时,瞥了蔺芜言一眼,眼底阴谲密布,让人觉得极不舒服。
肖刑垂眸不再去看红亮的手术灯了。“不用怀疑了,顾呈是亲生的,不过是没被人放在心上过的儿子,那人眼里只有权利地位金钱,其他什么都看不到,这次能来,我也诧异。”
肖刑说的不夸张,而且还尽量美化了,事实上,顾呈就是他父亲养的赚钱机器,只为公司而劳碌的工具人,凡是不利于公司发展的事,那人会用尽一切手段消除;顾呈一倒下,整个公司就怕直接瘫了,所以才舍得露面签字,换做平时,恐怕连肖刑这个电话都不会接。
蔺芜言不再言语,时间像凝固住了,不知多久,手术室的灯蓦地灭了,他想上前,才发现长期地站立,脚麻到钻痛,竟是一步也挪不动了。
肖刑围上去:“医生,人没事了吧。”
“手术很成功,顾先生现在陷入昏迷,等麻醉效果过去后,看看什么时候醒。”
“谢谢医生,您辛苦了。”
肖刑进去了,门没关,他沿着门缝看到床上那张被白纱布密密裹住下的半张脸,苍白的程度不亚于纱布的死色,带着沉静,和……脆弱。
蔺芜言没有进去,他又坐回椅凳上,冰冷的触感让他一阵清醒。
生命太短,甚至短得只有他抱着顾呈在地上滚动的五秒。
那短短五秒,他可能要永远失去这个人。那些被压制、被隐匿,被忽视的情感滚烫在心口处,灼灼燃烧。
他爱他,不知何起,不知何缘,不知何时。
身体是冰冷的,灵魂是滚烫的。他生出一种奋不顾身的勇气来,恨不得抓起躺在里面那人的手,得到他的回应。什么蔺家,什么身份,什么合作,统统见鬼去吧!
他,不是蔺家蔺芜言,而是原原本本的他,爱的就是躺在里面那个要死不活的人!
突然释然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高大身躯轰然倒下。
“来人啊,这位先生晕倒了。”
“快,来搭把手。”
“……”
他再醒来时,护士正给他换吊瓶,“先生,感觉如何?”
“你晕倒了睡了三天了,可能是车祸后遗症,需要检查看看有没有脑震荡,你左手严重骨折,背部和腿部大面积擦伤,我都包扎好了,注意不要碰水。”
这么重的伤还能杵在手术室外等了整整六个小时,要不是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她觉得这位先生能闷着一言不发地守人一整夜。
“和我一起的那人现在醒了吗?”说这话时,他的喉咙热辣辣地疼。
“没见过有人醒来第一句问的是别人的,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自己身体都透支了还担心别人呢,你身上的伤可是没比你朋友少,还有如果头晕想吐一定要先告诉我们,你那位朋友现在暂时很安全,只是还没醒。”护士看着蔺芜言这张人神共愤的脸就不自觉多唠叨了几句。
“你现在好好休息,那位先生醒过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好吧。”
“谢谢。”
护士红了红脸,这颜太能打了,连病恹恹的模样都这么勾人,隔壁病房里躺着的那个人模样也贼俊,她出去时还在心里猜测两人的关系。
没过多久,护士又折回来:“诶,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想吐?”
“有一点。”
“你刚刚怎么不早说,那先做个CT,然后再做个MRI。”
蔺芜言按压下从胃部直涌的恶心,叫徐旭过来交钱。
躺了半天了还没听见顾呈醒来的消息,他拔了手背的针头,往隔壁走去。
肖刑见他来了,低声道:“你现在和他一样都需要休息。”
“我没事。”
“真没事?”肖刑狐疑地看着蔺芜言,之前用力抿过的唇还发白。
“嗯。”
“那你帮我看着点他,我去打个电话,这次车祸非同小可,多点人手会更方便些。”
他就着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顾呈的头被包成半个木乃伊,只露出惨白的脸,他盯着那张脸久久不动,他见过那张脸上的多种模样,邪异的,压抑的,狞邪的,狂傲的,慵懒的……偏偏不该是现在这样孱弱、萎靡的。
如果真的是他连累了顾呈,那么他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床头的心电图上是平稳的心跳频率,绿色的波段有条不紊往前移动,后来开始有了细小的波动。
他光盯着顾呈的脸了,没注意身侧的食指动了动,顾呈睁开眼睛时,两人的目光相撞,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谁都没有说话,又像是在等对方开口。
其实顾呈这会脑袋还没清醒,一睁开眼就看见他言哥这么盯着他,心口处滚烫滚烫的,霎时间没反应过来。
而蔺芜言知道他醒了,没表现任何异样,揣度了许久才开口。
“顾呈,我们来谈一笔合作。”
“言哥?”顾呈疑惑了,谁手术一醒来就谈合作的,是他脑袋摔坏了还是他言哥脑袋摔坏了?
没等顾呈想明白,蔺芜言的脊梁挺得直直的,无比庄重地开口了。
“顾呈,这一次的合作内容是重新界定我们的关系,我们彼此重新建立一种亲密关系,是爱人之间的那种关系,至于期限,我希望是以生命之期,你感兴趣吗?”
浅浅的光线从窗台射进来,撞进蔺芜言那双眼睛,透浅瞳色,流光晶莹,闪得顾呈脑袋空白。
顾呈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过来,做梦呢?
爱人……
这两个字从蔺芜言嘴里吐出来,明明声调清冷,却让人无法不联想其中的缠绵悱恻,他的心怦怦直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本来想带蔺芜言去那新建成的茶楼看看,还准备了planA,planB来表白的,没想到这一醒来就变了天了,楼还没送出去,他还没表白,就被蔺芜言抢先了……
他计划的planA是他把人堵在茶楼里,趁人高兴,以侧颜四十五度的完美角度引诱他言哥,凑近问他一句:“你要不要,为了我,弯一下?”那时候,呦呦打包票对他说没有人能抵抗他侧脸四十五度的美。看她发光的眼睛,顾呈觉得十分可行。
为了谨慎,他另外准备了planB,在空白的牌匾下,让他言哥给这栋楼取名,等取完名,就来个深情告白:“言哥,这楼以后属于你,而你,以后属于我。”顾呈在脑子里做这张思维导图时,还在这句台词旁备注(据情况而定,是要把人摁在墙上亲,还是要把人拉进门再亲,毕竟言哥脸皮薄,而且手上动作要轻柔,不能粗鲁!)
结果,统统没有用!
蔺芜言等了半天没听见顾呈吭声,皱了眉,不会是玩他呢吧?之前处处招惹他,这次他却沉默了。蔺芜言整颗心渐渐沉下去,面色越发冷。
就在他快要崩不住脸上的淡定时,顾呈触不及防把蔺芜言拉进怀里,吻了上去。
唇舌猛烈纠缠,手上的动作却无比温柔,在这样强烈的反差对比下,蔺芜言的心像溺在惊涛骇浪中沉沉浮浮的破船。
顾呈这才知道,不需要planA,B,C……想做的时候,动作永远快于脑袋的思考,他这会根本没想什么姿势细节技巧了,凭着本能,便能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是一间满处是单调的白的病房,心电图的波段上下剧烈波动着,他们在冰冷而越发急促的滴滴声中拥吻。
“咯吱”
肖刑推门进来,身后站着刚赶来的徐旭和呦呦,他们三个看着两人在病床上亲密无间地接吻,神色各异。
肖刑推了推眼镜,了然地点点头,原来能让人抵抗身体的不可抗力因素的,是爱情啊,他理解了虚弱的蔺芜言非得往这跑的原因了。
与肖刑淡定的神色一比,徐旭的表情就异常夸张了,目瞪结舌的表情像被一道几万伏的雷劈中脑门,把他劈的外焦里嫩的,他恨不得此刻他瞎了眼了,不然他要怎么做人啊!蔺老先生那边怎么交代啊!总不能汇报说,蔺老先生,你儿子被顾呈抱着亲了!
呦呦半个身体支在门框上,虚软无力,那剧烈颤动的嘴角失去了控制,弯成了圆滑的弧度,她在心里大喊:还好跟来了,今天实锤了实锤了!这是巨糖啊!这糖量像直接给她打了100单位的胰岛素,致死量啊啊啊!可惜这个画面只能她一人欣赏了,她那些近期建立的姐妹团无福消受了,晚上她一定要在微博上更同人漫,微博上磕这对的不少呢,不过没人知道是谁,所以她放心大胆地更,好姐妹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肖刑咳了一声,床上那两位总裁分开彼此,同时看向门口,顾呈不悦地喝道:“滚出去。”
蔺芜言半侧着脸,脸上没有任何被抓包的羞愧,只有顾呈才知道,现在他言哥真害羞了,从他的角度看到,蔺芜言的耳根开始攀爬出一抹红,真可爱啊!
肖刑看着蔺芜言红润的唇色,啧了一声,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还能把两个病人妙手回春,“顾呈你悠着点啊,输液都被你折腾成输血了。”说完,拉着其他人关门出去了。
顾呈的手背还插着针,刚刚两人都没注意到,导致针管里的血液倒流了一路还不知道。
“顾呈,别动。”蔺芜言连忙摁住顾呈的左手,用指甲背弹着输液管。
顾呈的右手摸上那发红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言哥,你好烫。”
蔺芜言的手指一僵:“放手。” 热烫的位置被冰凉的指尖触碰时,大大缓解了那种燥热,还带来一阵窜麻的电流,如果蔺芜言没那么能忍,那么就会听到他鼻尖舒服的哼哼声。
顾呈爱死蔺芜言这副隐忍的模样了。
“言哥,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我们的合作,永不止期。”
顾呈的手指划着耳廓处,蔺芜言无比清晰地看着那双眼底满满当当都是自己。
“言哥,被黑暗囚禁的弱者从来都渴望有双手握住自己,你——次次都在,次次回头,次次紧握。既然你握住了我,那就一直握下去不放,只要你在,哪里都是光亮。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光,我怎么会放手呢?”
蔺芜言想摇头,不是的,我不是你的光,你才是……
唇再次被堵上。
何其所幸!他们在黑色肮脏的生命迷途中,抓住了忽然遇到的一刹那的光亮,破开黑暗,照亮迷雾中的自己。从那之后,他们才确定方向,并肩前行,不复迟疑。纵使本来已经是一条闭眼在走着的路,但是今后有了一番坚定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