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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哭花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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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地下室,四周封闭,皆是石墙,上面全是浮雕,龙腾虎跃,在晦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用手抚摸着凹凸的石雕,突然手擒住龙嘴里咬着的那块巴掌大的明珠,手上青筋暴起。
“废物!”那个人的脸隐在暗处,魏砾只从声音可辨出语气中的森冷,完全没有平时的和蔼,话语落下,旁边半撑着身子站立的那个杀手脸色发白。
“叔叔,你别气了,也不全是他的错,今天本来尽在掌握之中,没料到我们的人中竟然混了顾呈的人,那保镖身手极好,如果不是这个意外,以他的身手又怎么失手?”
“我教你多少遍了,不要找借口,失败就是失败,你这种人,简直烂泥扶不上墙,魏家人就这点脑子吗?”
魏砾的呼吸顿了一秒,咬着后槽牙,极力保持面色平和:“叔,我知道今晚这局你布了好久,你心中难消怒火,但以你的手腕势力,对付区区一个蔺芜言,机会多了去,眼下就有一个。”
蔺二叔转过身来,扯动嘴部肌肉,冷哼一声,“不可再轻举妄动了,顾呈心眼太多,不然适得其反。”
“刚刚有人探到顾呈和蔺芜言在休息室里产生了争执,因为门口站着那个保镖,所以人没能凑近,今晚他们分道扬镳,就是个机会。”
蔺二叔沉吟片刻,“待会看我指令,先上去稳住那些鬼哭狼嚎的人。”
“至于你,好好在这养伤,别人找到,以后再收拾你。”蔺二叔转头对着那个杀手说道。
“是。”
大厅里混乱一片,酒杯碎在地上,二十多层的蛋糕倒在地上,好好的生日宴像灾难现场,场内人人惊慌失措,好在一个个保镖在周围巡视,姑且让人有些些安心,大家不敢轻举乱动,呆在原处是最安全的,楼上的枪声了消失了好一会,有大胆的探着头看着二楼的动静,但是一只脚踏着楼梯,像生根一样,愣是杵了半天没上去。
这时蔺二叔和魏砾走了进来,有人围住他们,“蔺先生,你们找到那个杀手没有,是不是还在楼上?”
“各位,我很抱歉,今日的生日宴竟然搞成这副模样,那个杀手已经不在了,我会尽全力去抓捕,各位现在安心回家休息吧。”
“蔺先生,警察怎么还没来?”
蔺二叔那充满歉意的脸沉了下去,“这是蔺家的家事,有人试图对蔺芜言进行攻击,这事关重大,不劳烦警察了。”
“二叔,这杀手可是来要我的命的,说攻击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蔺芜言从楼梯上下来,众人的目光把他浑身上下都巡视了个遍,大厅内响起一阵吸气声。
他们头一回看见蔺芜言摘下眼镜的模样,眼尾那点红,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是痣还是喷溅的血点,平日里冷然寡淡的模样如今有些鲜活起来,发丝稍微凌乱但眼神仍极具理性。
他们可是亲眼看见人拿着枪追上去的,看那手臂血淋淋的模样十分瘆人,还有嘴唇都残破得不成样子了,这是经历了多激烈的枪斗啊,可偏偏蔺芜言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脸色苍白冷漠,眉目间看不到一点惊慌失措,众人纷纷感慨蔺芜言这身手真不得了,这胆魄,这气度,不愧是蔺家人!
没人注意到,他们在窃窃私语说到“凶狠”、“血”“嘴唇”这类字眼时,蔺芜言的瞳孔募地扩散了一倍,这是一种应激反应,短暂的木僵状态让他呆站了几秒。
蔺二叔在身旁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芜言,你没事吧?——我这不是为了让大家能安心吗,才故意那么说的。”最后一句蔺二叔是走近后压低声音说的。
“二叔,我没事,”蔺芜言不动声色把距离拉开了些。
“只是那杀手逃得太快,我没抓住人,让大家受惊了真是抱歉,大家早点回家休息吧,我定会好好调查,给大家一个答复。”
众人刚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此刻身心俱疲,恨不得快点结束这要命的一夜,纷纷告别离去了。
人一走,厅内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荡的。
“你身上这伤还是得处理一下,晚上就在这休息了吧?我让人照顾你。” 蔺二叔担忧的目光里闪过杀意。
“谢谢二叔,不用了,你派人送我回家就行。”
蔺二叔顿了一下,“不行,你这伤还得上医院一趟。”
魏砾抱臂摸着下巴,故意激着蔺芜言,“蔺总,你就别逞强了,好好去治治伤吧。难道你现在才后怕不成?”
蔺芜言看都没看魏砾一眼, “不必了,你多派些人送我回家就行。”
魏砾还想说些什么,蔺二叔插了话:“妙妙那孩子跑哪去了?你去找找,她这会肯定不好受,好好安慰安慰她。”
魏砾忍住了,冷睨了他一眼,朝蔺二叔点点头,转身离去。
蔺芜言这么坚持,蔺二叔不好再说什么了,浅笑着让几个保镖护送蔺芜言回去了。
在门外车的引擎声响起时,蔺二叔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活像一张假面人皮从脸上迅速脱落。
才被蔺二叔想起的——他的宝贝女儿,这时正一个人坐在后花园的楼梯上,礼服铺了大半个楼梯,被月光照耀下,那些钻石还闪着细闪,只是没有在大厅是那么耀眼璀璨了。
看到司沙轻朝自己走近,蔺妙妙就指着她大骂道:“你来干什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我告诉你,你不配,连嘲笑我,你都没资格!”
光听着这话,还真是蔺妙妙一贯颐指气使的嚣张作派,如果忽略掉那双哭得红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司沙轻以为自己会满心愉悦地嘲讽着这个嚣张的蠢女人,但当她看到那张伤心欲泣的脸庞时,那嘴角都扬不起来了。
她和她又何尝不一样?
蔺妙妙被家人推到人前,而她被家人抛在身后,都是被牺牲的命运。蔺妙妙说得对,她没资格嘲笑她。
“我没有要看你的笑话,因为今晚,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笑话,你只不过是被挂起来的笑话而已。”
“你竟然说我是个笑话!”那只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这可是刚刚你自己说的。”
“你,你……”蔺妙妙的脸涨红一片,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她这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完全忘记了眼前的女人还曾拿刀逼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幕,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冲上去想打人一顿,却不料被长裙绊了脚,整个人失去重心摔进了司沙轻的怀里,司沙轻还没理解眼前蔺妙妙的一系列骚操作,小拳头还没砸过来,司沙轻就把人推回去了。
蔺妙妙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她坐在楼梯上去拔自己脚上的高跟鞋,拿来砸司沙轻,现在这模样完全跟刚刚宴会上优雅的小公主搭不上边了。结果砸了两次都没中,看着躺死在草坪上一南一北的高跟鞋,她鼓着脸颊气狠了。
“这次不想相信这是你父亲的善意谎言了?”司沙轻这话正戳中了她内心深处。
蔺妙妙突然痛哭流涕,“你是来戳我的心的吗?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你还来说我!什么狗屁的善意谎言?瞒我这么久,今天是我生日啊!为什么要在今天公布一条我完全不知道的订婚信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泪痕在凄清的月光下斑驳,水光透亮,底下是难掩的凄凉的神色。
司沙轻受不了这气壮山河的哭声了,鬼使神差地坐近她,抬起右手去拭蔺妙妙脸上的泪痕,“别哭了。”
蔺妙妙侧过脸去看她,像泄愤一样,抓过她的手背,在自己脸颊上乱蹭一通,把眼泪都蹭上去了。
她吸着鼻涕,哭累了,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只剩下小声的抽泣,“小提琴都不让我学了,婚姻也不由我做主,我是什么?工具人吗?我不想当蔺家人了!”
司沙轻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那首曲子,很好听。”好听得钻进她心里去了。
司沙轻这句好听,不知道是在称赞这曲子编得好还是在称赞她拉得好,蔺妙妙直接把原因归结于后者,就是自己拉得好!
“我知道我拉得好,你再怎么夸都掩盖不了你刚刚伤害我的事实!”
司沙轻一噎,实在不想陪这喜怒无常的小公主坐着浪费时间了。
“你怎么不继续说了?”蔺妙妙哑着嗓子不耐道。
“行吧,你拉得好听。”司沙轻一闭眼就仿佛还在大厅,耳边还响着那些音符。
“说话就说话,你为什么闭上眼睛了?”
为什么……
很多年后,她才有了答案,那时候她很想说:因为你的所言所行,全都闪烁着光芒,那么刺目,于是我闭上了双眼,但内心除了嫉妒之外却满是对你的憧憬啊。
她们一起在月光下静静地坐了很久,说不清是谁陪谁了,直到魏砾找过来。
“妙妙,发现你不见,叔叔着急得很,我们回去吧。”
蔺妙妙赤脚站起身来“别叫我妙妙,我们没有那么熟!我爸怎样我不管,反正他单方面的宣布不作数!”
魏砾朝司沙轻看过来,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像在包容蔺妙妙所有的刁蛮任性。
司沙轻看他那副故作宠溺的模样,恶心死了。
“妙妙,别闹了,我们回去好好聊聊。”
“我不,你以为你谁啊,你就是我们蔺家的一条狗!你配吗?”
司沙轻突然觉得蔺妙妙这嘴发出的声音悦耳极了,幸灾乐祸起来:“魏先生,既然蔺小姐不愿意,何必强人所难呢?”
魏砾的目光露出狠戾来,司沙轻不甘示弱勾着浅笑,三个人对峙的局面像极了两只野生动物中间夹着一只只会张牙舞爪却毫无杀伤力的小兔子。
“司小姐,你们蔺总丢下你走了,看来,你们的感情也不全是传闻的那样。”
“魏先生这么喜欢扯八卦,不如改行去娱乐公司当个跑腿记者?”
“目前我热爱我的事业,不牢挂心。”
魏砾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和颜悦色道,“妙妙,现在蔺芜言已经受伤了,外面正危险,乖,待你爸身边安全。”
“芜言哥哥伤得重吗?”
相比于蔺妙妙的惊慌,司沙轻现在却显得平静许多,刚刚在看到那枚子弹朝蔺芜言嘣来时,她还真有点担忧和害怕,蔺芜言这样死掉的话太便宜他了。
“还好,伤了手臂,这回你爸叫人送他回去休息了。”
“要不是看在芜言哥哥份上,我懒得理你,回去我们就来谈谈那虚假的订婚消息。”
魏砾成功地把蔺妙妙的注意力转移了,不知不觉就拉着人走了一小段路。
走到一半,蔺妙妙回过头来,看着还在原地的司沙轻:“你不走吗?”
司沙轻愣愣地看着蔺妙妙那张哭花了的脸半晌,心里说不上是怎么滋味。
在所有人把她远远抛在原地时,只有眼前这个哭花脸的女孩,回过头来……
司沙轻还没回过神来,她的双脚就不听使唤,去捡了蔺妙妙刚刚扔的高跟鞋,“你要光脚回去吗?”
“啊,我忘了。”
司沙轻把鞋扔在地上,“穿上。”
蔺妙妙提起裙摆,低头拿脚丫去够鞋,魏砾蹲下身帮她穿,司沙轻挡在她面前。
蔺妙妙鼻子皱了皱,和司沙轻异口同声: “不需要。”
魏砾毫无在意地耸了耸肩,既然人家不愿意,他也不想做这表面功夫。
司沙轻回头给她穿上了鞋,嘟囔着“鞋都穿不好,真够蠢。”
蔺妙妙有点受宠若惊,珍珠般的脚趾微曲,“我脚脏。”
“没关系。”
“不是,我脚脏,你就给我直接穿进去了?”
司沙轻抬起头,凉飕飕的眼神让蔺妙妙的心咯噔了下。
好像有点过分哦,这是受宠若惊的人会说的话嘛!蔺妙妙吐了吐舌。
再抬头的时候,魏砾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