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秋红棠》沉弥

3、第一章 初遇

　　秋祭的京城，的确热闹。
　　满街吆喝的糖葫芦小贩，只卖赝品的古玩铺，溜着猴子的杂耍技人，挂着红灯笼的唱戏茶铺。人群簇拥的大街旁，红枫的落叶给这个热闹的秋景更添几分染剂。人们似乎都放下了手中的劳作细活，肆意享受这一年之中的丰收之季。
　　虽说祭奠的热闹传播给城中家家户户，却唯独无法穿过城东这家紧闭府邸的大门。与门外火热朝天的气氛相反，这户人家虽种得满园海棠都应节得盛开了，可却冷清不见半个人影。
　　“哐啷——”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打破了花园内的寂静，是从院子深处的凉亭里发出。
　　“说了多少次了，不娶。”低磁的男声缓缓说道。
　　“尹少爷，您这样，小的无法跟大夫人交代呀。”男子身旁的仆人微微弯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你就回大夫人，本少爷不娶。”男子视线始终落在右手的桂花酿上，脚边是一地破碎的雕花瓷器，里面有一幅人像画散开，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
　　身旁仆人试探性地再问一句：“少爷您都拒绝了大夫人这么多次了，大夫人面子也不好放下，要不您这次应付一下，就见一面？”
　　仆人顿了顿，见男子没有反应，补充道：“少爷，这次是大祭司的独女，您不去见一面就拒绝，属实情面上过不去呀。”
　　男子放下手里的桂花酿，眉头微皱，但瞬间又恢复一脸平静，视线转而望向远处的深院里的海棠花，对身后的仆人说：“那见一面，你们安排吧。”
　　“小的明白，那小的先行退下。”仆人挂着假意的笑容离开，留下男子一人，一酒。恢复安静的庭院，几只小麻雀不知从哪飞来，落在了凉亭的栏杆上。
　　忽地一阵秋风起，刮落几片海棠花瓣，惊得亭子栏边的这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得飞走了。望着自由远飞的小鸟，男子不经意叹息了一声，起身，鹤绣青衣拂过黄花梨凳。笔直修长的身影，一手提酒酿，一手握书卷，漫步走向深院的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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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还是京城热闹！”吃着第二串糖葫芦的红衣女子心里念道，手里还拿着第三串糖葫芦。
　　“卖糖画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好吃又好看的糖画哟。这位姑娘，来一副定制糖画么？”经过卖糖画小贩，被可爱的糖画吸引的她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咬咬牙，摸了摸腰间干瘪的钱袋，还是没忍住，又买了一个猫咪糖画。
　　“手工首饰，精致好看的手工饰品，姑娘长这么漂亮，来买一个饰品吧。”路过小饰品摊，看到琳琅满目的精巧饰品，她又一次摸了下已剩无几的钱袋。“再买下去没钱吃饭了”她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自我斗争。
　　“姑娘，这海棠花钗搭配您这一身红衣打扮，真是极好看。”摊主大娘在助攻，她内心最后一丝防线被突破了。“好，这个花钗我买了。”现在，她的钱袋真正的空荡荡了。“这下再没有花钱的烦恼了，也好。”她安慰自己道。
　　只不过，这下连今天的住客栈的银子都花光了。但她向来是走一步算一步，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她也总这样安慰自己的。一边逛秋祭，一边吃吃喝喝，她也没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了，忽然听到旁边有小孩子的哭声。
　　“呜呜……爹爹亲手做的风筝……”小女孩坐在地上，哭着不肯离开。
　　“走吧，这里我们进不去的，回头我们再叫爹爹做一个新风筝吧。”看起来比小女孩稍大的男孩，拖着小女孩的手，想拽她起来。
　　“呜呜……我不要，新的风筝又不是旧的风筝……”小女孩还是坐在地上哭泣不肯离开。
　　换做是平时，红衣女子肯定是不会搭理这些小孩破事，但今日她钱也花光了，虽也无处可住了，但胜在心情愉悦。女子上前，把手里的糖画递给小女孩，问：“你的风筝掉哪里啦，我帮你拿回来吧。”
　　小女孩闻声抬头，看到一可爱猫咪糖画立刻停止哭泣，接过糖画后，粉嫩嫩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高墙内，“掉在那里面了。”
　　女子朝着小女孩指着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有座一看便知来头不小的府邸，白墙青瓦，围墙边上还装饰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石雕，几枝海棠调皮的从围墙内伸出，一只粉色的蝴蝶风筝，挂在了海棠枝中。
　　“但这是苏家府邸……”小男孩补充道。
　　苏家府邸……加上这院子外墙的装饰，难道是那家后花园堪比皇帝御花园的国相苏氏的宅邸？“是国相苏氏吗？”她试探性问道。
　　“是，门卫不让我们进去……”男孩小声回答。
　　她来京城之前就从各地听闻这苏家府邸的后花园乃是京城四大美景之一，但从不对外开放，非权贵人物基本无缘进入，如果有机会可以一饱眼福……女子脑袋灵光一闪，冒出了一个有趣的念头，嘴角露出一抹顽皮的微笑：“在这等我，我一会帮你们拿风筝回来。”拍了拍小男孩的头，女子似乎心情更愉悦，脚步轻盈地往这神秘苏府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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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高度的墙还难不倒我。”红衣女子打量着苏府外墙的高度，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凝神聚气，轻轻一跃，一抹红影翻到瓦墙之上。
　　虽在外游荡多年，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但这种偷偷翻进别人家后花园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做。但低头看着手里的风筝，“我这是帮人拿回掉进来的风筝而已，好人好事。”这么一想，心里的负罪感又消失了。女子定了定神，在墙头上换了个姿势蹲稳了，抬头——
　　大片大片的海棠映入眼帘，红的、粉的，争相竞艳。花海之中，错落有致的木廊道，廊顶内瓦壁画琳琅。木廊穿过如镜荷塘，虽并非荷花盛开之季，但水面被飘落的海棠花瓣点缀，水中锦鲤游弋，也是一番不似在人间的美景。
　　“真漂亮啊！”看到这番胜景，红衣女子不小心发出了赞叹之声。
　　“谁在那里？”突然一个磁性男声从墙边传出。
　　“糟糕，被人发现了。”女子被这突然的陌生人声音吓得慌了神，毕竟是打着助人为乐的旗号干着偷偷摸摸翻进别人家的事，她下意识的想逃跑，却忘了自己是在墙头上。
　　“啊——”脚底一踩空，她着实地从墙上摔下来了，最惨的是，还是往墙内摔的。
　　一声闷响，随即疼痛感从她的膝盖和双手传来。她疼得眯起了眼，心想：“完了这下丢脸丢大了。”
　　待她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发现一个人影站在她前方。
　　“没事吧？”刚刚墙边的男子声音此刻从她上方传来，她闻声抬起头，一张白皙而棱角分明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
　　只见眼前男子俊美非凡，常说眼为心灵之窗，这双眼深邃如浩瀚星河，挺直的鼻梁，淡色的薄唇，整个五官如精雕细琢的工艺品般美丽。
　　今天这墙确实没白翻了，不仅收获京城美景，还看到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她觉得摔一跤也是值得的。只是，这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她不禁看着男子俊美的面容发起呆了。
　　“摔傻了吗？”正在她发呆的时候，男子蹲下来，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把她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才没摔傻，我好的很，无礼之徒！”一听到被人说自己傻还敲自己脑袋，她也顾不上身上摔疼的地方，立刻站起来，并且退离男子几尺之远，充满警觉地望着男子。
　　看到前一秒还在地上疼到眯眯眼的女子突然从受伤小兔变成炸毛小猫，男子嘴角露出了玩味一笑，也站起身，“我是无礼之徒，那翻墙进别人家院子的某位女子，又是什么呢？采花贼？小偷？”
　　虽然男子长得一副好脸蛋，但是说话怎么那么令人讨厌，竟然说她是采花贼？她一下就感觉火气上头，指着男子气冲冲地说：“你这个……我……才不是采花贼！”
　　女子突然想起来自己翻墙的“正经”理由了，“我路过看到街上小孩的风筝掉这里了，我是帮他们拿风筝的。”她把手里的蝴蝶风筝展示给男子看，还好，没摔坏。
　　“哦，助人为乐，所以可以随意翻进别人家院子。”男子觉得眼前的女子十分有趣，本来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翻墙是我不对，但我也没偷你家的东西。”好好的翻墙赏景计划竟然落得这般狼狈，虽然她心里不满的情绪也慢慢上涨，可终究理亏的还是她。
　　红衣女子朝男子稍稍鞠躬，也不正眼望向男子，敷衍地说：“是小女子错了，望公子大人有大量。”
　　男子慢慢朝女子靠近，一边靠近她，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毫无诚意的道歉，你以为国相府是随便出入的地方吗？”
　　她感到眼前光线一暗，男子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树荫透下的阳光，随后她的下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起，迫使她抬起头来，只见一双深邃的双瞳直直望向她。“你叫何名？”她听到男子对她发问。
　　女子自知做错事，也不打算逃避追责，她没有躲避男子的眼神，回应道：“小女名红棠。”
　　男子听到这个名字，眼中有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女子感到抓着她下巴的手松开了，可随即又抚摸上她的脸。与刚才的触碰不同，这次她感到十分温柔的触碰。
　　枝头海棠花盛，阳光斑驳。一青一红，两抹身影伫立在秋日午后慵懒树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