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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   因为府上大姑娘的婚事,纪府聚一起吃饭的时间多了起来,孟春很不习惯这么一大家子一起吃饭,没有家的感觉,像是参加一次又一次的宴会。宴会里的佳人更加出采,热闹的人更加热闹,失意的人更加失意。孟春倒不会觉得失意,她本是一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有孟巧孟锦在身边,杨姨和纪伯父又待如亲出,现在这样是她这一年里的人生巅峰。她看这大家子犹如观世事百态,这样的餐桌下,最失意的应该是二房三房的几位姨娘,不管她们在自己房里如何风光,在这个厅堂里她们只能坐末桌,堂里主题自然没有她们言论的份,就是二叔一生的挚爱方姨娘虽已育有两子,但此时坐在这里没有任何有更多的份量体现她的不同和宠爱。这是富贵窟里最残忍的一部份,就像自己的西梧村最残忍的一部份是有的男子终其一生都因贫穷取不起老婆孤老一生。这样一个看似永远太平的世道,永远充斥着矛盾与不公平,而这些矛盾与不公平永远得不到缓解。

      孟春这段时间一直与自己的字与兰作斗争,秀秀说:“姑娘,你为什么不让二少爷指点一下呢?“
      “我这丑字能让它见纪二吗?”孟春有点泄气,“和表姑娘的字相比,我的一个个的真是糟粕至极。”
      孟春把笔重重一搁:“要是苍耳住的近一点兴许能让他看看。”
      一旁的孟巧说:“苍耳哥哥会笑话你的。”
      “苍耳的笑话我才不怕,就是住得远不方便,我也拉不下脸让孟锦看。”
      秀秀说:“姑娘真是奇怪了,孟锦少爷不能看你的字二少爷也不能看你的字,苍耳少爷能看你的字,你这是按什么区分的,难不成你喜欢苍耳少爷。”
      孟春转头要去打秀秀:“你胡说什么,就因为苍耳哥那边对我的看法我无所谓——”孟春被自己的话打片断了,对苍耳的看法无所谓,那对纪二的呢?
      秀秀狡黠的偷笑,孟春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好姑娘,不要抓头发,我一大早帮你梳的,弄乱了等一下又要重梳了。”
      “秀秀你不许那样的笑,头发乱了我等一下自己梳。”
      “你自己梳的还不是跟个道姑似的。”
      “我当纪二哥是自己哥哥和孟锦一样的。”孟春解释道。可是当晚春姑娘做梦了,这样的一个美好的像江南一样的男子,在自己心里慢慢浓重起来。忽然脑子里闪现纪二哥的背影和裴雅清的背影,又换成纪二哥的字与裴雅清的排立在一起,又忽然看到自己的字也排在了上面,孟春一声惊呼,从无边无续的梦里清醒过来。哎,自己不能成为坏人缘的罪人,这么登对的一双人,自己如果有意插足那真是千古罪人了。
      她摸摸自己胸口的那块玉佩,当时是杨姨给自己挂上去的,为什么挂上去呢,因为当时和纪二结结实实打了一架,打架的原因,好像是自己摸了纪二的脸。当时为什么摸他的脸,是一时起兴还是蓄谋已久,孟春坐在床上那种心里发痒的感觉又爬了上来,然后不知不觉延伸到手上,年幼时没有控制力,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当着一院子的人自己就下手了,如果是今天是决计不可能做出这么大胆的事的。当时杨姨说了什么,好像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就把这对冤家绑在一起算了。娘在一旁无奈地笑自己。杨姨就把自己荷包里的两片环形玉配用红绳系好,分别挂到自己和纪二的脖子上。这已经是陈年旧事,落在记忆的深海里,或化为泡影或铭记于心。
      下午,孟春换了一身簇新的罗衫,去往杨氏坐的院落。嫣红色的软纱,天气一日暧于一日,快入端午,这辰光太阳已经泛白,却映照得孟春肤白唇红,像五月里的樱桃,闪着晶莹的光泽。孟巧这段时间一直居住在杨氏的院子里,见自己姐姐老远就迎了出来。
      走进杨氏的屋子,屋里坐着一个有气场的妇人,轻摇着绢扇,明艳端方眉眼里有三分大老爷的样子,正和杨氏热络的话着家长。
      杨氏见孟春上前,忙对孟春说:“阿春,快来见见大姑母。”
      孟春走近蹲了个深福,脆生生一个“大姑母”。
      大姑奶奶放下手里的绢扇,拉住孟春的手:“阿春是吗,好!这姑娘我喜欢,刮挺的背脊,利落的身段,软绵绵的手,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孟春挪了挪身子,对着这个赞美由衷的欢喜:“谢谢大姑母。”
      大姑奶奶转头对杨氏说“一点也不扭捏,这性子必不吃亏。”然后对着身后的丫头说,“把我准备的东西拿来。”
      接过丫头递过的一个红布兜,孟巧的是一个金锁,孟春的是一支金步摇,孟锦的是一块镂空镶金腰佩。
      “如今我是你们的正经姑母,多来府上走走,五月初一是你的二表姐佩容的及笄,你同你姨他们一道过来,等你九月份及笄了,也同你二表姐一样热闹一番,到时候我给你梳头装面。”
      孟巧依着杨氏,小脸颊已圆润至饱满,眼睛里似汪着一泉水。
      “纹英,我真想把这几个都带我府上去。孩子一个个都蹦着长大,我有大把的精力都无处使了,如今最小的孩子也及笄了,儿大不由娘,整天都琢磨着怎么离我远点——。”她最后的一声长音里,孟春听到的都是内心无可比拟的舒畅。
      纪四拉拉姑母的衣衫说:“大姑母,我要去候府。”
      大姑母说:“你不行,上次把你姑父的那套他自己烧的紫砂壶盖打缺了一口,你姑父这个莽夫好不容易做件文雅的事,向他的同聊显摆时,一掀盖子,那打缺的一块掉了下,还浆糊粘着,你姑父气还没消呢,过段时间去噢。”
      纪四耷拉着脑袋去牵孟巧:“妹妹我们去后面墙角捉蚂蚁。”
      “不让孟巧碰到虫子。”杨氏对着小儿子嗓门总要高一点。。
      “不会不会拉,我自己捉来着,不让妹妹碰的。”说完,拉孟巧就也去了。
      孟春见大姑奶奶同杨氏有话说,也站了起来:“大姑母,杨姨你们坐着,我找冬姐姐看花样子去。”
      孟春一走,大姑奶奶说:“你怕世轩和孟春不对眼,我倒觉得这京城再没一个与世轩这么般配的姑娘了,这性子多通透。说起世轩这孩子,这脑袋瓜子都去弄学问了,这脑筋子跟我那亲娘是一个檩上的。我那亲娘那时也是名冠京华的才女,配我那少年得志的父亲,两个人的心事都像两口黑不隆冬的深井,才子佳人倒十足是对怨偶。“
      “大姐姐,你和我的感觉是一样的,这两孩子小时候还打架,你说纪二那小子这辈子跟谁打过架。“
      “他俩真成了这个现成媒人还是我要做的。”
      杨氏捂嘴笑道:“大姐姐,真有这么一天,我借你吉言,背十个大蹄髈到你家谢媒。”
      孟春从上房出来,入了冬儿住的偏屋,冬儿正坐在靠窗格子坑沿上,几个小丫头围在一起底头看着什么,叽叽喳喳,像一窝子里的鸟仔。孟春喜欢这股热闹劲头,伸头越过几个躬身的丫头,她们在笸箩里挑着鞋面花样子。
      “怎么这么多?”孟春伸手拿了几张。
      冬儿说:“你拿几张去给秀秀,这是太太从铺子里拿来的,都是时新的式样,天南地北的都有。“
      “ 这个有趣,像图腾,捣腾着倒像不难,这个我拿去了。“孟春把随手翻到的一张拿了出来。
      “姑娘这个不兴你秀了给自己做鞋面的,一个大姑娘的,穿出去不令人笑话。”冬儿挑了几个花团团的样纸来给她,“呶,这些个拿去。”
      “好的,我给秀秀去,我还没从兰叶中脱身呢,秀秀说绣完叶子,就绣兰花,那花蕊一层一层的,我看着就犯晕。
      几个小丫头都在一旁笑,一个伶俐的鼻尖长了雀斑的小丫头说:“今年好了,院子里的那池莲蓬,我们可找着帮手了,等熟了阿春姑娘和我们一起去摘吧。”
      “好呀,这个好,莲蓬刚摘下来的,新鲜着呢,我正愁没什么打发时间,现在有一棕了,我记下了。”孟春喜滋滋的。
      “怎么这样嘴馋,每年都挨嬷嬷的骂,就没长记性,现在还撺掇姑娘一起。”冬儿正色道,“还不去外屋候着。”
      一群丫鬟鸟散,孟春和冬儿并排坐着,双脚吊在坑沿上,一下一下晃着。
      “想家吗”冬儿问。
      “我整个家都在这儿了,我就想西梧山。“孟春心里有点堵堵的。
      冬儿扭头对着孟春笑:“跟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孟春敛去刚刚那升腾上来的一抹愁绪说:“现在变好看了吧。”
      “是有闺阁小姐的样了,那里有过瓜皮小帽的孟春呢?”说完去捏孟春的脸,孟春转脸要去避开,两个姑娘嬉闹着倒在坑上,笑作一团。
      “冬儿姐姐,表姑娘和二姑奶奶来了,在太太房里。”那个鼻尖冒雀斑的丫头说。
      冬儿直起身子说道:“好的,我知道了,大姑奶奶还在吗?我去太太房里。”
      “还在的,表姑娘好像是送东西来的。”
      冬儿下了坑,见孟春仍不动说:“走了。”
      “我就在你房里和雀儿她们说说话吧。”孟春还是坐在坑上不动弹。
      “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子,人人范怵的大姑奶奶,你都应对自如,怎么就不愿同表姑娘热络着,没你这样子的,跟我们这些丫头片子打成一片,就不太愿意搭讪小姐们的,你这人的脑子真不好使。”说着拿眼白了她一下,“走,不屋这兴你们姑娘来的。”说着就去拉孟春。
      “你慢点——。”孟春被拉的踉跄,急吼吼的说。
      上屋里,裴雅清坐在杨氏的下首,二姑奶奶坐得有点远,冬儿转身去奉茶。孟春和三位太太见礼又同裴雅清微笑颔首,然后找了一把绣凳坐下。
      二姑奶奶诚恳地说:“孟春看着一天鲜似一天,这一身像一串红。”说着用手绢抿嘴。孟春咧了一下嘴表示回应,没有多余的不高兴或高兴的表情。上首的两位太太不约而同的喝了一口茶。
      杨氏说:“雅清的绣工真是出巧,什么时候我也能穿我们孟巧做的衣衫哦。”
      孟春看到杨氏和大姑奶奶中间的坑桌上放着两套折叠整齐的衣衫,那种熟悉的自卑感又涌了上来,压低着声线说:“杨姨,这里有什么山,下次要不我去给你打几只兔子,兔毛让冬儿姐姐给你做个围脖,兔肉我给你做菜吃。”
      大姑奶奶噗呲一声:“好孟春有孝心,你这性子让我家候爷发现定要认你做干闺女。”
      雅清说:“我们几个姐妹都羡慕孟春姑娘来着,这京都多少闺阁小姐,吟诗做画、绣花做衣的不少,能有几个同阿春妹妹似的。”
      “哎呀,你们说的我怪臊的,我天天都在自个屋里琢磨,怎样才能把花锈好,怎样才能把字写好。”孟春不好意思的说。
      “我只是随口说说,不许你自己作苦自己的。”杨氏嗔怪道。
      “没有没有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吗?“孟春正儿八经人坐着,那挺直的腰杆有种苍松的遒劲。
      大姑奶奶一脸笑容从孟春开口一直没有消失过。
      裴雅清手里绞着帕,脸上一如既往的温婉娴雅。
      大姑奶奶回府的时候,二姑奶奶和表姑娘也回去了,孟春去院子里找纪四和孟巧去了。大姑奶奶给孟春的感觉是气度和风范,但是她和二姑奶奶的相处中,孟春却在大姑奶奶身上品到了一股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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