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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六十五、问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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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令狐冲就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少室山,因为都是些江湖草莽,一路上的住户商店纷纷紧闭窗门,连赶早市的小摊小贩也一个不见,倒让随后出城的长阳与东方不败捡了个清净。
因为要走山路,踏星只能寄养客栈,东方不败大约是怕长阳担心,还点了个人留下照顾它,然后就带上她与剩下的十二名教众上了太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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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室山地势奇峻,此时正值盛夏,更是草木葱葱,甚至还比山下多了些凉意,一路石阶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岩间瀑布更是清如飞玉落雪,单看风景全然不输华山。
一想起华山,长阳就回忆起当时被桃谷六仙打趣的事情。
因为长阳有伤在身、不宜动真气,东方不败是一路背着她走上来的,于是长阳便伏在他肩膀上小声道:
“没想到嵩山也这样好看,以后要是能多来玩玩就好了。”
东方不败闻言,把她往上托了托,嗤道:“小丫头想一出是一出,这山上一无布庄、二无绣坊,要你住下只怕比蹲牢还难受呢。”
这话全属说笑,不过当初在黑木崖上也是没得市井繁华,只是衣裳飘带都有东方不败裁剪,她倒确实从没在这方面少过供应。
小时候师父师叔特别能娇惯她穿衣上的铺张与挑剔,如今想来,大概都是对她这层“公主”身份的弥补,只是那时候家里两个老男人都不太会针线,只有田伯光被赶鸭子上架,起码还会缝缝补补,一时间傲视群雄,搞得长阳一直以为是人就该会些针线的。
后来她跟着田伯光出来,才知道这东西不光很多人不会,甚至稍微体面些的男子一提起来就要面露不齿——长阳在衡山时候与一群衡山弟子玩在一起,当时黄清和几个师兄弟说起“正经男儿谁会学这个”,长阳还讥笑过他们,说是“如果你在外头被人一刀豁了裤子,难道还要骄傲地露着屁股走回家吗?”
黄清可是见过她刀法的,立即就老实了,倒是另外一个少年仍与她争执不休,最后被长阳拆了衣柜里所有裤子,愣是好几天都没敢出门。
如今长阳想起这些事情,还是忍不住地想乐,东方不败问她笑什么,她就抱住他脖子,嘻嘻笑道:“我记得当时在衡山,那些衡山弟子除了练剑便什么都不会,还得意洋洋说自己这是君子德行。我就把他们衣服都拆了,他们缝不上,又不愿学,憋得几天都出不来门,只能听我在外头大笑。”
东方不败一听也忍俊不禁,道:“我竟不知你在衡阳城里过的这样肆意,你当时笑话他们不会针线,可自己不也是一窍不通?”
这倒说了个正着,后来长阳斗篷坏了想要自己补,扎了一手的针眼也没能补得漂亮,最后还是东方不败替她缝的。
于是她揽着他的脖颈,吹捧道:“不然怎么说东方教主是天下第一呢,你什么都会,就用不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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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还在黑木崖的时候,常常听到东方不败的手下想尽办法地拍他马屁,东方不败始终是照单全收,不过长阳却觉得他实际上对此并不当真,只是以此诱使众人挖空心思、你追我赶地吹捧他,以此保持身为教主的威严与距离。
向问天曾经和令狐冲抱怨过,任教主在的时候,与手下都保持着兄弟手足一般的关系,全然不像东方不败这样唯我独尊,高高在上。
但长阳觉得那不过是因为东方不败借以远离众人的一点机巧罢了。
这种方式确实傲慢得过了头,但此刻东方不败却被她的吹捧逗得哈哈大笑,他拉住她手,道:“如此这般惫懒,难不成要我替你把饭都吃了?”
长阳咯咯直笑,刚想回答,就听见前方山坡上似乎有些动静——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受伤之后常常练气调理的缘故,她五感愈发敏锐,虽然眼望不过山坡去,耳朵却仍然听得见声响。
她略微一顿,想要叫东方不败也听,但后者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弯腰把她放下地来,好像真的不肯再“替她走路”。
长阳不知他这是玩的哪一出,只好避开他的遮挡,企图再看一看那山坡上头可有人,结果这一下果真见到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影,只是穿的并非嵩山派衣着,反而更像是华山的打扮。
她看不清那人面容,只听对方扬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口称我嵩山派左掌门的名讳?”
这声音苍老沙哑,长阳不认得,东方不败却笑了一笑,回道:
“本座天下何人不识,倒是阁下的身份,到底该我叫你一声华山劳德诺呢,还是嵩山劳德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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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平时就算借给劳德诺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东方不败面前多直一直腰,但东方不败这话却明白着戳人痛处,对方怎么也免不了恼羞成怒。
但等他下了山坡,看清了站在东方不败背后的长阳的时候,这一腔血性可就全都化作了泡影。
一年前他在华山杀人盗书,可是与长阳在大月亮下面撞了个面对面,想必劳德诺忘什么也不敢忘了她这张脸。
不过这人到底还是稳住了阵脚,他望着长阳,脸上时红时白,片刻之后才道:“在下早已履行诺言,东方教主如今却还要以此要挟我么?”
东方不败道:“你履行了什么?”
他语气轻淡,劳德诺却忽然间涨红了脸,低声道:“不就是那……那辟邪剑谱,我早已将它盗了出来,转交给了左掌门。”
谁知东方不败看也没看他,只低头看了看指甲,又道:“那你的左掌门呢?”
劳德诺这回犹豫了片刻,才道:“左掌门他去了少林寺。”
去少林寺当然是为了阻拦令狐冲的,令狐冲是华山的人,不过他带的人都是些旁门左道,要救的人也是魔教的,劳德诺面对着东方不败言辞犹豫,倒也正常。
谁知东方不败冷冷一笑,斥道:“扯谎,少林寺与我日月教的仇怨,哪里用得着嵩山派掌门去调停。左冷禅在哪,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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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冷禅应该是真的不在这里,而东方不败故意发难,无非是要劳德诺领他们到左冷禅的住处去。
长阳倒对此有些不解,要说劳德诺偷了秘笈给左冷禅,那么后者只可能把辟邪剑谱随身携带,断然没有留在家里的可能。
这一点东方不败不会想不到,长阳不知道他是何打算,只能随众人一起上山。
跟着东方不败来上山的十二名教众没有穿日月教衣服,也没有穿之前的那些嵩山派的布衫,劳德诺带他们上山来一路不见几个嵩山弟子,偶尔两个年纪尚轻,看到“劳师兄”往回领人更是不敢阻拦。
长阳被一个教徒背在身上,一路走过大厅与演武场,最后到了一处黛瓦朱梁的广屋前,想来就是那左冷禅的住处了。
劳德诺一路都在说左冷禅不在太室山,可到了这里他却不再多嘴,只垂首落肩站在一边,伸手说了句“请。”
东方不败当然是举步入室,从始至终不曾给他半点视线,不过等到劳德诺转身要溜的时候,长阳却指挥众人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实。
劳德诺不知她与东方不败的关系,更不曾看清后者背着她的亲呢模样,这一下就不由得心生恼怒,看长阳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凶意。
而长阳只是轻轻一笑道:“原来左掌门当真不在此处,这一路来教主可是冤枉了您,不如我就带您进去,与他说个清楚。”
可是谁敢跟东方不败讨什么说法?
劳德诺脸色一变,立即道:“此事本是我嘴拙,不怪东方教主误会,他不怪罪在下便是万幸。”
长阳这下更不肯放他了,她上前捉住这人的手臂,依旧是笑意盈盈地道:“既然这样,那您就随我进去给教主陪个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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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德诺在那一瞬间简直是被噎得脸都青了。
他这半辈子都在两大门派中打转,大约从没见过长阳这样明目张胆地不讲理的家伙,一愣之下更是给她硬拖进了门去。
长阳的力气非同寻常,劳德诺几乎是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不该只是“筹码”而已,但不等他多想,屋里的东方不败就向他转过了身来。
左冷禅这屋子东西三间,中间的门厅布置简单,大约是很少在此招待客人,窗下还摆了小桌、坐垫,小桌上茶盏散置,旁边还有一只造型古朴的香炉。
而东方不败就站在那香炉前面,手里还拿着半截尚未燃尽的香塔。
长阳本想说“这人要跑,被我抓了”,但她只看了一眼东方不败的神色,就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后者面色阴沉,望着那半截香塔道:“劳德诺,我再问你一遍,你盗来辟邪剑谱,可是原样交给了左冷禅?”
劳德诺被他满是愠怒的语调吓了一跳,连忙答说“正是”。
东方不败却猛地捏碎了那香。
那香味长阳不识得,虽说好闻,但却总觉得有些排斥,她心里疑惑,正要抬头去和东方不败使眼色,却发现对方似乎也不太对劲。
——他的眼睛太红,怒火也来得太突兀了。
此时屋里三人,只有劳德诺看起来对这香味并无不适,只是脸色苍白,似乎是被东方不败吓得不轻。
这下东方不败也不再追问,说了句“废物”便闪身到他面前,一把夺了他的长剑。
劳德诺大惊失色,他倒退两步,双手指向长阳的方向,一双藏在胡子下面的嘴唇颤抖不已,但东方不败根本不许他说什么,一剑便刺穿了他心口。
劳德诺的剑还是华山制式,剑身细窄精薄,刺下去几乎看不见血迹,反倒是从衣襟里掉出本册子来。
但东方不败却不予理会,只将他绊倒在地,一脚踩住他嘴,然后把手腕转了两圈,直在他胸膛上卷出一个对穿的大洞。
长阳甚至听见了剑身破开骨骼的声响。
此时临近正午,影子都短短一截缩在各人的脚下,只有劳德诺的远远地延伸开去,染红了所及的每一寸地面。
那血还带着热气,弥漫得满屋子都是,长阳却不觉得反感。
她好像有了什么毛病,竟然会觉得这味道比那香气还好些。
其实她对劳德诺不过一剑之仇,但此人嫁祸令狐冲,更偷了林平之的剑谱,如今江湖乱象难说没有他的功劳。
虽然说幕后主使该是左冷禅,但若是要长阳来说,先拿劳德诺开刀倒也无可厚非。
长阳不是令狐冲那种正派子弟,她不必等到坏人手里挂了人命再与他秋后问斩。
只是这人不能由她来杀,而东方不败出手,那大概就只剩下“凌虐”二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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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一直等到对方咽气才松开了脚,然后对着地上的尸体解释道:
“你根本不知长阳是谁,怎么就敢拿她与我做交易?”
“但今天杀你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你的左掌门。”
他说着将手里长剑猛地钉进了尸体,剑身入地,只留短短一节在外。
劳德诺这把剑是华山制式,上刻所持者的名姓,比如当初令狐冲那把上面就刻着“华山令狐冲”,而后来死的陆大有,佩剑上也是刻着“华山陆大有”。
不过劳德诺这把剑满是鲜血,那血珠滚滚而下,最后只露出上面的“华山”二字。
而他怀里掉出的那本册子也被血浸透,不知是紫霞秘籍,还是辟邪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