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出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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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在楼上看到下面那人下手不分轻重，就提了刀一路跳下来。
斩、马刀又长又笨，长阳拎着它却举重若轻，几个纵身全无声音。对方余光瞟见她的时候，长阳就早已冲到面前。
那人使一对判官笔，份量极重，挥舞之际，发出有似钢鞭、铁锏般声息。但这一下长阳偷袭右侧，他手里笔尖戳在一个护院的胸口里，要回防先得一拔一改向，原应该不敌长阳这一刺。
结果这人使了个巧劲，手腕一偏，把兵器斜挑出来，紧接着右手左手判官笔带着一串子血珠，势不可挡，直奔长阳左眼而来。
长阳此时闪避已经来不及，便补上一个垫步，手里的刀尖去势不停，竟是要和对方的判官笔直接硬碰硬。
本来这人内功应该远胜长阳，长阳直面一击未必讨得了好处，但是对方临到最后却陡然卸了力，判官笔一拐，脚下陡然退了一大步。
长阳还欲乘势再攻，那人却咧嘴一笑，忽然道:“在下日月教青龙堂堂主，姓贾名布，可否请教小公子名号”
这一下众人哗然，原因无他，日月教自称“神教”，但对于武林正道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魔教”，这人又自称青龙堂堂主，听起来就是个杀人如麻的主。
不过长阳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从小跟着师兄生活，而她师兄田伯光也是个人人喊打的臭混蛋，是以她对这些风言风语总还是不当一回事。
不过这不等于她就愿意跟眼前这家伙称兄道弟了。
那人说话时候把判官笔收了起来，不过长阳却还是明晃晃地把刀架在身前。她清了清嗓子，捏出细细的女音，讥讽道:“蒙阁下抬举，小女子无名无姓，没什么值得请教的。”
其实长阳虽然好着男装，实际上也并没有刻意掩盖性别。她今年一十五岁，本来就是个雌雄莫辨的年纪，只是那刀看着吓人，一般人不会觉得小姑娘耍得动这玩意。
其实眼睛仔细一些的，比如郁芳楼的这些姑娘们，早就看得出她的女儿身了，但对于只盯着她刀的这些江湖人来说，这个事实反而会让人瞠目结舌。
只不过，这贾布的瞠目结舌来的好像更震惊一点。
他呆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扬声大骂了一句“小子欺我”，手里判官笔一转，兜头就朝长阳怒攻而来。
长阳想不到这人是这等反应，心里不由得气结。
但对方动了真格，斩、马刀不好在屋里伸展，她也就不再接其锋，脚下连连后撤，几招间就闪到了几米开外。
这一套步法是师父教给她的，小时候她胡乱起了个名叫“横行八步”，因为一共八式，她小小一个人提着长刀，点错斜行，走得快了就跟螃蟹似的。
不过这螃蟹步伐总还是管用的，长阳一脚踏出门槛，对方却还在三步外。她当即就下盘一沉，右手刀刃朝外，准备借着对方的冲势先虚晃一刀，试他一试。
结果她肘腕刚起式，肩膀后面就忽然扶上了一只不知是谁的手。
长阳耳目灵敏，但却仍然不晓得这一只手是从何而来，顷刻间只觉得右肩进了一股绵绵不绝的内劲，逼得她把手里走了一半的虚挡变成了前突，刀尖向上，把刚刚冲上来的贾布连笔带人挑得凌空飞起，重重摔了出去。
长阳这斩、马刀是一柄旧制军刀，刀身笔直，刃开两面，可刺、突、劈、砍，但唯独不好上挑，可这人借她之手，偏偏用这么一个别扭的招式使出此等威力，当真让人心惊。
长阳想要回头，但那人拿住了她肩膀让她动弹不得，一时间只能直挺挺地贴在他身前。
屋里的贾布很快也一个翻身跳了起来，架着判官笔几步冲出来，一副恨不得择人而噬的凶恶模样，结果一抬头却生生停下了脚步。
长阳听到身后那人在她头顶冷冷地“哼”了一声，极其讥讽轻蔑，道:“我远远看到这小姑娘抢出门来，还以为是跟同龄人胡闹，结果却是一个大男人在这逞威风。”
之前贾布把这屋里桌椅都打得稀烂，在外面听起来也是声势浩大，结果这人话里话外却嘲笑他“小孩子打架”，登时就给贾布闹了个满脸涨红。
不过长阳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这人声音沉凉婉转，听起来好似女人腔调，但她后背所贴靠的这片胸膛，却是结结实实的肌肉和骨骼。
不过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长阳自己也还没开始发育，虽说是女孩，但胸口也是一马平川，坚硬结实，这点小事还真的算不上毛病。
而且，她虽然觉得身后那人有点古怪，但眼下却还是应该先对付贾布。
后者显然要古怪得多，他之前跟长阳叫骂的时候何等火爆跋扈，这会儿吃了个大亏，却不敢再冲将上来，嘴唇嗫嚅，全然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长阳觉得好笑，但是却也忍不住地想，这人身为魔教高层，那一挑之威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立即就给他挑没了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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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事实就是这样，长阳身后那人轻飘飘地说了两句话，贾布就立即垂头落肩，不胜惶恐，不等那人再发难，他就扔了判官笔，双膝一转跪倒在地，抢道:“属——”
他刚一开口，长阳手里的刀就被身后人一提一顿，在地上“嗡”的撞了一下。
这一声不知道他是怎么发力的，听者无不耳鼓振动，鼓胀难忍，地上的贾布倒是厉害，硬是强撑着磕了几个头，才爬起来飞一般地逃了。
这下那人终于松开长阳肩膀并手腕，长阳一回头，只见这人一身男装红衣，腰肢细长，眉眼媚而厉，当真是一副美人模样。
说起来郁芳楼的美人也不少，不过烟花女子讲究柔美魅人，全没有这人身上的那股让人望之生畏的戾气。
田伯光倒是也跟她讲过什么美人经，那些眉顺、肩圆、骨相婉转的标准在这红衣“女子”身上一样也用不上，她肩膀瘦削而宽展，甚至还有些男子模样，但长阳仍觉得此人极美，几乎生平仅见。
于是她把刀往地下的青砖缝里一插，朝着她行了个礼，道：“ 在下长阳，无姓亦无什么门派，这里谢过女侠搭救了。”
其实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附近看热闹，多是些背着各式兵器的江湖人，闹闹哄哄的。但是长阳说了一句“女侠”，周围却立即安静了下来，显得分外的怪异。
不过那红衣女子立即轻声浅笑，她扶起长阳，道:“你这小鬼，长得漂漂亮亮，非要假充男儿，和那粗人打什么架？”
长阳想了想，随口答道:“他在楼里打人，这里都是些身娇体弱的姐姐，我虽然也是姑娘，但拿得动刀，少不得要出来帮忙的。”
红衣女子闻言又笑了两声，道:“那这郁芳楼里的姑娘们可真是幸运了。我于洛阳也是初来乍到，只是不知你这么侠义心肠，可否也愿意陪我两天？”
长阳心知若非此人出手，自己绝不能赢得过那贾布，江湖人都讲究个恩仇两清，虽然她不觉得这人还用什么保护，但既然对方开了口，那她也不能推拒就是了。
于是她就只好答应下来，可等她回头找小厮牵了马过来，那女子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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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看热闹的人还有三三两两没有散去，长阳不知那人是无意玩笑，还是有心让她寻着上去，自己思索了个来回，最后还是找了个人问那红衣女子的去路。
那路人也是个江湖客，听她这么问，脸上就升起一股古怪模样，讥笑道:“你这小子真是有眼无珠，那人哪里是女子了？怎么看都是个大男人，又非要做娘们行径，准保是魔教的奸佞——”
长阳不反驳，只把刀往地上一顿，登时把脚下砖石点得粉碎，这才问道:“那个红衣姐姐往哪里去了？”
这回那人不敢再多嘴，老实回答道:“使轻功往南去了，沿着这路就是。”
这些日子因为金刀王元霸的寿辰，洛阳城里多了不少江湖人，这些自诩豪情男儿的家伙都喜欢拉帮结派称兄道弟，不过看这人神色，倒对那女子有些排斥，还非说人家是男扮女装。
长阳可记得那女子穿的就是男式衣服，要说也是女扮男装，看来大约只是这人非要抹黑罢了。而正道人士们抹黑别人的说辞无非就是把对方说成黑白颠倒、违反伦常的魔教，她也不觉得奇怪。
只不过，那叫贾布的自称日月教青龙堂堂主，听起来已经是个管事的了，却对此人唯唯诺诺，就不得不让人多加揣度。
洛阳大街上是不许平民跑马的，长阳牵马来本是想要租个车棚给那女子坐的，这下也用不上，她就随手把缰绳扔给小厮，自己沿着街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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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是追，长阳不是她那号称“万里独行”的师兄，轻功也就是个翻墙跳楼的用处，拿来赶路却是不行的。
是以她这一路下来也没看到那女子半个衣角。当然，其实也说不准是那人根本就不想让她追上来而已。
说起来，江湖相逢如野萍，这种一面之缘的多了去了，既然对方不出来，长阳觉得自己也不必多计较。
她找了一圈，下午时候才回到郁芳楼，这楼里管事倒是利落麻利，之前打得一片狼藉的一楼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好多人都受了伤，这生意几天内是不能再开了。
之前帮她牵马的小厮给长阳开了门，兰姐画姐并几个姑娘、护院就凑上来问她伤没伤到，那魔教堂主又有没有再找她麻烦等等，长阳一样一样答了，大家还是犹自拽着她不肯撒手。
郁芳楼不是没有过麻烦，只是这种上来就故意伤人的还是第一次，这些女子受了惊吓也是难免。长阳被围在中间动弹不得，最后还是兰姐说了句话，才让大家都散了。
长阳本来是要跟兰、画二人一起走的，不过管事的大姐却暗中拉了她一把，冲她挤了挤眼睛。
等到人都走了，她才朝长阳小声道:“你可要留意些个儿，那个魔教我看见了，一进屋就满屋子找人，一楼不管是姐儿还是客官都给他看了一遍，然后才突然开打的。我们这郁芳楼只怕是有谁被他盯上了，今天他碰了钉子，改天必定还要再来的。”
听到这里，再想到之前贾布和自己交手时候忽然后撤的举动，长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只怕有谁”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长阳罢了。
不过说这话的是郁芳楼的管事，就算真的是旁敲侧击地赶她走，也是人家份内之事。而且既然那贾布找的人是她，那么哪怕没人说，为了兰姐画姐，长阳也不会再在这里呆下去。
只是……为什么找的是她？
长阳十四岁之前都是靠师父师兄养活，后来行走江湖，唯一结仇的就是许家的事。但如果是为了许家和许旗的事情来寻仇，贾布问她姓名的时候怎么还那么客气？
长阳看得出来，贾布此人嚣张跋扈，更不拿人命当一回事，唯有那红衣女子让他畏惧，才生出几分尊敬。
所以他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长阳出了郁芳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几步，又仔细想了想贾布和自己交手的几个动作。
“是了，他一上来被我偷袭，原是要用笔尖戳我左眼的，但是看到我的脸之后却猛然住了手，之后就再也不敢往我脸上招呼。”
“——还不肯承认我是女孩。”
此时已是晚霞漫天，长阳却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站住了脚，扬起头来，沉默着摸了一下自己的面皮。
虽然自觉不算什么蠢材，但是这次，长阳却真的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总不会是魔教谁家大小姐要抓女婿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三、出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