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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九、是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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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山的夜晚多少有点寒凉,长阳把下巴搭在东方不败的肩头,后者宽大的袖子挡住了风声和远处长街的嘈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姿势上保持了多久。
      但唇舌却还火辣辣地疼着。
      她动了动脖子,把脸转到他耳边,多少带着点不满道:“你咬破我嘴了。”
      其实这一吻给她的震惊远胜过伤口疼痛,但她避重就轻,只拣了这句最讨巧的来说。
      ——自从发誓做了对方的女儿,长阳就极少正面与他争执了,这种避重就轻当然不能瞒过东方不败的眼睛,却可以买他的欢心。
      东方不败闻言果然脸色和缓,他把她从怀里扯起来,垂下眼睛借着月光看了看她嘴巴,调侃道:“那怎么办,吹吹管用吗?”
      长阳心一横,道:“你吹,试下就知道了。”
      结果东方不败凑上来又亲了她一口。
      当爹的吻女儿可没有往嘴上咬的,长阳觉得东方不败这般反常一定是因为听见了她与田伯光的对话,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愤怒。
      或者是这点口水就能解决事情?
      长阳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只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又发现了什么哄教主开心的新方法,正暗自算计,却听东方不败慢悠悠地问道:“你在这里等你师兄吗?”
      这话问得十足危险,长阳也不急着解释,而是点点头,乖巧道:“我要回北方找你,他去给我弄马来。”
      东方不败轻轻一笑,把那双好看的眼睛转了几转,慢悠悠地道:“找我做什么?”
      她本想说林家的事,但被他这样看着,话到嘴边就不自觉地拐了个弯,一出口就变成——
      “长阳想义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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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马屁味十足,但却是一句连长阳自己都没想到的真心话。
      她离开日月教总坛不过月余,总觉得好不容易自由一回,海阔天空哪里都去得。但是当她真的见到了东方不败的时候,却陡然发觉自己居然已经在思念他了。
      而她厌恶这样毫无端由的依赖。
      几乎就是在把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长阳就觉得自己脊梁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没忍住抖了一下,脚踝一弹就跳出了对方怀抱。
      东方不败没拦她,他看了她一会儿,把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朝她招了招,道:“跑什么,过来我看看你嘴。”
      长阳不信,原地瞪着他不动,两个人眼神交战了半天,最后竟然是东方不败先笑场了。
      “你过来,我不亲你。”
      这话听着简直比真亲上了还暧昧,长阳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忌惮他的怒气,鼓着脸青蛙似的往前蹦了两步。
      谁知道东方不败居然真的不再逗她,而是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盒,手指抿出点药膏来给到她嘴边,边抹边道:“你师兄叫你下山,可是为了林家剑法的事?”
      长阳被他捏着下巴,只能含糊着说了句“是”,他听了就摇摇头,道:“纯是裹乱,你跟着我在黑木崖上平平安安,万事不必过问,更不用插手这些烂摊子。现在他把你哄来,不也是把你扔在这里,自己去跟人打架。”
      长阳急道:“跟谁打架?”
      东方不败说是余沧海,又道:“你师兄武功不比他差,又从你这借了两分火气,青城派那道士一时半会都赢不了的。”
      长阳知道这就是不许她多惦记了,于是也只能强作安心,接着先前的话道:“他那时写信只叫我来衡山,没说别的。”
      东方不败却在这时手上一顿。
      他抬眼起来,道:“别管那信写的什么,你总归是要跑出去惹事的。”
      其实他说的不错,长阳正十七八岁年纪,生性又桀骜,既然有了那信做借口,不管田伯光写什么她都会想办法下山来的。
      先前东方不败修了“成德殿”后面的秘密居所,长阳借口练功不去住,多少也是顾忌那里幽深闭塞,一搬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
      她却不能承认,因为这样一说就仿佛是她在想法设法地逃离他。
      ——虽然说她确实曾经这么想过,但那已经是在她叫这个人“义父”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看来,她以为这些已经解决了的矛盾,似乎只是对方的一时纵容罢了。
      东方不败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自我和独断。
      但长阳却偏不信邪,她在东方不败的手指底下动了动嘴唇,辩解道:“辟邪剑谱,这东西怎么能说与我无关。”
      东方不败看着长阳的眼睛,露出尖刻又讥讽的神情,捏起细细的嗓子道:“那好,咱们就去见见这辟邪剑谱的主人。”
      他先怒后笑,那双画了红胭脂的眼睛在夜色里显得狞戾又吓人,双唇间的森森白牙时隐时现,长阳甚至觉得自己一旦开口,对方就会冲上来咬断自己的舌头。
      但是他只是抓起她就走。

      3
      东方不败的轻功自然也是天下第一的,但这次他却没走多远就停下了脚步,从身上脱下外袍,兜头就往长阳身上一裹。
      她以为他生气了,但从那红彤彤的衣料之间几乎看不清他表情,只能听到他清冷的声音。
      而这声音清冷动听,怎么都不像发怒。
      ——“风大,别给你吹发烧了,回头又来闹我。”
      长阳一时怔住。
      下午在群玉院的时候,田伯光给她药包,说怕她生病没有药吃,那时候长阳觉得心里感动,因为东方不败从来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但仔细想想,她在他的黑木崖上,也根本没有生过病。
      长阳永远有穿不完的薄厚衣裳,永远有各式各样的冰盒与暖炉,甚至在那些意料不到的寒凉时节,也总有东方不败把她叫到身边去避雨避风。
      众人都说教主对他的义子娇纵至极,可是这娇纵与爱护之间的细细一线区别,只有长阳自己才清楚。
      东方不败往她身上裹了件他的外衣,却好像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娘所有的尖刺与反骨也裹了进去,她不再说话,只拉着他的手跟着在后面,安静的像一只不会叫的小猫。

      4
      她跟着东方不败一路赶到了灯火通明的群玉院,青城派的人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还有仪琳的师父定逸师太和刘正风带着几个弟子。
      东方不败手一指余沧海,道:“他弟子之前就和华山派结了点仇怨,你和曲非烟把令狐冲藏在妓院,正好给了他抹黑华山的借口,真不知道该说你俩是聪明还是傻。”
      长阳撇撇嘴,道:“怪他蛮不讲理,青城派趁乱杀人不算事,令狐冲妓院睡上半天就是污名了”
      东方不败不答,而是手指一转,朝着院里一棵树后,道:“你看那是谁?”
      长阳和他坐在群玉院正楼的二层瓦顶上,这边灯火不及,从下面看过来只是一片漆黑,但要从上面俯视院子里却是一清二楚。东方不败指尖所指的是一棵盘虬粗壮的老树,树后正躲着两个人。
      这两人各自背上鼓着个大包,长阳仔细一看,竟然是两个驼子。
      她从不认识什么驼背的人物,但既然东方不败要她看,那就一定是她认识的什么人。
      一思及此,长阳就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抬头道:“那个年轻的,是林平之?”
      想当初林平之和她策马在福州玩闹,全然肆意轻狂,任谁在他女孩似的脸上多看上两眼他都要发怒,可现在却甘心扮作这样猥琐邋遢的模样。田伯光和长阳都没有父母,说起林家灭门之祸,只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但现在看来,对于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来说,这当真是天塌一般的遭遇。
      长阳本想叹气,不过还是四下先找了找田伯光的身影,谁知林平之却在此时猛然跳起,朝着窗口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
      这一嗓子清脆响亮,听起来还仿佛是那个福威镖局的少镖头,屋里人不等他话音落地就劈掌出来,喝了一声“站住!”追出门来,正是余沧海。
      东方不败说这人之前正和田伯光打架,看这样子应该是田伯光早跑了,余沧海治不了前者,要杀林平之却轻而易举,他手掌一提,眼瞅着就要罩住林平之头顶,这下长阳也顾不上回头看东方不败的脸色,提起斩 马刀就要飞身去救。
      但也正在这时,那被余沧海一掌劈碎的窗子里忽然站起一个人来,凭窗而立,学着刚刚林平之的话,高声叫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
      这人脸色苍白,胸口犹带血迹,但脊背挺直,毫无畏惧之色,正是长阳救过一次的令狐冲。

      5
      长阳是在那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些人的区别。
      她之前救了仪琳和他,那个大和尚打趣说,明明长阳长得更俊俏,仪琳却偏喜欢令狐冲。
      其实这只不过是因为长阳是女子罢了,但是现在她却觉得,哪怕自己是个男子,要论这样的“侠义”,可能也是无法与仪琳心里的令狐大哥相提并论的,甚至连被一句“以大欺小”就激怒了的余沧海也不如。
      ——长阳敢于杀人,敢于拔刀相助,但是她却骂不出这样的一句话。
      她不是正道的侠客,既不知他们所讲的道义,也不屑他们所尊的廉耻。
      她从小被师兄带大,之后又在人人唾骂的魔教总坛上呆了两年,要说什么以大欺小,她根本就不觉得哪里不对,既不会拿这个骂人,更不会被它激怒。
      但这就意味着她该是一个人人喊打的魔教了吗?
      长阳这么想着,忽然回过头来问东方不败:“以大欺小,这算是个什么罪名?”
      东方不败把眼睛一挑,不答,反而一垂眼道:“你为什么问我?”
      为什么问他?
      长阳自以为的第一个理由当然是“他是魔教教主”,但是他这么说了,她却不禁反问,自己真的当他是什么天下无敌的东方教主吗?
      长阳不会跟人人畏惧的“魔教教主”撒泼耍赖吵嘴,但却对东方不败这样做了,这就好像这个人对她理应意味着更多的、超出这个名号的价值。
      所以现在,她到底想听他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论断,“魔教的”,还是“正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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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哪个都不是。
      正道中人叫东方不败“魔头”,日月教中人则叫他“教主”,而长阳却要叫他一声“义父”。
      别管这个称呼里有几分真心,只要她叫上一声,那么这个义父就要比其他所有人都来的更重要,无论是黑是白,是对是错。
      于是她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你怎么说。”
      这是再平淡不过的回答,但东方不败却顷刻间把一身戾气都散得一干二净,好像他这一晚上的怒火只是为了等这一句话。
      ——不生气时候的东方不败是最好看的,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荡起潋滟的微光,浅浅一点,仿佛比两人脚下群玉院的红烛花灯更为灿烂。
      长阳只看着他稍微一个出神,对方就到她的嘴角按下一个柔软又温热的吻,低低笑道:“这也是以大欺小,你要怎么判?”
      判,那就是一判两断,是非分明,但长阳却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
      不论什么是非,只论他,就像东方不败这人不必论男女,只还是她的义父。之前东方不败听到了田伯光和她的对话,大概正是因此恼怒,甚至听她说什么都觉得不对。
      但要他消气,却也再简单不过。
      长阳的师父就是个太监,她觉得这种事没什么了不起——师父说男人的这一点尊严,是骄傲,也是恐惧,但如果打定主意要断了这份念想,那么自然应该把一切都看得更透彻些。
      所以也许东方不败不是恼怒于被她知道,而是被她误解,就像田伯光说起这事时候的惶恐样子。
      也是直到这时,长阳才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人心里或许要比她所猜想的更重要。
      这下长阳可有了底气,她手指着院子里的众人,大胆道:“这个问题,等我下去收拾了这几个混蛋就上来回答义父,这回你可不许再生气了。”
      东方不败哈哈一笑,扬起手叫她尽管去,然后又捏起指头点了点自己嘴角:“你嘴上的玉雪膏蹭花了,自己抿一下。”
      其实根本就是他亲花的。
      这情形就颇像他在黑木崖上对她百般娇纵的时候,两个人嬉耍调笑,亲昵无他,只是一切都来得更大胆,也更暧昧。
      长阳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一个这样的东方不败,她不敢再和他多说,而是转过身去,朝着正在吵嘴的余、林等人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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