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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试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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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其实在刚学武的时候,还是很勤勉的。
起初长阳用的是和师兄一样的竹刀,田伯光学得来的招式她也学得来,但是后来田伯光换上真家伙了,她师父却给了她这把前朝旧制的斩 马刀。
那时候长阳不过5岁,这把刀,比她大七岁的师兄却提都提不起来。
“你悟性远超伯光,只是力气拿捏不住,这刀就给你压压手罢。”
当时长阳师父说的很是随便,因为那刀实在是重,长阳直到十岁都还使得吃力。
但是等到这把刀压不住长阳的力气的时候,她的师父也不在了。
这么说来,其实东方不败是唯一从长阳手里拿过这把斩。马刀的人。甚至连她师兄田伯光都没有——这小子长大之后武功大成,连人带刀背着长阳跑个几十里地都没问题,但到底还是忌惮着小时候被师妹的兵器压得爬不起来的丑事,从来不敢像东方不败那样,直接从她手里摘刀下来。
在洛阳时候,东方不败用她手里的刀挑飞了全力一击的贾布,那时候长阳以为他是那种无所谓兵器的高手,因为她的刀直刃、头重,是最不好使寻常刀剑的上挑招式的。
结果现在他却说要给她换刀。
在岳州闹过之后东方不败就带了她出城过江一路往东去,而长阳是在几天后,在赶路的时候才突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长阳说:“我不换”。
东方不败听她这么说,就探手从马上拿过她的刀,在空中像使软剑似的挽了个花,转头一挑眉道:“这点重量,对你来说已经全无意义,为什么不换?”
长阳道:“我的刀法就是为了使这刀的。”
东方不败闻言仰头大笑,竹林小路上荒无人烟,他那微微上挑的音调就在林子里回荡往复,震得人腑脏振动。
他说:“为了使这刀?活人练武功难道是为了一件死兵器的?”
但长阳不接这话,她扔了缰绳,一拧身跳到他马上,伸手就去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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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东方不败一把将她的刀掷到了竹林里。
长阳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也能飞那么远,她微微一愣,却听到东方不败在她头顶笑道:“不要了吗?”
长阳硬声说当然要,当下就在他身前鞍桥上一蹬,轻身跳进竹林,朝着刚才他扔刀的方向踮脚奔过去。
这段小路极少人走,两边的野竹无人整饬,横生斜长,东方不败这一掷,刀刃是切断了一路上的竹子直飞进来的,一直卡到一棵老竹的竹节里。
长阳上去把刀拔下来,正要叫他,忽然间脑后风起,东方不败居然是不声不响地追了进来。
长阳是见过他出手的,但这一招却明显是放了水,对方右手抓她肩膀,左手里捏着一根钢针,见她回头,便朝着她眉间一刺。
长阳手里刚提起她的斩。马刀,刀头冲下,她直觉刀柄绝对格挡不下,就飞快抬脚一踢刀尾,把刀刃弹上来挡住。
这一挡之下她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虽然东方不败只是使一根细细的钢针,内劲吞吐却震得她双手发麻,几乎握刀不住。
对方见她吃力,就轻轻一笑,道:“还不松手?”
这话明着逼她扔了这刀,长阳心里不甘,便在身后老竹上一拍,不退反进,刀尖直朝着东方不败而来。
这是长阳师父教给她的第一式,先刺对方颈间要害,但不等对方抬手就沉刀下劈,寻常人这一劈之下就已经招式见老,但长阳却要在力尽处凝气,掉转兵器当头一刀,再斩对方颈间。
这一招连着三下都是实攻,要走得愈快才愈出其不意,长阳从前很少练,但这下使出来,却圆转流利,仿佛这刀与她早已心有灵犀一般。
但东方不败只是闪躲,直到她最后一刀斩下来的时候才说了声“太慢!”,手里针尖顺势一拨,将长阳的冲力卸开,另一边手掌却陡然拍出。
长阳也没指望自己真的能打到他,但她绝不敢挨他这一掌,就借力右挑,沉重的斩 马刀飞转到身后,正好带着身体往回一闪。
东方不败的掌法里是先手藏后手,哪怕是玩闹,也绝不是这点距离就够躲的得开的。幸好竹林里野竹又老又密,长阳反手把刀镡在竹节上一勾,立即便借力又跳出两丈开外,堪堪躲开了对方的反击。
东方不败见状却没动,他站在原地笑了笑,把刚刚拍出去的那只手翻过来,掌心向上,五根修长的手指轮流转了转,道:“怕什么,吓吓你罢了。不过要是你打人的时候也有逃跑的心机,我便少骂几声【太慢】。”
长阳在竹竿上瞪他。
此时长阳身在半空,东方不败却在地下,她如果居高临下一击而出,正好使一招师父教的“流星追月”,结果她刚一提脚跟,东方不败就一偏头,又道:“太慢!”
长阳瞄准的是他眉间,他偏头说话,就是已经看破了她的打算。
她不知道东方不败是怎么看破自己的,但“流星追月”足有十二式变化,长阳仍旧飞身下来,手里斩 马刀凌空一翻,改用刀柄圆环点他膻中。
说是点,其实她是从下发力,下一招就要改点为挑,结果东方不败手里细针从旁斜撩过来,正破了她的巧劲,又笑了一声“太慢!”
长阳被他说得恼怒,也不说话,只换了招式攻上,但东方不败依旧随手拆解,连说“太慢”。
转眼间她已经走出七七四十九招,而东方不败只守不攻,一路后退,嘴上一口气说了十六个“太慢”。
他甚至还在笑。
长阳咬得一口牙都要碎了,最后一招更是放横了心,再不使自己的刀法,而是一刺一转,把那日她从林平之那里学来的一招“雾里看花”使了出来。
“雾里看花”原是快招,要用巧劲,但长阳却在这一斩上加了全身力气,玄铁刀刃劈开空气,发出有如人长啸一般的声音。
这一刀纯属发泄,她知道对方一定有办法对付自己,但让她意外的是,东方不败见状竟然不躲,反而探手过来抓她。
长阳一愣,手上没来得及转向,刀刃便直冲上去,飞快地斩断了对方的袖口。
这一斩之下衣袂翻飞,东方不败的红衣直如海棠花落,一下子挡了她满眼。
她在那瞬间似乎听到他喝了一声“松手!”但等到她再看清眼前的时候,手里刀已经把她拖得直飞出去,力上叠力,瞬间把一整片密密麻麻的竹节都拦腰斩了个透。
长阳的斩 马刀既重且利,全力一击之下,对上这些陈年老竹竟然如同砍瓜切菜,那穿透竹节的力道从刀身上反传回来,一下下把她的双手虎口震得麻木撕裂,流血不止。
而她面前的竹林,立即势如山倒一般倾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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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风瑟瑟,吹在这竹林里簌簌作响,高低起伏,当真如同大海一般。而长阳这一刀,几十根茂竹应声而折,就有如碧海起巨浪,眼瞅着朝长阳拍了下来。
——她知道刚才东方不败为什么先来拉自己了。
但那一刀已经用尽了她的气力,长阳几乎已经站不住身,可她却不愿等东方不败来救自己,是以哪怕手上已经提不起刀,还是死死拉住刀柄,拖着它一路往后踉跄而退。
其实她也看过了,这一片竹林高是高,不过竹杆离地三丈往上就收得极细了,她只要跑出这点距离,就能平安无事。
她以为自己这次不必等他来救。
结果就在她眼瞅着要脱险的时候,那滔天的碧浪里忽然闪出一点红衣,须臾而至,一把提起了她的领口。
顷刻间长阳不知自己是喜是恨,她一咬下唇,却忽然被对方扳过脸去。
东方不败猛然对上她的眼睛,沉声道:“为什么不等我来?”
为什么要等?
长阳知道自己在岳州的时候曾经故意冒险等过他,那个时候东方不败是怎么回应的?
——他用“带你去出气”奖励了她。
现在也一样,长阳虽然被他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却不认为东方不败在真的生气。
他只是在训练她,甚至是要让她习惯事事倚靠自己。
长阳当然不只会用恶意揣测别人,但是她在对方那双漆黑的凤眼里,除了冰冷的愠怒,确实找不到任何一点担忧的痕迹。
于是她答了句“因为我跑的开”,然后抢在东方不败发作之前,就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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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东方不败救了她,长阳边咬边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不知好歹的混球,可又怎么都不想松口。
她的牙齿又细又小,一下子就嵌进对方的虎口里,几乎咬穿皮肤。
东方不败没躲,他拎着她落在地上,手臂一绕,把长阳的膝盖架在臂弯里,然后就这么捏着她的脸看她咬。
等到长阳的牙关都酸了,他才淡淡道:“终于觉得连牙都比刀好用了吗?还是打算就这么咬死我?”
长阳立即吐掉他的手,冷着脸道:“那我可就算赤手空拳打赢了东方教主,要被各大门派请回去供着了。”
谁知东方不败根本不理她这点脾气,他扬起下巴,伸手一指自己的马,道:“要不你就爬着去找自己的马,要不就给我乖乖上去。这次没有贾布给你当出气筒,别给我使你的坏脾气。”
不说还好,一说福州的事,长阳就想起之前东方不败对待盈盈的手段。她能感觉到他待她与待盈盈不同——某些方面更差,某些方面却没准更好。但究竟是怎么个不同法,她还是得试一试才知。
于是长阳立即故意使了一次她的“坏脾气”。
她明明就坐在对方的小臂上,却把腰挺得笔直,由着脾气任性道:“我腿软了,爬地上马都不成。”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对着这个人任性,她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或者一怒之下会不会杀人,可以说根本就是场豪赌。
可东方不败看了她足有一刻钟,最后只是抿嘴一笑,从长阳手里把她的刀摘下来,支起刀柄顶住了她的下颌。
“不用试探我的底线,跟我回黑木崖,便是你要把日月教总坛拆成平地我都容你。”
他的嗓音微高而婉转,说起这句话的样子就像在施咒。长阳从来都喜欢他的声音,但这次,却还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去承受这样的娇纵。
她看着他,忌惮道:“为什么?”
东方不败没急着回答。他用刀柄勾得她低下头来,眼睛微微一转,才道:“你也可以不走,换成告诉我你之前去莆田的——”
他忽然顿住,转而挑起眉头,含笑改口道:“不,只要告诉我你从哪个师父那里学来的刀。”
长阳万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她心中悚然一惊,冷汗几乎是刹那间就一层层地浸透了衣服。
那是一个长阳绝不能回答的问题。
其实长阳的师父在江湖上全无名号,但他的名字同时也意味着一些别的秘密,一些不光不能被说起,甚至也不应该被刺探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东方不败之深谋远虑可能远超自己所想,他能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说明他也许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也可能是还什么都不知道。
只一个念头,长阳就好像又抓到了一丝希望,她迅速垂下眼睛,不叫东方不败看清自己的神色。
然后哪怕是心脏已经就要跳出喉咙,她还是脸上做出了一副无事模样,咬牙道:“不就是要我老实跟你去日月教总坛,我答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