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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信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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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篇-逐月】
“凡人如你我朝生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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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从长安到长城，我带着玄奘花了很长时间。不自量力的圣僧一路西行，试图为这个世界寻找救赎。
而我是个逃兵，侥幸活下来、又从一个战场逃往另一个战场，分不清哪个更加残忍，唯一的共同点，是我注定会送命。
这个和尚很拖累我的脚步，可我的身份若是提前暴露，我会害他命丧黄泉。
我只是个凡人，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却深知自己对保护他人这件事的无能为力……我像命运的洼地，恶意、悲剧都向我汇聚，人们从我身侧路过都会沾染血腥与不幸。
就像宿敌攻破城门的那一日，一剑将我的手臂钉在废墟墙壁，扯着我沾满血污的黑发迫我抬头看他，随后便是一字一句、诛心至极。
“你被诅咒了，必不得好死。”
我从噩梦中惊醒。
长城的篝火明亮而温暖，我抹了一把冷汗，想起守卫军轮流守夜、今日是该轮到李信的事实，便左顾右盼、寻找着青年□□的身影……我在长安的御花园见过他，对骄阳一样的少年印象深刻。
女帝将他贬到长城，我曾经极力反对过。然而我无能为力，因为我只是青莲剑仙李白留在御花园的“难民”、是我们有求于女帝。御花园里的风吹雨打，是否和长城的日晒雨淋相似相通？
面对命运，凡人朝生暮死、又有何能抗拒。
漆黑夜色笼罩这一片潜藏危险的土地，我已无睡意，盘腿坐在火堆前，数着天空中寥落的星。
……
他没有来守夜。
02.
近期长城魔种肆虐，守卫军忙不过来很正常，李信却不该不来守夜。我不声不响地向花木兰隐瞒了这个事实，抱着剑在篝火旁仰头望着星光，实际上心里在思索着，若是此夜魔种大举来犯、我该如何减少损失。
“……白龙。”
是李信。
我为此稍微松了口气，却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往后退了退、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李信也只是放好武器，支起一条腿搭放手臂，并没有说话。
于是我只是借着昏黄的火光打量他的面容。几年不见，风沙把他的棱角打磨得锋利分明，倒薄了长安皇城相见时那世家公子的气质。提起沉重剑刃的手，由一层厚重的茧子覆盖着，蜿蜒着向上攀爬的、是前几日魔种大举入侵时才留下的新伤。
久别重逢，我们却都因物是人非而选择缄默不言。
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庞下，隐藏着怎样难言的心事呢？甚至他被驱逐出长安城时，我都无法离开御花园冰冷的水池，说一句告别。
“你这段时间都没有来。”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自然是有要事处理。”李信收紧下颚，像是在同自己较劲，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此答复道。我瞥去一眼，他现在倒端的是胸襟坦荡、飒爽绰然，唇畔勾着浅淡的笑，偏过头看我时也没故意显露出陌生的姿态。
我心中复杂，只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太白又偷喝了我的酒。”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敲打锋利的剑身，垂下眼睑看着那银亮剑身上倒映出的火光。我本来也怀疑着，李信或许已经不记得我了，毕竟计算以这样原本的身体相见的次数、我们不过一面之缘，年年岁岁在御花园等他光临的是无家可归的白龙。
……可他这副表现分明就是记得。
“李太白偷喝你的酒难道不是常事？”李信反问。
天空中尚未明月高悬，寥落的星子散发点点微光，野风顽劣吹过、拂起阵阵风沙乱眼。
“昂，是常事了。”我骤然想起青年咬着草根轻笑着的脸，呼吸一滞，随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到。
“经常被他喝得家底都不剩，偶尔也是真搞不懂他怎么做到嗜酒如命的。后来明白了，但还是不高兴他把我的酒喝得干干净净……那有坛子酒还是你留下来的，我埋在御花园的桃花树底下，结果刚离开长安、他就挖出来喝了，还一边赔罪一边让我莫气。”
李信笑了一下，眼底却透露出不悦的味道来。“……你若介怀，我就再为你寻一坛酒来，不过这次、可别让李太白再偷喝了。”
我点头，脸颊贴在交叠于支起小腿的手臂上，心中知道离开长城以后，多半没命回来。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他垂下眼睑。
“若是你想，明天也行。”
03.
酒过三巡。
我问李信，想回长安看看吗？
那时我尚且不知他的磅礴野心与暗中盘算，只带着七分醉意，问他想不想回长安瞧上两眼。女帝逐他出长安，君命难违，只是思乡心切，如何能解？今天是百里兄弟守夜，守约视野占据能力一流，放不着过分担心。
李信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睑、静默地看我。
这多少让我读出了点他的意思了。
——如何不想？
我带他穿过云海，越过山丘与森林，盘旋于长安城的上空。红灯笼横一排竖一排，明亮的光映得长安活像一片红海，行人拥挤、拉着小摊叫卖，半大少年聚在一起谈论坊间传闻，说得高兴还有一番手舞足蹈，是显而易见的愉悦模样。
李信看了一会儿，却干脆仰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今天夜里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孤寒清月高悬，似乎在浅浅云层流动中向前，实际又仍在原地、照彻世间。
“……我的龙鳞难道不膈应？你倒干脆躺下来了。”我抱怨了两句，感觉到背上那人留着厚茧的、冰冷的手徐徐抚过背上一层雪白龙鳞，登时一动不敢动。“你、登徒子。”
李信翻了身，在慢条斯理地往前移动。
暗红的发丝垂在我眼前，他的嗓音低沉又嘶哑。
“那你倒是说说，小白龙——我何时成了登徒子、难不成是我喝醉了酒？”
……我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厚颜无耻。”
李信轻笑一声：“那就当是我厚颜无耻。”
他的暗红长发，甚至气质语调都与原来的李信相去甚远，我想着、这或许只是李信那么多秘密中的一个，也就自认识趣地不去刻意提起。
我终归是要踏上赴死的道路的，最好的结局便是与宿敌那个混账同归于尽。这是命运对我的指引，从我凭借着天书碎片与佩剑龙影苟活下来的那一刻、我就偏离了原来的命运，而这时候，它要在冥冥中带领我回到“正轨”了。
我懒得反抗，因为我知道，我反抗不过。
最后去争一争，不牵连身边的人便好。然后在死之前，尽力地记住我的朋友们的愿望，若是能让他们稍微感到满足，我想我也会因为他们的愉悦而感到愉悦。
……那李信的愿望，得到满足了吗？
他想回长安。
就像我想要回到故土一样。
是几乎冲出胸膛的、强烈的愿望，是在俯视着长安皇城时产生的共鸣。
他要反抗命运。
04.
最不好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果然是命运的洼地啊，有够倒霉的。
魔种近期肆虐、和此时此刻对长城的大举进攻显然都是有备而来，就像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此设下棋局，要为长城的沦陷推波助澜。
我在魔种大量涌入的尽头看到了李信。
……却无法辨别他究竟在做什么。记忆忽然回到我作为守将兵败如山倒的那一日，海底城没有一年四季、有的只是蔚蓝的天空和浮动的水波，结界破碎，海水像天灾降临时一样呼啸着涌入我所熟悉的城市。
冲刷过后只余下一片废墟。
我提着剑向李信走去，动手将扑来的魔种尽数杀死，内心已经有了最不好的猜测。
“……还有机会反悔、李信，别做自己将来会后悔的事。人生……还有很多选择。”我不知道是在试图劝服他，还是在劝服我自己。
别做将来会后悔的事。而对我来说，既然已经偏离命运，又何必老老实实地选择回归？我怕我将来会后悔，因为在长城的日子太过令人贪恋。
我仰起头，看着他的金发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清扫战场时我善解人意地对刚才的小状况闭口不提，在长城墙壁上发现一支箭、和钉在箭下的纸张。
我捏着几近破碎的纸张，看出上面的字是我故土的语言。【多年不见，甚是想念。】熟悉的笔迹，几乎令我立刻就想起了宿敌丑恶的嘴脸……他真实的意思也很明确——
“我发现你了，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然而此时此刻捏着这张纸的我，内心却已经不再沉重，甚至有些满不在乎。
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
愿望千千万万，玄奘盼望着此次西行能为这片大陆寻找到救赎；李信想要回到长安；而我……现在，大概只想早日脱离洼地一样的命运，做一个普通人，苟活着再多看两日人世间的风景。
逆天而行总要付出代价，我也可以选择立刻终结自己的生命，但贪婪的本性总能准确地驱使我尝试着多活两天。
为此，我总该有所准备才行，否则会在和宿敌真正对上的那一刻当场去世的吧？
所以我准备去稷下，拜访一下庄周。
临行的夜里，我向李信告别。
我问他：“李信，你的愿望是什么？”
李信站在城墙之上，晚风抚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暗红的披风翻飞，他握着沉重的剑刃，正在眺望长安的方向。
“不让长安城，将我遗忘。”
我闭上眼，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暗暗在心里念叨着、恐怕远远不止于此吧。
“没有人遗忘过你吧……也没有人能遗忘你。”
真是无奈，即使我说出了“人生还有很多选择”这样的话，李信也还是如此执着地选择了长安城。
啊……实属正常。
凡人如你我朝生暮死。
他却想凭一己之力逆转乾坤、撼动天地。
就像明知孤寒清月遥不可及，也定要舍命追逐。
如果是李信的话，实属正常。
————【李信篇-逐月END】————
击破宿命的无常。
崩崩崩让它崩。因为28号开学，之后的更新时间很难确定下来，等更期间建议刷刷别的太太的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