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祭碧落间》君陌尘

1、雪夜

　　寒冷的雪天．十二月三十一日的傍晚．
　　我好不容易挤上了一辆公交车．车上人头攒动，空气浑浊．
　　她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子上，旁边是一位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
　　她皮肤白皙，面容有一些憔悴．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简单的扎了个马尾巴．挺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应该是个用功的学生．眼神清澈而有些慵懒，默默地望向窗外闪烁的霓虹．
　　车窗开了一条缝隙．我猜，她晕车．她不时地把鼻子凑向开着的那条缝隙，有些贪婪地嗅着外面清新而凛冽的风．清秀的面庞，大概十五六岁．穿着米黄色的羽绒外衣，膝上放着一个灰色的旅行书包，看起来很轻便．里面应该放了一两本书或是几件衣物．
　　她是这车上除睡觉的人以外，唯一安静的精灵．
　　车速缓慢．当车再次挺下来时，又有几个身着棉衣的人挤了上来．售票员冲窗外喊道：＂快上来吧，还能挤几个人，这是最后一班车啦！＂车里的人传出不满的声音．我已经被挤得完全不能动弹．
　　她用手慢慢整理了几下书包带，轻声说道：＂为了钱，人越多越好，不是么？＂那样子，像是在给对面的人整理领带，并同他说话．语毕，她淡淡地笑了，带着一丝轻微的嘲弄．她的手放在书包带上，手指纤细修长，但冻得通红．是个冰凉的女子．
　　车上灯光昏暗．否则，我想，她应该是会看书的．远离尘世的喧嚣．
　　她的头轻倚在弥漫着水雾的玻璃上．随意，慵懒．一段飘渺，忧伤的旋律从她口中传出：
　　＂一阵轻柔的旋律，又让我想起了你，
　　在这无声黑夜里，
　　静听寂静躲进回忆，一瞬间，就要窒息．
　　散场了，我是哪个角色．
　　说过了什么，有没有人会记得．
　　空荡的房间，断了发条的音乐盒．
　　一个人的抒情歌，剩空气陪我唱和，
　　真心却不懂，wo～
　　爱情的规则~~~~＂
　　触动了我心弦的歌声．我不知道这个女孩是失恋亦或是只想唱这首，没有太大的目的，仅是符合这种气氛，她的心境．
　　我觉得应该是后者吧，她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女生．
　　唱完，她轻轻舔了一下嘴唇，有点顽皮的神色，然后闭上了眼睛．我知道，她没有睡．或许只是腻了．灯光衬着她白皙的面容，婴儿般恬静的呼吸．
　　陆续的有人下车了．我终于可以凑到她的旁边站着．当然，中间还隔着一位抱着孩子，鼾声如雷的大婶．
　　周围的人几乎都睡着了．
　　＂你多大？＂
　　她睁开眼睛，向我这瞥了一下．我问的话太唐突了，我以为她不会回答．
　　＂十六，不过，明天就十七了．＂好听的嗓音．
　　＂你唱歌很好听．＂
　　她又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目光．然后唇角微微上扬，我看见她唇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谢谢．＂轻轻的声音，飘散在我周围的空气中．我像是被一株柔软的蔓藤植物缠绕住了身体．
　　沉默．
　　她不再说话，又慢慢闭上了双眼．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这样孤单一辈子......＂
　　我知道这是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唱给我听的．只是我突然很想给她温暖．我猜，还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或许，她也不需要．她还很小，可感觉，她却承受了很多．
　　她眉头微皱，手轻轻抚在胃部，脸色略显苍白．
　　＂怎么，你不舒服？＂
　　＂胃痛．晕车．＂
　　可惜我不能分担她的痛苦，只能默默地凝视．
　　＂云霏镇到了，去云霏镇的乘客请下车－－！＂售票员扯着嗓子喊道．
　　＂我该下车了．＂
　　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萍水相逢，以后恐怕也不会再见，也确无道别的话可说．彼此都是陌生人．但我心里有着深深的不舍与不甘．她还是个孩子啊，可为什么我心中涌动的却是如此的感情？
　　＂你去哪儿？＂
　　＂蔚空镇．＂
　　＂售票员，我要去蔚空镇．多少钱？＂
　　她有些吃惊地睁开了眼睛．＂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突然很心虚．我只是不想就这样再也见不到这张面容了．
　　＂你下车吧，叔叔．＂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声调，蕴涵了什么感情．只是后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我的心．尽管我才二十三岁，不，再过几个小时就二十四了．但对她来说，我是，叔叔．
　　＂好．＂我艰难的吐出这个字．＂......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有什么用呢．＂可她还是告诉了我：＂俞歆凝．＂
　　＂我叫行翼帆．我......走了．＂
　　缓步迈下了公交车，售票员不耐烦地＂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天，又下起雪来了．云霏镇，雪纷飞．我默默地注视着车子的灯光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明天的世界，又是一片洁白．

作者有话说

　　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