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镜》鲤十一

12、你眼睛真好看

　　后面的这个可能我是不信的，我三坪寨的亲人，全都死了，只剩下我这残魂苟且于世，期待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皎月当空，四四方方的宫墙，把天也切成了小小的一块。
　　我坐在凉亭里喝酒，平心熬不住回房去睡了，只剩下小年一个人陪着我。
　　他替我温酒，替我掌灯，替我驱赶蚊虫。
　　醉眼惺忪间，我好像看到了小福子。
　　我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爹娘和狼叔他们打劫了城中富商刘大喜的镖，还救出了被他强抢的姑娘，一高兴就喝的酩酊大醉，兴头上竟要教我喝酒。
　　我是第一次喝酒，只觉得那酒入口的时候是甜的，之后便是辣的我眼泪都出来了，狼叔笑话我，我本是不想喝的，却倔劲儿上来非要跟狼叔一醉方休，可不等三杯下肚我就倒了。
　　我记得是小福子把我背回去的，我还耍酒疯抱着他非要给他编辫子，他也不恼，任由我胡闹，等我闹累了睡下了，朦胧中我看到他替我小心的盖好被子，放下帐子，关好门窗。
　　那时，我只是觉得这些都是平常，不管是爹娘还是狼叔他们还是小福子，他们对我的好我都习以为常当成了应该的，现在，他们不在了，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们那样用真心实意对我了，不求回报。
　　也再没有像小福子那样的傻瓜爱着我了。
　　“小福子。”我一把拉住了小年的手腕，紧跟着坐了起来抱紧了他的腰，“我想你小福子，我想爹娘，我想狼叔，我想在山上的日子，我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我怕是真的醉了，不但把小年当成了小福子，还对他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
　　他是陆霄穹的人，即使是个哑巴，可万一把这些话传到陆霄穹的耳朵里去，定会出的大事的。
　　可我管不了，我憋得慌。
　　小年如同被定住了似得一动不动，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的内心所想，但我感觉他好像在颤抖。
　　或许，是我醉的晕眩了吧。
　　在被人发现之前，我放开了他，然后一倒头睡在了长椅上，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我想他们，很想！

　　第二天醒来时，我已经不在凉亭里了，而是在自己的床上，陆霄穹就睡在我的身边。
　　看着他额角泛白的发际，我暗暗咬了咬牙根。
　　“在看什么？”他居然是醒着的。
　　我躲闪了一下视线，故作生气的翻身背对着他：“皇上何时来的？”
　　他从身后抱住我，贴着我的脖颈笑道：“生气了？”
　　“臣妾怎么会生气？皇后娘娘教导臣妾的话臣妾不敢忘，臣妾只是皇上众多妃嫔中的一个，皇上是臣妾的也是其他人的，臣妾不该妄想着能够独享皇上，真是罪该万死。”
　　“胡说什么，不许说死。”
　　陆霄穹一把将我翻了过来，压在我的身上，一手摁着我的手腕，一手捏着我的下巴，郑重其事的说：“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我抿了抿嘴角，不等开口，他忽然放开我的下巴去扯我的衣裳。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去看立在门旁的小年：“皇上，有人。”
　　陆霄穹眯了眯眼睛，眼底突然掠过的阴狠让我有些意外，只是不等我琢磨就被他扯的□□。
　　“阉人只算半个人，无妨。”
　　我不由得咬紧了嘴角，皱紧眉头，他当是太粗鲁弄疼了我，立刻松开了我，轻轻的吻上我的眉心。
　　我忍不住看向小年，他用力的掐着手心，不停的颤抖。
　　我愈发觉得奇怪了，这面具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陆霄穹以为我夜醉的事是因为他，觉得亏欠我，竟将我晋为思妃。
　　我鲜少会在宫里行走，多数都是平心出耍一圈回来跟我说最近发生了什么稀奇事。
　　平心说，宫里最近酒水的开销大增，说我夜醉换了个妃子当，竟纷纷效仿。
　　我是真的搞不懂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更搞不懂，皇后居然已经许久没有来找过我的麻烦了。
　　可她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又怎么借题发挥呢？
　　好在没两日就来了机会，陆霄穹要为母妃做冥寿，一般来说这些事都是皇后操办，可这次皇后不但装病推辞，还力荐我来主办这件事。
　　她想做什么我心知肚明，只是可惜我身边可用之人太少，只要求助于陈嬷嬷。
　　陈嬷嬷跟皇后之间矛盾已深，也明白皇后是想借这次的机会除掉我，她说皇上孝顺，绝不会让这次冥寿庆典出任何意外，她会动用一切力量帮我，一定会让这次冥寿庆典顺顺利利，不给皇后使坏的机会。
　　但我却告诉她，这次庆典不能顺利，皇后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最好闹得越大越好，不可收拾更好，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皇后想撤手毁灭证据的时候，将这些证据收入囊中，等待解封的一日。
　　陈嬷嬷听罢，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笑道：“是啊，娘娘奉旨为先太后办冥寿，亲力亲为废寝忘食，而皇后却因为妒恨娘娘，竟在先太后的冥寿里设下陷阱舆图陷害娘娘，对先太后大不敬！届时事发，是皇后自作自受，与人无关，更与娘娘无关。”
　　我将陆霄穹赏赐给我的一串价值连城的云珠手串塞进了她的手里：“我这亲力亲为废寝忘食，作势无暇顾及其他，可要多谢嬷嬷的帮忙，还我清白。”
　　陈嬷嬷笑着收下手串，恭敬的拜了拜：“娘娘哪里的话，老奴帮娘娘便是帮皇上，皇上有娘娘这样聪慧贤良的人儿，先太后在天有灵必得安慰。”

　　送走陈嬷嬷，小年就站在门外看着我，背着光，他的眼睛里一片阴霾。
　　我凝视着他，继而转身朝着他走去。
　　站在他的跟前，我抬头望向他的眼睛，笑了起来。
　　许是因为被面具遮住的缘故，所以他的眼睛显得格外生动有神，喜怒哀乐都能从眼里看出来。
　　我望着他眸底的自己的影子，顿时笑的更灿烂了。
　　真是奇怪，看到他的眼睛我就觉得安心，不管是息怒还是忧乐，都能化为平静。
　　“你的眼睛真好看。”我说。
　　小年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我将他的反应不动声色的尽收眼底，继而拉起他的手。
　　这手细嫩，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随后再看向他，我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具，沿着他面具的弧线描画着轮廓，口中慢慢的说：
　　“我喝醉那晚说了很多胡话，许是因为最近总是听到那些人说我像极了皇上的故人，所以心中多少有些情绪。陈嬷嬷说你在宫里已经十多年了，你可见过皇上的那位故人？当真与我有几分相似？”
　　小年的视线躲闪了一下，随后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恭敬的俯下身去。
　　我不由得暗暗捏紧了手指，淡淡一笑：“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你若得空去趟内务府，告诉他们我要一百株白锦和一百株绿枭葵，这是先太后最喜欢的花，让他们务必好生伺候着，过两日我会着人去取。”
　　小年赶紧点点头，又福了福身这才离开。
　　目送他走远，我用力咬紧了后槽牙。
　　小福子已经死了，我是亲眼看着小福子死在了我的面前，而且小年的手上没有钉子的痕迹，所以他不可能是小福子。
　　可他到底是谁？
　　我必须知道他是谁！

　　为了布置先太后的冥寿，我几乎得空就在敬寿宫监督，平心嘴里说是帮我，实际上就是抱着个瓜子碟坐在一旁嗑瓜子。
　　我拿她没办法，只能由她去，叮嘱她务必小心些，千万别弄坏了这些框框架架瓶瓶罐罐，她嘴上应着好，转眼就打破了一个琉璃瓶。
　　陈嬷嬷一直帮我盯着皇后那边的动向，因为皇后举荐我来主办冥寿的事，前朝那群人个个上奏章夸赞皇后贤良淑德，不与后宫妃嫔争宠，是六宫表率。
　　平心听了，直接一个呸字唾过去。
　　终于到了冥寿那日，陆霄穹送来了为我量身定做的华丽服制。
　　平心精心的为我装扮，唠叨着南国的胭脂最好，北国的黑黛最佳，我笑看着她如数家珍，不免觉得自己前世实在不像个女人。
　　在寨子里的时候，整日素面朝天，连衣裳都是胡乱穿，平心送我胭脂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用来染指甲的，好被她一顿笑话。
　　“姐姐用这个胭脂吧，这个颜色最配你今日的衣装了。”
　　我看着她手中不知又从哪里倒腾出来的贝盒，里头竟然是梅子色的胭脂。
　　前几日南国的使臣来朝圣，带来一批上等的胭脂，说是这些颜色只有御供才有，外头都买不到，别提多好看。
　　陆霄穹让我挑两盒自己最喜欢的，我一向不爱这些，就依着平心喜欢的颜色挑了两盒，陆霄穹见我没选那盒梅子色的，便告诉我皇后最爱梅子色，就让人把那一盒给送去了。
　　我忙接过平心手里的贝盒仔细的看了看，虽然盒子不是这个盒子，但颜色和香味却是一样的。
　　特别是这香味，南国进贡来的贝盒是天然贝盒做的，没有任何味道，但这个贝盒却是香木做的，在旧香之上又多了一抹淡淡的兰花香，更好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