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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赤龙果 ...

  •   暗室中的烛火蓦地跳了两条,将李忱慕的侧影拉长晃映在粗胚的泥墙上,他背微微佝偻着,似是不堪重压,又似是坚韧难折。

      沉默了一会儿,众人中最有威望的长者率先抱了下拳,正是客栈里赞同飞云的那位,“我陈章大老粗一个没读过什么书,可也听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李大侠纵然错练了魔功,可到底迷途知返,光是自废武功刮骨疗毒的决然,已是多少好汉都难以相启。况且,数十年前围剿黑云城一战中,李大侠一柄乘虚剑救下多少性命,我老陈便是其中草芥。”顿了顿,他神色微有叹惋,“李大侠不必太过自责。”

      一言起百声应,底下登时有不少同样心怀敬意的人七嘴八舌的宽慰起他来。

      李忱慕勉强一笑,声音不算大,带着点气息不稳的虚弱却叫人立时静下听他言语:“谢过诸位,某记在心里。时至今日还能得诸位一句慷慨感念,也算不枉此生。”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顾昔辞:“后生,你方才问我,可有法子救那位侠少。”

      闻言顾昔辞立刻神色紧张起来,一口气屏在胸口,重重地点了下头。

      李忱慕道:“我现在答你,有。以命换命,还需后生你倾力而为。”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急道不可。就连顾昔辞也愣住了,他实在没有理由,为了个萍水相逢的人做到这份儿上。

      看出她的疑惑,李忱慕微微一笑,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仗剑打马,所到之处匪寇无存的意气之年,“我不过一介废人,行将就木。而小侠正值年少,又胸怀大义,若不是他,我们恐难有命在这儿偷得半日喘息。况且,”他极放松地轻轻呵了口气,“如此一来,多年后逢着清明至少还有几人会念起我,总好过潦草苟且偷生。这么算,是我赚了。”

      底下再没有人劝诫,若说李忱慕救过他们性命,那生死一线的侠少就没救过他们吗?面对地下恶鬼般的白斗篷,要不是他,多少人现在已经被喝干了血。
      但就这么看着一代英豪就此殒命,他们也是不愿,低下头沉默着,也有几人站出来说代李大侠去换。

      李忱慕摇摇头:“救这小侠需得换他全身筋脉,普通人绝难捱过此拨筋之痛,唯有曾刮骨疗毒的我可以一试。某在此谢过诸位好意,烦请诸位退居外室,为我们暂守此间。”

      见此时已成定局,众人不再多言,沉默地退到了外面。桑榆小心翼翼将飞云放下,又在他脑后垫上了个外袍卷成的枕头。路过顾昔辞时满是血丝的眼中尽是复杂情绪,似将身家性命悉数交托,又带着些不忍和一丝不安忐忑。

      顾昔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信我。”

      她不再迟疑,快步走了出去,转眼间里室中除了昏迷不醒的飞云,就只剩下李忱慕、顾昔辞和余周三人。余周正准备也随着退出去,却被李忱慕叫住了:“你且先留下。”

      余周回过身:“师兄,还有何吩咐?”

      李忱慕从怀中掏出一枚形状如角的血色玉佩递给他:“这是我当年下山时,师父交给我的,如今便托付给你。若有一日见到师父,还请小师弟替我交还。”

      余周伸手接过,仔细瞧了两眼后贴身收好,略有犹豫道:“我也有块同样的玉佩,不知师父给我们这些是何用意。”

      李忱慕还未答话,就听旁边顾昔辞淡声道:“巧了,这血玉,我也有一块。”

      余周略有怔愣:“难道祸事起端便是……”

      他想到的,顾昔辞自然也想到了,她微不可察地颤了下眼睫:“现在还未可知,改日我问下张玄羲。”

      李忱慕沉吟道:“若真如此,师弟,师父消失前可有说过或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余周蹙起眉,声音压得很低:“我是为了师父下的山,刚下山不久便在镇上听到这句‘实出于虚’,我当即赶回山上,竹楼里早已没了师父的踪影。后来我一路上西北,抵西荒后折返,又听说在安定出现了这句话。”

      李忱慕苦笑了下:“想来我这副糟心模样也落到了师父眼里。罢了,”他抬眸定定望向余周,“你想不想学虚实剑法?”

      余周不解地看着他,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你根骨好,师父教你的剑招精纯有余适合走宗师路子,但早期却不够实用,你且好生看。”

      “等等,”顾昔辞出声打断他,“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不怕我偷学了去?”

      李忱慕笑着摇摇头:“我连乘虚剑都要一并托付与你,还怕你学我这点一招半式的?”

      顾昔辞瞪大了眼,但谁也不嫌宝贝多,没再吭声,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看他动作。

      李忱慕虚虚抬起一手,因着内功全无并没多少气力,走招极为缓慢,却行云流水,双指一晃如游龙戏凤般走了一遭。身形变幻纷杂,剑招每每出其不意堪称诡谲。看似是故意为了奇巧而为,细看之下却是环环紧扣,空门掩在下一个杀招里。
      也就是说,只要使这套剑法的人不出错招,就永远不会露出破绽,让人不由感叹创此剑法之人是何等惊世绝才。

      饶是见惯名家剑谱的顾昔辞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瘦削苍老的、曾经的四大高手,先前对他的那一点看低在这虚实掩映的精妙剑招中消散了个干净。

      约半柱香后,李忱慕收招入定,紧提着的精神稍有放松就狼狈的趔趄了一下。

      余周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摇了摇手慢慢直起身:“不比当年了,但剑招都是好招数,可记下了?”

      余周点点头,顾昔辞不由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么纷杂的招式,连她都不敢说过眼不忘。没想到这傻小子,还真是个练剑好坯子。

      李忱慕欣慰地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也到外面守着吧。”

      余周应了声,转头看向顾昔辞抿了抿唇,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顾昔辞心领神会冲他挑了挑唇角:“放心,这不耗真气的,我撑得住。”

      余周这才退了出去,转身时又将木门严丝合缝的关上。

      直到从外侧透入的光线消失,李忱慕才敛起脸上的浅淡笑意,换上了满面肃穆:“后生,我求你一件事。”

      顾昔辞亦严整相对:“前辈请说。”

      “留外面那群人一命。”

      他声音不大,落在顾昔辞耳中却不由使她心头一跳。
      方才言语间说了太多顾家的事,但凡在江湖中蹚过的,基本都能猜出她的身份。故而她的确起了杀心,不过一瞬便被压下去了,而功法全废的李忱慕竟然能敏锐捕捉到她瞬时的念头。难怪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教余周虚实剑,估计教她才是真,加上给她乘虚剑,以他最后拥有的一切来换众人的性命。

      顾昔辞微微一晒:“前辈言重了,我若为了封口杀他们,和外面那群丧心病狂的白斗篷有什么区别?再者,这些人是飞云用命救下来的,我怎能下得去手。”

      李忱慕这才放下心来,对她伸出手臂:“开始吧。”

      顾昔辞扬手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玉簪,用力一折,从中取出一把极精细的银刀来,敛眉道:“在此之前,我想再问前辈些事。”

      “知无不言。”

      “你师父究竟是谁?与顾家可有渊源?将扶摇之法告知与你的又是谁?你对七年前的变故,知道多少?”她向来是这种雷厉风行的性子,并不在意别人是否觉得不妥。

      李忱慕微有一怔,轻声答道:“师父唤作清逍子,似乎与顾家创立千机阁的那位是故交。至于扶摇,是围剿黑云城后,在一家鱼龙混杂的客栈里,一个老道模样的人告知的。此功法除了沾上便如跗骨之蛆外还有一点,需得花重金买名为赤龙果的丹药作引,并半月为期相辅,若到时没有这丹药便浑身如万蚁噬咬痛不欲生,只能吸取人血缓和其痛。若是连血也没,就只能等着筋脉爆裂而亡。”

      顾昔辞拧起眉,从他说清逍子开始,她便满是震惊了。顾家内记中提到过这个人,和天谣大师是至交,一个用剑天才,另一个则是铸剑奇秀。江湖上流传过不少传说,而天谣早已成为一抔黄土,他竟然还没死!甚至还于数十年前收了余周这个徒弟。想到余周,她眉心又蹙紧了几分,这当中究竟藏着什么?
      可李忱慕接下来的话却由不得她继续思考,眼下最要紧的是外面那群白斗篷,是这扶摇邪功。
      她定下心神:“照你这么说,这功法说穿了,当是一种奇毒。”

      “不错。”李忱慕点了点头,“我也是许久后在意味过来。打着神功的名头,总比掏出一枚赤龙果说吃下内功一日千里来的更吸引人些。”

      顾昔辞眯了眯眼:“让服下的人尝到甜头后坐地起价,以此大量敛财,同时还制造了一批可供驱使的人间杀器,打得一手好算盘。”

      “后来我想,当年血衣教如此横行,恐怕也是教中不少人也服了此毒。”

      思及此,顾昔辞脸色微变,这毒流传已久,就算再为秘辛也总会流出风声,药长天怎会一点动作都没有?
      她忽地想起金线莲被抢先购置,而后,多年不曾现于江湖的毒法邪功就再度出现。两件看似全不相干的事对撞在一起,却有诸多细小的联系,当真是巧合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久等了鞠躬.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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