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瓶邪）》想开点

5、兄弟

　　吴邪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在这个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中游荡着，这是吴邪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他本该无比熟悉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带着一模一样的面具，无论是笑颜也好愁容也罢，在下面隐藏的都是一颗疲于奔命的劳碌的心。

　　五十万，两个世界。

　　“死小子，回去就回去,还特意把我吵醒！”
　　“四爷，他就是我和你讲的那个小子吴邪，您老看看，能不能赏我兄弟一顿饭吃？”
　　“但凭四爷吩咐。”
　　“他妈的！这下可真成了难兄难弟了！”
　　“吴邪，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吴邪，我们是好兄弟。”
　　“你快开学了，这些你拿着，付了代管费之后剩下的那点钱先凑合地用几天，用完了我再给你想办法。”

　　夏日的阳光总是这么刺眼，尽管已经到了傍晚，那光线依旧让人厌恶得不想直视。

　　吴邪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这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招牌。

　　多灿烂啊，可又有谁看得见里面藏着的污秽？

　　吴邪自嘲地笑了一声，迈步走进了这个可能会葬送他一生的地方。

　　张氏心理诊所。

　　敲门声响起。

　　“请进。”

　　“张医生。”进门的是一个长得很是火辣的美女，窄肩细腰，雪肤长腿，豆蔻色的指甲，玫红色的嘴唇，一双欲语还休的秋水剪瞳，一身妩媚而又不失庄重的气质，无一不是男人最渴望最着迷的。

　　“什么事？”可惜这一副美景却是打扮给瞎子看，对方丝毫反应都没有。

　　举目望去，张起灵的诊室很干净，也很有条理，但却因为过于洁净和整齐而显得有些很没有生气。

　　看得出，主人是一个一丝不苟到近乎没有生气的男人。

　　阿宁不是第一次被张起灵无视了，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不甘，颇小女人般地瘪了瘪嘴，“张医生，有人找你。”

　　张起灵终于从一堆病历中抬起了头，“今天预约的客人都结束了。”

　　意思摆明着不想见。

　　“不是客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阿宁耸了耸肩，“他说他是你儿子。”

　　说到这，阿宁不由得偷偷打量了与喜爱这个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岁月对他似乎特别恩赐，时光的磨砺只在他身上留下了时间沉淀下来的成熟韵味，尽管那张俊脸永远是那么冷冰冰的，但也挡不住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致命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绝对是老少通吃，女人最喜欢的那种。

　　真羡慕那个能嫁给他的女人，还带着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我没有儿子。”张起灵淡淡道，“也不需要儿子。”

　　阿宁一愣，见男人的头又低了下去，知道他不愿意多言，也就关门退了出去。

　　唉！看那孩子的模样实在可怜，怕是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可惜啊，偏偏摊上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和一个冷心冷肺的继父。

　　不要奇怪为什么阿宁会这么清楚张起灵的私事，借着各种渠道打听上司的八卦隐私向来是他们这群每天被剥削着的职员最喜欢做的事情，没有之一。只不过在表象上，他们仍旧会做出一脸“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出来。

　　“他...他真的这么说？”

　　吴邪靠着背后的雪白的墙，没有注意他自己身上的那些泥巴全蹭到了墙上。这面墙就像吴邪的心，早已被染上了污秽，哪怕以后重新修葺，也只是冠冕堂皇地把所有理由借口和伪装弄成了一桶油漆来遮掩住内里的不堪。

　　阿宁看着被少年弄脏的墙面，皱了皱眉，从桌子上抽出了一张餐巾纸包在手里，隔着纸巾把吴邪拉了过来。吴邪第一次被长得这么漂亮的成熟女性拉住了手，女性特有的香味在鼻尖萦绕，不由得他这个小处男红了双脸，但想想今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吴邪的脸又白了下去。

　　“你等等。”阿宁让吴邪站着，从方便的报刊架上抽出了一张报纸，垫在了沙发上面，“你坐吧。”

　　阿宁的举动无疑伤到了吴邪的自尊心，但他想想自己并没有什么发作的资格，也只好咬着牙倔强地站在那里。

　　吴邪的举动让阿宁单纯地以为是小孩子闹别扭，也就没放在心上，看着少年干燥起皮的嘴唇，阿宁好心地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了少年面前，“喝完就走吧，他是不会见你的。”

　　吴邪不动也不说话，死死地盯着那杯水，好像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告诉他...”吴邪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绝望无力地对着阿宁说道，“我会以他喜欢的身份重新回来。”

　　吴邪的态度有些奇怪，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这对继父子的态度都有些奇怪。

　　张起灵对于不想见到的人一向是冷酷到底，哪有一次会说那么多话，一般也就是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朝着阿宁挥挥手示意她把人赶走罢了。张起灵不喜欢说话，除了和就诊的病人讨论病情之外，对他们这些职员一天说的话有时候都不会超过三句，每一句甚至都不会超过三个字。可现在对着一个他不想见的小孩子，他居然说了这么长的一个句子，这不得不让阿宁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你等着，我这就把你的话告诉张医生。”

　　吴邪看着阿宁急匆匆跑进去的背影，虽然对刚刚她明显看不起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些芥蒂，但却不得不赞叹，这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五年后，吴邪把他当初的心情说给已经结婚生子的阿宁听后，那个看似端庄实则番癫的女人差点笑到直接躺到地上去，连呼他果然是天真吴邪，臊得他只想把这个女人的嘴巴给缝起来。

　　张起灵听完阿宁的转告之后，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已经给张起灵打工打了这么久的阿宁还是在他眼睛里面看出了愉悦的神情。

　　一天半，这倒是超过张起灵原本预测的时间，他本来以为只需要一天的时间，这只不听话的小猎物就会乖乖地趴到他的脚边，倒是低估了这个孩子的倔强程度。

　　吴邪就像是一本翻不完的书，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是欲罢不能，恨不得把他这整本书都撕烂了全部塞进肚子里，融到他的骨血里，连灵魂都别妄想能逃出他的控制。

　　这样的张起灵是阿宁没有见过的，那种近乎强迫的占有欲和偏执的控制欲，让阿宁不寒而栗，对于那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禁有些同情起来。

　　阿宁发现，尽管他给张起灵打了那么久的工，却好像一点都不认识他。

　　张起灵太善变了，有时候阿宁都怀疑他是不是时常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怪不得人家都说十个心理医生里面九个是心理变态，接受了太多的社会黑暗面和负面信息却不像那些病人们有抒发的渠道，压抑得久了，变态起来比一般人还要严重。

　　片刻之后，阿宁就以一副很复杂的表情走了出来。

　　“怎么样？”

　　看着少年的目光，同样也是见惯了人性丑恶的阿宁似乎也不太忍心直视这么天真无邪的双眸。

　　阿宁的样子让吴邪的心凉了一半，“他还是不肯见我对不对？”

　　“他让你看清楚自己的位置，”阿宁咬了咬牙，对着吴邪说道，“他...并不是非你不可。”

　　吴邪砰地一声坐到了地上，茫然到极致了的眼神空洞洞地看着阿宁。

　　阿宁躲避着吴邪的目光，把一个打着蓝色蝴蝶结的盒子放在了吴邪眼前。

　　“这个东西是他给你的。”阿宁顿了顿，继续道，“他让我告诉你，有些东西戴上去之后，一辈子都别想摘下来。”

　　吴邪僵硬地转着脑袋，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

　　阿宁看着吴邪，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掉了。

　　吴邪的手在发抖，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那个盒子不发一言。过了许久，他才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那盒子。

　　盒子从吴邪的手上掉了下来，撞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啪嗒”声，里面的东西也因为撞击而掉了出来。

　　那是一枚戒指，戒指封口处是一把银色的漂亮小锁，一半已经沉入地平线的落日透过一层又一层的玻璃，把夕光均匀地洒在了这个安静的小锁上，衬着刻在小锁底部的那三个字在温和的光线下显出了光怪陆离的一面。

　　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