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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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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亮没想到的是,这么没溜儿的卢安哲居然真的来接自己下课了。
这么说有点儿别扭,有点儿恶心。但张景亮是半个书呆子,认准了蔫儿坏的卢安哲是自己的好兄弟,好兄弟来自然也算是挺高兴。老远就看见卢安哲站在那儿四处撒摸,张景亮把眼镜一推,径直走过去,心说这么个从小不近视的玩意儿要是敢说没看见自己就当场给他一个锁喉。
“我说,嘛呢?我这儿呢!”张景亮嗓门儿真不小,卢安哲又是一激灵。“。。。。。。哎,我好像又看见你们那个陈教授了。”“陈司凯啊?”张景亮顺着他眼神看,个头儿不够还踮了踮脚。远远地一个熟悉的身影空着手溜达,可不就是陈教授嘛。“是啊,是他啊,他周一到周四都在。”“嚯,可真够闲的。”卢安哲收回目光。“闲?人家外边儿还有项目有公司,这么大一个设计师能闲得住吗。”张景亮又开始叨叨。“哪有你说的那么忙,他不回家?没有私生活?再说了人家私底下忙不忙你能知道么。。。。。。”
张景亮不服了,特地摆正了五官跟卢安哲争辩:“你打听打听去,都说陈司凯是工作狂,家庭嘛。。。。。。这玩意儿咱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他现在还没结婚。。。。。。”“还单身啊?神了奇了。”卢安哲也不明白怎么自己一说这个陈司凯他张景亮就急。“。。。。。。你少瞎琢磨,人家不一定单身,人家那是艺术家,那是属于吃过见过不将就。。。。。。”
甭说了,他是吃过了,我中午饭还没吃过呢,赶紧走。卢安哲不跟张景亮多废话,带头往食堂冲,走前眼球儿又不自觉转了转,那陈司凯早没影儿了。
嗨,这小个儿不紧不慢的,没看出来速度还挺快。
怎么说呢,陈司凯是信仰。今儿的饭是卢安哲请的,他看着张景亮一嘴菜跟他解释。“得得得,哪个老师不是你的信仰?你的信仰也太容易做了。”“你看看,我跟你说了你又不听。”张景亮一筷子下去把最后的排骨夹走了,“我是真的挺崇拜他的,我明年,明年就有他课了,我还挺激动的。”卢安哲不是不听,也不是不信,可这天天听一个人的八卦谁受得了。催着张景亮吃完赶紧走,张景亮也不跟他急,还是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一连下来好几天,卢安哲都坚持下来请张景亮吃饭,张景亮备受感动。“。。。。。。你说你这是图什么许的呢?”“还能图什么,我看上你了呗。”卢安哲撂下筷子,他就是看不惯张景亮这偶尔娘们儿唧唧的样子。“不是,我跟你说啊,我有预感,我觉得,你这两天请我吃饭请的不应该。”张景亮盯着他,一脸严肃。“不借会员不借会员,对你好点儿还不乐意了。。。。。。这不是看你最近学习辛苦,多给你补补。”张景亮乐了,吃完饭俩手往兜里一揣。卢安哲斜他一眼,俩人儿往外走。
溜溜达达到人工湖旁边儿,卢安哲停住了脚,下巴一抬,“喏,你的信仰那儿呢,招呼一声?”张景亮抬头,看见前面儿一个显得有些瘦弱身影坐在藤架凉棚下,保持着一个动作,也不知瞧哪儿。张景亮小跑着就过去了,像是小声打了招呼,信仰也赶忙站起来,却好像楞了一下,才继续微笑着说话,似乎是要道别了,信仰还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在那儿立着的卢安哲。卢安哲隔着他们三米远观察情况,被这一眼看的有点紧张,毕竟上次差点儿就真撞着人了。张景亮又小跑过来,卢安哲就嘲讽他,“还信仰呢,人家都不爱搭理你。”
“不是的,他记得我。”张景亮跟不愿意接梗似的,“陈教授好像状态不太好,他平时对学生很好的。”
是吗,我看你状态也不太好。卢安哲没说出来,他就算能尝到情绪波动也算不出来是因为什么,就因为陈司凯情绪不好?不至于的。卢安哲盘算着,等着吧,过两天我就能知道了。
没过两天,刚过了一天就破案了。
张景亮个兜不住事儿的破篓子,第二天什么都说了。“我前两天捡到一个饭卡,是一姑娘的,我最近刚联系上,聊的还行,明儿我准备请人姑娘出去吃饭,就不陪你了。”
卢安哲很震惊,差点儿没敢信这是张景亮能做出来的事儿。这是好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明儿不用在他们楼底下等他了。也挺好,挺好。
也不好说这姑娘来的是好还是不好。不过真让张景亮说中了,前几天顿顿请吃吃请,结果月底了张景亮准备谈恋爱了,正赶上俩人都没钱的时候。果然,之前不该请客。要说这事儿好吧,这姑娘后来还真是实打实的伤了张景亮的心。要说不好吧,要是没有这姑娘,想来那片白色的月光不会这么快降临在自己身边。说故事讲究一个起承转合,这可能就是那种看似可有可无实则牵动下文的铺垫吧。卢安哲看看,卢安哲又想想,最后呢,最后卢安哲发现还是琢磨不透。
张景亮自从开始追女孩儿,就少了很多来骚扰卢安哲的机会。卢安哲躺平了枕在自己胳膊上,感觉挺好,但是又稍微的有那么一点空落落的。宿舍老大吆喝着出去吃顿好的,卢安哲也懒得去,实在觉得吵得慌,想了个理由婉拒。张景亮这小子赶上周末一大早就溜出去了,老大又领着剩下哥几个儿直奔烧烤摊儿,这算是清净了。清净了,又清净的卢安哲耳朵根子疼,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在尖叫,把他往外赶。卢安哲不是不愿意出去,只是想不到什么好去处。溜溜达达,溜溜达达,卢安哲好不容易出了校门,沿街晃悠,寻思着怎么不来个人贩子把自己拐卖了多好。
松郊市这片儿挺优美,人民夜生活丰富却不闹腾,这就让卢安哲很高兴。卢安哲逛街,向来是一个人儿,只看,不进。门口儿的招牌,蹲地上抽烟的大汉,被蝉鸣震得来回摇晃的树杈子,都是灵感来源素材。卢安哲看美了,天都还没黑一半儿呢。干脆,就坐旁边儿,掏出小本子小笔开始画,一张一张的速写,或者有什么灵感也都记录下来。世界就是这样,一抬头一个影儿。再一抬头,看见一人慢慢悠悠拐进一个店面。这怎么眼熟呢?卢安哲把本子合上了,哦,对,陈司凯!这不就是张景亮那个信仰吗,这大礼拜六的怎么在学校附近看见他了?卢安哲近前来一看,是一小酒吧,在附近颇有名气,装修的也漂亮。大窗户里头透着昏暗柔和的光,还是和外面一样安稳得很,这酒吧里的小演出很受欢迎,一架漂亮的钢琴在左侧,此刻没人演奏,它似乎也化作了听众,看着舞台上弹唱的胡渣男生。
陈司凯就坐在靠左边墙的位置,一手撑着头。他似乎和店里的人很熟,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的服务员送来一杯饮料,卢安哲看不出那是什么,反正陈司凯根本没动,他像是那天在湖边一样发着呆,没有表情的看着台上演出的人,只有手指微微和着节拍。
卢安哲扒窗户台这事儿只在张景亮他们班门口儿干过,现在虽然没人驱赶,但是总觉得自己这么站这儿看也不像样子。话虽如此,可卢安哲对酒吧这种社交场一点兴趣也没有。里面音乐似乎到了末尾,有人过去和陈司凯说话,卢安哲瞥了一眼,又把目光回到了歌手身上。歌手的演奏已经结束,腿一撑就站了起来,后边儿保准是鞠躬,致谢,下台,上另一个歌手。卢安哲扭头准备走,想来身后酒馆里歌手估计正在致谢,声音嗡嗡的传出来,听不清楚。可是突然间门口传出了清晰的掌声,卢安哲吓了一跳,回身看过去,竟然是陈司凯,他正走向那架蛰伏着的巨熊一样的钢琴。他有一点微笑,又看着有一点勉强。这么大的设计师,教授,用张景亮的话来说,艺术家,能有什么可勉强的,莫非他真的像传言中说的有点抑郁?这么一想,卢安哲便觉得那笑容很熟悉,是那种不再爱展露自己,或者说暂时不想展露自己但是又在此情此景之下不得不半愿意着走到人前的意思。卢安哲往回拐进了酒馆,暂时谢绝了服务生的询问,他想看看陈司凯要干什么,他是要弹琴吗?
卢安哲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多余,就那么一架钢琴,不弹琴还能炒菜吗?陈司凯坐下来,熟练的演奏着,琴声很优美。但是他的眼神好像并没有跟上他手下的乐章。好听吗?好听,但是这种程度的演奏和演奏者还暂时无法抓住卢安哲的眼球,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去偷偷品味一个人的情绪变化和情感波动。卢安哲向来对这些很敏感,当他发现自己又一次成功捕捉了人类的细微变化,总会有一种飘飘然的成就感,在酒馆这样人多的地方不断的捕捉,对卢安哲而言就像是微醺一样带来舒爽的正好的颅内快感。现在的演奏者,就是他的捕捉对象,卢安哲太想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内心动荡了。
陈司凯熟练地演奏,眉上的刘海微微抖动。一曲终了,他站起来微笑着鞠了一躬,走回自己的座位。他好想看到了卢安哲,视线往这边停留了半秒,又收了回去。也对,几次在学校遇到也没有正经说过什么话,不熟也是正常的。卢安哲对这些没有半点兴趣,他知道陈司凯看到自己了,但是他不在乎。陈司凯微笑时候眉毛的变动,他纤薄嘴唇扬起的弧度,头部转动的方向和肌肉用力的痕迹,这些人类的真实反映才是卢安哲想看到的,他想看到的就是一个真实存活的人,此时此刻的心情——虚假的客套和疲惫,忧愁,还有一瞬间就没了的一点点骄傲和愤怒。
此后陈司凯就没什么动作了,只是安静的听歌。卢安哲又观察了身边几个人的状态,准备起身回学校。走之前卢安哲又回头看过去,陈司凯还是那一个动作,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好,不愧是艺术家。卢安哲随口一说,转身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