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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明归沉 ...

  •   离写字楼不远处的郊区有一条河,横跨河水的大桥连同t市的两个区。
      在河水退潮时,河边便会露出一片浅滩,因为是郊区,附近廖无人烟,如果是站在桥梁正下方,除了远处头顶呼啸而过的车水马龙声外,便什么也听不见。

      因为谢时下课后还要去公司,明恢便把他的车借走了,将陈明月也带上,一人一鬼去了她所找到的地址。

      到了地方,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风呼呜而过,荒凉的芦苇丛随之摆动,地上都是小碎石子,隐约可以看见些车辙。

      “把车停上面吧。”明恢从后背箱里拿出背包,说道。
      “嗯。”
      明月乖乖地牵着他的手,从车上跳了下来。
      小女孩的高度堪堪到他的腰,又因为肤色,看起来有些瘦弱,似乎像是被风一吹就要飘走了的样子。

      他们从下午开始等的。
      一直等到快晚上,终于有辆皮卡从小路下桥,停在了河边。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是明恢之前在夜店见过的大叔,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两个人。
      他们在附近张望了下,见没人,便将蛇皮袋从皮卡上面一一搬了下来。

      “老板说让我们小心一点。”其中一个高个子道。
      大叔叼着根烟,熟练地用剪刀剪开袋子:“他不老是疑神疑鬼惯了的。赶快把事情办完,早点回家。”

      明恢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只见大叔从袋子里拿出来了什么东西,因为背对着他,始终看得不太清。
      他牵着明月,在芦苇丛里小心翼翼地换了个位置,终于发现那人手里拿着的竟然是婴儿。
      而且,那婴儿……好像还在动。

      手机像素不高,但依旧可以看见婴儿似乎在做着细微的挣扎。
      大叔单手握住婴儿的身子,将它毫不犹豫地按在水里,明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捂住了嘴。

      “我天。”她小声喃喃道。
      明恢沉默地录像,看起来神色也不好。

      只见婴儿在水里挣扎了几下,不到一分多钟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然后大叔这才松开手,探了探鼻息,确定已经溺死,才让瘦高个拿相机拍张照片。
      拍完后,便随手扔到了一旁的蛇皮袋子里。

      “你看,就这么做,”大叔叼着烟跟瘦高个说,“我去上个厕所,你在这边继续。”
      瘦高个颤抖着手:“行、行。”
      紧接着大叔便走了。

      陈明月低声问:“我们要报警吗?”
      明恢点了下头,打开电话界面,刚准备报警,便听到身后传来了靴子踩在石子路上的声音。
      “我就说,怎么今天一来就感觉不太对劲,原来是有两只小虫子。”

      明恢扭过头,便看见大叔举着铁棍站在他身后,见到他,叼着烟咧起嘴一笑。
      下一秒,一切便陷入了黑暗。

      -

      他睁开眼睛时,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周围静悄悄一片,深黑色的潮水拍打着河岸,街边一盏路灯照亮柏油路,除此之外到处都是黑暗。

      “你总算醒了。”明月一脸担忧地蹲在他旁边。
      明恢从地上坐了起来,感觉头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
      “我们……在哪?”
      “不知道,我也是才醒。”明月用冰凉的小手碰了碰他。

      明恢想找手机,但没找到,不过还好他的背包还在身上。
      “那边有个女人,”他站起身,指向不远处,“我们去问问路吧。”

      他牵着明月的手沿着河边走,离不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
      那人似乎是坐在河边的,路灯的光线不够,只能依稀照出个影子来,影子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好像有点奇怪……”明月在他身边道。
      他们越走越近,人的影子也越来越明显。
      正常人的头是圆的,但那人的头似乎很扁,和破瓢的西瓜一样。
      而且他们之前以为那人是坐着的,然而随着距离缩短,发现她竟然像是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似乎正在黑暗中窥探着他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明恢头皮一麻,握紧小姑娘的手,跟她说:“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转头往来的地方跑。”
      “嗯……”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明恢一手拉着她,一手伸进口袋里找到了打火机:“不管听到什么,千万不要回头。”

      明恢数完一二三后,捞起陈明月便开始跑。
      他因为经常运动,跑得速度很快,然而那东西的脚步声却紧追不舍,似乎比他更快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灯下出现了一个站台。
      明恢几步跑了进去,将门用书包抵着,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只见那东西慢慢从不远处跳了过来,停在了车站前。
      借着灯光,明恢终于看见了它的长相,然后便感觉后背一凉——它竟然是“徐雯”。

      很明显,之前的火对徐雯伤害不小。
      她的头发被烧得乱糟糟的,两只眼睛也被熏成了血色,不断流着脓水,似乎很难看见眼前的东西。

      明恢一声不发地挪到了等候椅后面,因为足够黑,除非徐雯凑近,否则很难发现他。
      徐雯的手掌按在了玻璃门上,留下了个血色的痕迹。
      它慢慢拉开车站的门,在寂静长夜中发出了吱呀一声响,然后伸长脖子探进门里看了看,因为眼睛不好,所以没看见明恢。

      “你在哪?”它问道。
      明恢捏着打火机,随时准备扔出去。
      徐雯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脖子越深越长,它模仿人,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门,继续问:“明恢,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出来找我?”
      “……”
      “我那么喜欢你,给你做了清洁,还帮你盖过被子,”女人的头在站台里梭巡,稍微再低一点便可以看见明恢,“可你总是对着其他女生笑,让我好嫉妒。”
      陈明月掐了下明恢,以表自己被牵连的愤怒。

      只见那头伸了过来,身体还在原地。
      明恢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另一边,紧接着女人的头便探到了他刚刚呆过的位置。

      “我好饿。”眼睛跟随头慢慢移动。
      它继续道:“你可以出来吗?”突然又变成了斐升的声音,“我请你出去吃饭。”

      吃饭。
      吃席还差不多吧。

      因为离得很近,所以明恢可以清晰地看见它后脑里密密麻麻的鱼卵。
      明月也有点受不了了,小声咽了咽口水。
      它的动作一顿。

      就在这个时候,陈明月发现明恢隐约对自己做了个“对不起”的口型,还来不及反应,便看见收音机被他从女人打开的门缝里扔了出去,下一秒便发出了嘈杂的音乐声。

      女人愣住了,紧接着便收回头,弯下腰想去捡收音机。
      明恢闭着眼睛从她身下快速而过,顺路拿起收音机,将早已准备好的打火机扔到了它身上。

      火焰陡然升起,它随即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叫声。
      和上次一样,让人头皮一麻,四肢以一种极其怪异地方式挥舞着,似乎想抓住明恢。
      明月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这次决不能让它跑掉。”
      “嗯。”

      然而就在火焰熊熊燃烧的时候,明恢忽然感觉脸有点凉,一摸,竟然开始下雨了。

      雨势来得很急,一下就将火浇灭了个大半成。
      明恢牵起小姑娘拔腿就跑。

      他其实之前被铁棍打中的伤还没全好,此时稍微剧烈运动,头便又开始疼了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面前出现了两只明晃晃的大车灯,紧接着一辆公交便停在了他面前。

      “师傅,开开门!”他拍着车门道。
      车门慢慢开了起来,女人在后面紧追不舍,时不时发出尖利的叫声。

      就在他即将迈开步子进到车里的瞬间,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想把他拖下去,他连忙跟司机大喊道:“开车!开车!”
      司机慢吞吞地回复:“有人还没上车。”
      明恢用力蹬了几下紧抓不放的手:“你看这是人吗?!”

      司机顿了顿,紧接着车便发动起来了。
      徐雯在下面抓着他的脚,刚想要上来,就被公交运行时产生的气流给硬生生拦腰拖了下去,只剩下一只焦黑枯黄的手还抓在上面。

      明恢猛地舒了口气。
      他在原地缓了片刻,撑着手站了起来,投币后,选择了公交车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冲个澡。”他整个人半躺在椅子上,一动也懒得动。
      明月也惊魂未定:“我明早不和你去上课了。你自己去。”

      直到神经舒缓下来后,明恢才有功夫看向周围。
      他估计现在已经很晚了,然而公交上却出乎意料地坐了不少人。
      司机沿着河边道路向前直行,经过一盏一盏的路灯,昏黄的光亮笼罩而下,照亮了车上人明明昧昧的面孔。

      “现在几点了?” 明恢碰了下坐在后面的人。
      那人正在看报纸,闻言打开手机:“一点。”
      “……”

      一点。
      凌晨一点哪来的公交?

      公交颠簸了下,又路过一盏路灯。
      车上瞬时射进了昏暗的光亮,照出乘客惨白的面孔,无论男女老少,那些面孔都在无声中变成了徐雯的样子。

      明恢起身走到司机边,拍了拍他的肩:“我要下车。”
      司机回过头,一副壮汉的身体上是女人的脸:“还没到站。”
      明恢:“……”

      他转头就去拿车窗旁边的安全锤,试图砸开车窗。
      然而那车窗却出奇得硬,怎么砸也砸不开。
      慢慢地,乘客起身涌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又在一瞬间影子拉长,融合成了一个长得非常高的“徐雯”,跟在他后面追他。

      徐雯的腰在之前车门关的时候已经没了,只剩露出肠子的上半身死死扯着他。
      明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打火机也用完了,明恢向后用手挪了几步,却最终被徐雯那张极其恐怖苍白的脸逼到了角落。

      “我那么喜欢你,”它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可你却什么都不愿意为我做。”

      明恢一拳将它打歪在一边,抓着它的脖子便扭打了起来。
      然而鬼是感觉不到痛的,相反,它越打力气越大。
      明恢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只感觉整个人都模模糊糊地,像浮入了虚无的海水般用力挣扎了下,却最终还是沉了下去,怎么也到不了底。

      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光亮模糊不清,狭窄的门外是令人心烦意乱的争吵,房间里一盏灯也没开,借着昏暗的月光,可以看见墙上贴着各种奖状,全部都写着“明归沉”的名字。

      和他拥有一模一样外表的哥哥坐在床边,将他从衣柜里抱了出来,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轻声喊道:“小明......小明......小明......”
      明恢想回应他,然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着,感觉全身烫得可怕。
      于是那人牵起他的手,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和看不清面孔的大人说:“小明发烧了,我要带他去医院。”

      握紧他的手非常温暖、可靠。

      然而下一秒,画面翻转,他被人打倒在垃圾桶旁边,他的哥哥居高临下地站在一边看着,皮鞋擦得澄亮,眼神微妙。
      紧接着对方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谁允许你和她一起出去的?”
      “……” 他感觉到喉咙里传出丝丝的血腥味,但怎么也动不了。
      那人垂下眼,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嗓音温和道:“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小明,你知道我爱你。”

      他在梦中感受到了种巨大的愤怒感,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
      然而使劲全身的力气,却像打在了镜子上,只使镜子露出了一丝丝的龟裂。

      ……

      明月躲在一旁的座位底下,一动也不敢动。
      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冲出去,把明恢救出来,但她却只能浑身颤抖地蜷缩在角落里。

      明恢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白皙的脸上全部都是血。
      徐雯用手抓住他的脖颈,手指收缩,瞳孔因兴奋而缩紧,后脑里的鱼卵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也欢跃地蠕动了起来。

      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感觉到手上有些湿,似乎一滴泪打到了皮肤上。
      鬼也会……
      鬼原来也会流泪吗?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哭声很小。
      全身上下恍恍惚惚的,只感觉到一种非常疲惫的累,似乎什么事也不想做,就只希望这么缩在椅子下,然后所有的烦恼都离她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忽然一震。
      不知道从哪里扑进来的风呼呜而过,将明恢垂落而下的白发吹得扬了起来,在深沉的黑夜中,竟显得有些虚无。
      明月一愣,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这……这是什么?”

      这是……
      在阴影湮灭、朔风凛冽的瞬间,明恢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时间静止了一秒,窗外雨声滴答而下。

      下一瞬,他眼里红光爆涨,夺目的火色以无可抵挡之势驱散了黑暗雾霭,将整个沉夜渲染成了一片血色火海般的红——

      明月却仿佛像看到了什么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般,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不详的、仿佛世界边缘般的寒气侵袭上了她的五脏六腑......

      只见明恢缓缓抬起手,手指抬得很低,轻轻的,指尖流下了一滴黑色水珠。

      水珠由引力而自然垂落,“滴”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顿了顿,在刹那间向两边迅速蔓延。
      黑水如有生命一样不断地变化形状,重塑、扭曲、断裂、重连,直到构建起巨大的浪潮,在下一瞬间便如深黑色的巨口般,呈万钧之势向徐雯直直扑去!

      ……

      陈明月愣在了原地,然而明恢其实还没有醒。
      在温柔虚无的阳光下,他的双胞胎哥哥以一种温柔到毛骨悚然的方式看着他,下一秒,那张脸便逐渐消失,转而代之的是谢时深黑色的瞳孔。

      “这么乖,连烟也不会抽?”小巷子里,谢时笑了下,拿出烟盒,让他从里面挑只烟出来,“拿一根,我教你。”
      他踟蹰地从里面抽了一根,不熟练地叼着。
      紧接着咔嚓一声,火苗燃起,谢时拢手给自己点上火,偏过头凑近了些,烟头对准烟头,借了火给他。

      “用手捏着这里,” 谢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帮他托住细长烟身,“慢慢吸进去,不要急。”
      他按照谢时的指导,手捏住烟身,和谢时的手指离得很近。
      对方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透过薄薄一层白雾,可以见到男生偏长的深黑色睫毛,以及微微垂下来时,给人一种冷淡却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明恢梦里刚舒服地抽完了一根烟,然后便醒了。
      然而一睁开眼,便看见徐雯满脸痛苦地在原地动弹不得,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洞,源源不断从里面流出深黑色、半凝固的血。

      一只手悄悄拉住他,将他从徐雯面前猛地带了出去。
      是陈明月。

      只见她不敢置信地问:“你干了什么?”
      于是明恢也一脸懵逼:“我干了什么?”
      “……”明月深吸了口气,“算了,我们赶快从这车上出去。”

      安全锤半天也锤不开车窗,徐雯也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在他们以为它死了的时候,它后脑里的鱼卵忽然微微蠕动了起来,透过半透明的卵,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深黑色的鱼躯正想冲破卵层,到外面的世界来。

      明恢又扯下另外一个安全锤,交到小姑娘手里:“用力点。”
      一下又一下,终于玻璃上出现了较大的龟裂。
      龟裂越来越大,最后咔嚓一声,整块玻璃都碎得掉落了下来。

      他先把明月给托了出去,然后自己踩着椅子也准备从公交上跳下去。
      忽然徐雯却又死死拉住他的脚踝,将他生生拖了回去。

      明恢一回头,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只见徐雯的面孔扭曲成了鱼状,正不断从眼睛、鼻子、嘴巴里蹦出活蹦乱跳的小鱼。
      每条鱼大概有一指宽,出来时还带着深红色的血,徐雯却依旧不肯放手,空洞的眼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饿了。”它道。
      “我好爱你,我可以把你吃掉吗?”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明恢猛蹬几下,却依旧无法挣脱它,只感觉自己被一点点、一点点地给拖进了公交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小明!总算找到你了!”
      是斐升。

      来不及想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头黄毛的男生已经从公交后门跑了上来,一拳将徐雯打倒在地,紧接着拉起明恢便跑。
      一边跑,还一边递给他手机,大喊:“我手有点脱臼了!自己拿着手机!路教授要跟你讲话!”

      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个非常荒谬的景象,但明恢此时来不及想那么多,接过手机,便看到了路教授的脸。
      “明恢啊,”屏幕另一边,路教授似乎还在喝茶,笑眯眯地寒暄,“斐升总算找到你了?”
      “……”

      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叶,继续道:“斐升带了火,你们省着点用。记得一定要把火直接扔到它孵卵的地方,不然它不会死的。”
      明恢点了下头:“谢了,教授。”
      紧接着他便将手机重新扔回了斐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明归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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