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方尖塔》羽蛇

9、叛道者

　　这就是轮到笥檀了。

　　大长老疲惫得没有起身，只问他：“刚刚我们说的，你有没有听清楚？”

　　“没有，”笥檀表示惭愧：“您早说啊，早知道跟我有关系啊，我就多听听。我刚刚就觉得那个红头发的有点嚣张，您如果对他有意见，我现在就去崩了他——算您半价，我也看他不顺眼。”

　　“笥檀！”简山南终于开口打断，在笥檀看过来时，声音又放缓：“不要胡说，有正事要委托给你。”

　　大长老向简山南示意开始，自己坐着没有动。

　　“笥檀，这边。”

　　笥檀应声过去，绕着沙盘转了半圈，在旁边坐下：“这次的任务跟方尖塔有关？”

　　“是的。”

　　简山南打开了沙盘边上的灯光，每一处方尖塔都发出了微光，地面上也出现了形状不规则的圆圈。

　　“光圈里的部分，就是可以居住的区域，”简山南介绍：“黄光覆盖的部分就是宜居带，比如对于我们这片大陆来说，就是圣都。”

　　“等一下。”笥檀抬了抬手，指着那个黄色光圈：“宜居带距离方尖塔还有一段距离？不适合居住？还是因为不想让人靠近方尖塔？晶石该怎么采？”

　　大长老对他的反应表示满意，哑声开口：“情况复杂，你问的原因都有，但是和这次的任务没有关系。晶石从来都是靠机械采集车，并不受宜居带的影响。”

　　笥檀点点头，看这个位置，孵化器和圣堂就在宜居带中靠近晶矿区的位置，难怪传闻中用来放逐罪人的“胜地”之一就是所谓“圣堂背面”。

　　只是不清楚晶矿区怎么就成了刑罚区，倒是有点意思。

　　他余光瞟到旁边，被蓝色海洋隔开的四区灰蒙蒙一片。

　　这么明显的不寻常就在眼皮底下，不说两句过不去，他斟酌片刻，问道：“那边呢？”

　　简山南的目光和缓下来：“和这次任务也没有关系。”

　　笥檀乖乖点头。

　　“关于方尖塔，许多事不用我细说，你也该知道，”简山南继续：“只有方尖塔能维持这个世界的生机。可现在……”

　　他俯身看着笥檀，映在他眼中的是乌发下黑亮的眼睛，像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在听大人讲故事，认真得令人着迷。

　　“有人要毁去我们生存的基石，所以，不死者，圣堂需要你的帮助。”

　　屋里的两双眼睛都盯着笥檀，像是要从这张天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笥檀的手指在沙盘边的玻璃上轻轻叩着，这声音把时间拉得更长。

　　“谁啊？”他问：“谁要这么做？”

　　简山南看着他的眼睛。

　　“是……叛道者，你知道他的。”

　　“我没见过他，”笥檀忙举起手表示清白：“上次雇我给那个鼻涕人一个痛快的，不是他——虽然我不认得他，但肯定不是他。你们也不用费劲问我，我不会出卖雇主消息的。”

　　大长老和简山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

　　“你放心，我知道你的原则，不会为难你。”简山南安抚他：“既然圣堂找你出任务，之前的事不再追究。笥檀，关于叛道者，你都知道些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笥檀认真考虑了一阵子。

　　“我接触过一些异教者，狂热者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很多都是因为生活艰苦实在过不下去，所以找个精神寄托。”

　　“有些异教者也尝试给我传教，说圣堂才是邪恶之源，他们的真神总有一天会降临。”

　　“差不多都是那么一套说辞，听多了就挺没意思。”

　　“他们推崇的领袖就是叛道者，有人说卫春令就是叛道者。他们把他的话当成教义呢，谁知道卫春令有没有说过那么多神叨叨的话。”

　　“也有人说卫春令创造了叛道者。”

　　“但我认识的人里，口口声声说见过叛道者的，描述出来的都完全不一样，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在胡扯。”

　　“而且虽然知道这个人，但从来也没听说他做过什么。”

　　“我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还是说只是假象的精神领袖？”

　　“有。”简山南回答了他的疑惑：“叛道者是真实存在的。”

　　笥檀挑一挑眉毛：“你们认识？”

　　简山南的目光在这个问题中温柔了一瞬，轻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们不光认识叛道者，他就是从这个孵化器中走出去的。在这里，他曾经不是叛道者，我们称呼他为一号。”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大长老绷紧的神情微微放松一些。

　　“就是说，”笥檀重新整理这句话，忽然笑起来：“你们要对付的祸害，是你们自己搞出来的？但是现在你们又搞不定他了？”

　　简山南不能不承认：“是，他不光真实存在，而且在某些方面拥有强大的力量。”

　　笥檀忽然伸手，把沙盘旁的灯光开关啪地关掉，起身就要走。

　　“不接了！你们吞吞吐吐的不痛快，明摆着没把我当个人看，什么都藏着掖着，我连对手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去了还不是送死。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吧。”

　　“等一下！”大长老也没法继续沉默了，忙示意简山南把人拦着，重新关上房门：“你怎么脾气还这么急，话还没说完呢，你想知道的当然都会告诉你。”

　　笥檀拽着门把手不放，搞得大长老心里咯噔咯噔的——看这架势，又要涨价。

　　“到底什么事儿？严不严重？危不危险？”

　　“不行，你们这么大个圣堂都搞不定的，肯定危险，危险的话得加钱。”

　　“至少要先付一半。赊账肯定不行，要不然……”

　　大长老忍无可忍：“笥檀！我们现在的对手不好对付，你也未必能完得成任务，现在谈定金报酬，也太早了点！”

　　哪怕知道这是在激将，笥檀也当即回身，几步来到大长老面前。

　　“挑衅是不是？弗里曼，你看清楚我是谁。我的话就放在这儿，如果任务失败，双倍返还！”

　　大长老看着伸在面前的手，跟他击掌一下：“好。”

　　笥檀见好就收，嗤笑一声：“那让我先问个问题，你们这边死了人了？”

　　大长老叹了口气：“三队，一共五十五个人。”

　　“这么多人，有没有传回来关于叛道者的情况，样貌？身高？异化体？能力？”

　　一连串的问题让屋里陷入一片沉默，过了许久，简山南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笥檀，你的基因稳定因数值是多少？”

　　“上次出任务前测的结果是95。”笥檀回答很快。

　　基因稳定因数（gene stable factor，GSF）值是如今衡量每个人体质的一个重要数据。

　　这个数值越高，个体就越不容易产生变异，更接近大融合之前的“人”。

　　数值越低，则很容易受到辐射影响，十六岁之后变异概率极高，而且之后也非常容易受到辐射或物种基因的污染。

　　通常来说，洗礼后能够服务于圣堂和孵化器的人，GSF值都必须在80以上，女人的GSF值通常也很高，也许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因此一出生就是融合体的孩子非常少。

　　五六岁后，父辈的融合或变异基因才会开始逐渐呈现，到十六岁时稳定下来。

　　绝大多数人会在这个时候唯一一次来到各自区的城里，衡量进化或变异价值，判断未来的去处。

　　这一天常被人称为洗礼。

　　四成的人在洗礼后的GSF值维持在60左右，低于60这个数值的会被驱逐出城，避免成为城中的危险源头。

　　城外的人则都散布在各个仓里，或是定居，或是暂住流浪。

　　至于稳定因数低于30的人，连仓里也不敢收留，只能在荒野游荡，早晚会在日积月累的辐射中变成混沌无知的怪物。

　　无论是雇佣兵、赏金猎人还是军队在野外狩猎的时候，都会回避思考某些不必要的问题，只机械地杀死这些能换成钱的怪物，专心拆分可以使用的部分。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GSF值也不是恒定不变的，所以城里每年都有固定的检测时间，被大家称为大筛查。

　　无论是洗礼还是大筛查的时候，会有无数人将出生在城外的孩子送入城里，祈祷这些还有前途的孩子们有机会留在城里。

　　“这个数值很高，难怪你可以去野外。”简山南点头：“很多年前，圣堂曾经发现更高的GSF值。”

　　“有多高？”

　　“一百，独一无二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一百的满分稳定因数，意味着绝对………的稳定，能作为一个完美的“人”而存在。

　　“不光如此，在连续暴露在高辐射区域里的情况下，他的稳定因数也没有半点变化，始终是一百。”

　　“但是他又不是一个真正稳定的人，或者该说，他比真正稳定的人更完美。”

　　“他不会受到辐射变异，但是会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