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方尖塔》羽蛇

13、寂静之森三

　　“什么？”笥檀停下脚步。

　　“你如果不是爬了殿下的床，殿下怎么会这么袒护你？”

　　“是呀，是呀，这都让你看出来了？”笥檀斜倚在卫澜的肩上，眉头一挑：“羡慕了吧，嫉妒了吧，改明儿我给你推荐推荐，让哥哥也尝尝你的滋味。”

　　“笥檀！”森久大喝一声：“你别太得意忘形！”

　　笥檀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哎呀，我怎么就得意忘形了？我明明都舍得跟你均分雨露了，你还想怎样？独占吗？那我可舍不得。”

　　他笑的声音太大，卫澜见走在远处的简山南似乎回头看了看，这前狼后虎的，他忙头皮发麻地把笥檀拉走。

　　“笥檀，你少说两句吧。”

　　“你看他那个样儿，”笥檀被拉着走，对卫澜的谨慎嗤之以鼻：“我看再过几百年，他也就会吓唬人……”

　　“刚刚杰米来挑衅的时候，森久什么话都没说，我觉得也许就是森久的授意。”卫澜回头看了看森久隔在屏蔽服里的脸色：“笥檀，刚才……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搞点实惠的谢我，”笥檀勾勾手指：“把你那笔借我玩玩。”

　　卫澜无言以对，只能落荒而逃。

　　十五分钟后，全员集合完毕，以简山南为中心，围成半圈。

　　“根据以前的经验，我们的仪器捕获到了叛道者的能量场，在这附近可以开启幻境的入口，过去之后，就是叛道者的世界，各位要谨慎小心。”

　　“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指挥。落后掉队的人，团队不负责救援。如果擅自行动惊动叛道者，我会负责处理善后。”

　　“幻境里的情况不明，等查探清楚之后，每个人还有各自的任务，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及时通知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问：“叛道者……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吗？”

　　人群中有低低的笑声，那人问了之后也反应过来，如果叛道者知道他们来了，哪还会让他们有机会进入幻境去给自己添堵呢？

　　简山南也给了他恰当的回答。

　　“如果没有人提前通知他，他应该还是不知道的。”

　　许多人都轻声笑起来，气氛总算不再绷得那么紧。

　　卫澜举手：“殿下也一起去吗？”

　　简山南向他点点头：“放心，我自己带了枪，你们不用管我。”

　　军方是这次行动的雇主，而且大家刚刚亲眼见了他杀杰米的那一手，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在场的人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他们可以做到的。

　　既然他这么说了，没有人提出反对。

　　减去已经死亡的杰米，一共三十二个人。

　　这次任务从一开始就说得郑重其事，价格也不低，所有人心里都在打鼓，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活着回来。

　　从临时基地向外步行二十分钟左右，所有人都察觉出一种极微妙的感觉，像是走进充满强电磁场的房间，全身的每一处皮肤毛发都微微发麻。

　　等在那里的人攀上高塔，打起灯语。

　　很快的，那种发麻的感觉从毛发传到了身体内部，像是把五脏六腑掏出来，在左冲右撞的波浪里浣洗。

　　漆黑的洞在面前缓缓展开。

　　“我殿后，”简山南站在黑洞前，目光扫了一圈，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情，点名：“笥檀，你先进。”

　　“等一下！”

　　森久忽然开口，尝试着将手中的树枝伸进去，拿出来时，枝梢上枯死的苞芽旁竟萌生出极小的一点新绿色。

　　伸手掰下来，在手中碾碎，潮湿的绿色，真实的新芽。

　　他呆了呆，又将树枝伸进去，可这一次却只留下他手中拿的一段，没入黑暗的部分再没有取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声地咬去。

　　混沌的未知，或是生，或是死。

　　简山南摘走那根树枝，扔去一边。

　　“里面就是我们的目标地，叛道者的幻境，里面一切情况未知，如果害怕，现在向后退五步，违约金直接交到圣堂。”

　　森久捻着指尖的新叶，展颜一笑：“谁怕谁是狗日的，我们先进，阿尔瓦！”

　　他身后跟着一人应声站出来，向他一点头，转身进了黑洞，半点声音都没有留下。

　　余下的人依次进入。

　　简山南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三人一队退了五步，见他回头，摊手表示非常抱歉。

　　他微微笑笑，缓缓挥手，没听到身后尸体扑倒在地的声音一样，在血流到脚边之前，跟上了队伍。

　　笥檀夹在队伍中间，在前脚迈入的瞬间，四周的一切光亮声响都消失了，连同重力一起，仿佛漂浮的宇航员迷失在星际间。

　　这感觉转瞬即逝，像是只眨了一下眼睛，四周的景色已经截然不同，可日头的斜度却与进来之前分毫不差。

　　身边的人也都在，他们像是同一个盘子里准备妥当的食材，被一只无形的手端起来，顺滑地倒入另一个盘子里。

　　二十九个——他数了一下。

　　辐射表是屏蔽服身上必须配置的，笥檀刚习惯性地低头去看，就听到连着几人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同时，他看到了辐射表上的示数——20微瓦。

　　“宜居带。”笥檀笑一声，用脚去拨弄地上的草：“没想到叛道者居然还是个理想主义者，或者该说是享乐主义者？居然还搞出个宜居带迎接我们。”

　　脚下是一棵再正常不过的草，就像书里记载的一样，没有虫瘤，没有毒液，没有牙齿，也没有城外杂草那样形状古怪的果子。

　　这里的辐射值居然比城里还低一些。

　　发财扑下来，正要去衔那棵草，被笥檀抽了一巴掌，尖叫一声，折回简山南的肩上蹲着。

　　“发财乖，别乱碰，听笥檀的话。”简山南轻轻抚摸着拼命往脸上拱的鸟头，轻声吩咐：“我和森久的队伍居中，其他人左右均分，一起向前探路，不要掉队。”

　　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处刚刚长起来的森林，植株茂密却没有过多地遮挡阳光，林间潮湿的雾气迷茫，却不至于令人窒息，地上铺满青苔杂草，也没有高得超过膝盖阻碍步伐。

　　与其说是危险重重的幻境，不如说是宜居的理想乡。

　　卫澜自动把自己归在了殿下的队伍里，余光没见到笥檀跟上来，正要回头，一棵草伸到面前。

　　“记录者，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举着那棵草的，是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脱离了屏蔽服保护的手。

　　卫澜差点两腿一软跪下去。

　　“你怎么把手套脱了！不要命了！”

　　走在前面的人在卫澜的惊叫声中回头。

　　森久跟笥檀同去高辐射区出过任务，倒一点都不意外，只咧嘴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不把殿下的命令当回事，不知道殿下要怎么处置？”

　　“有吗？”简山南回以微笑：“可是我刚刚的命令里并没有说，不可以脱下屏蔽服，你如果愿意脱的话，我也不会阻拦。”

　　“你……”森久目瞪口呆，目光在简山南和笥檀之间来回打量，最终冷静下来，再没说什么。

　　简山南趟过细草走向笥檀，细打量那半截折断的草杆。

　　“我虽然比不上记录者博文广知，还算认得。这看起来像变异前的苘麻，现在果子还是绿色，里面白籽还能吃，有些甜涩味。”

　　“是吗？”

　　没了笨重手套的阻隔，笥檀飞快掰开带着尖刺的果实，露出里面光洁的白籽。

　　在众人的呆若木鸡中，简山南拉开肩上的拉链，将屏蔽服的头盔取下来，低下头就着笥檀的手抿了两颗。

　　“的确有些涩，但是甜味更多。”

　　卫澜觉得自己的狗眼要瞎了，又一时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瞎的。

　　从进了幻境起，一旁的不屈始终在工作。

　　他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正看见他心肝宝贝的笔兢兢业业地写下一行字

　　——简山南殿下虔诚地亲吻笥檀……

　　“你妈的在写什么！”

　　卫澜勃然大怒，幸亏不屈写下的内容只有他能看得见，否则岂不是脸都要丢到外太空了！

　　不屈被他掐住了笔杆，仍顽固地写下最后两个字——“的手”。

　　卫澜无力吐槽，不屈笔依托的是他的意识，记录的都是他所察所想，可是他现在真的没法控制自己不往这个方向想。

　　一万晶石呢……

　　他尝试解释给自己听，殿下的牺牲好大，殿下真伟大，为了节省圣堂的开销，居然能这么忍辱负重。

　　他被殿下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