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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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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总让人预料不及。
那事过后不久,一日齐橫秋照例陪林晚舟看顾弟子们练剑,景煜则躺在齐橫秋屋内研读经书,忽有一小弟子在门外轻叩:“景师弟,可在里面?”
景煜快速环上布带答道:“有何事吗?”
那人很是急切:“小师叔派我来的,他说有要事相商脱不开身,在白玉高台边等你,唤你快去呢!”
景煜听是齐橫秋,不疑有他,连忙应允:“我这就去,有劳。”
与此同时,苍峒派山主及长老携弟子突然登上寒苍山来访,口中喊着擒拿魔族余孽,要替死去的弟子报仇。
寒苍山弟子们面面相觑一脸的懵逼,寒苍山上怎会有魔族余孽?
苍峒派明显有备而来,山主从袖中掏出一个铃铛,声称摇此铃三下余孽必露端倪。
一旁的齐橫秋大感不妙,事已至此必须马上通知景煜躲起来,不然落入苍峒派手中必会遭到无辜波及。
他趁林晚舟不备,撒腿就跑回屋,谁知景煜不在屋里。
身边路过一个正欲穿衣赶去的弟子,惊讶道:“小师叔,您还没去白玉台?”
齐橫秋忙问:“可见着景煜没?”
“刚才有人说,师叔你喊他过去有事,他便过去了……哎小师叔你上哪去!”
他让景煜跑都来不及,怎么会喊他过去送死!
齐橫秋顾不上想那么多了,转身往回狂奔。
跑到半路时,令人毛骨悚然的铃铛脆响悠悠传来。铃音穿过层层殿宇,远处红光四射,染红了寒苍山的天空,众人潮水般的惊呼声交替传叠。
齐橫秋手脚登时冰凉,脚步却仍不敢停下,奔近至跟前时,前方突然爆炸般响起景煜凄厉的低吼,齐橫秋脑中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是谁带有恐惧的颤音打破了鬼谧:“景煜杀人了!”
后面看到的一切就像做梦。
景煜猩红一双眼,身上、脸上溅满鲜血,额间魔印恍若融入血中,黑发在空中飞舞,妖冶娟狂。
他手握一团鲜血淋漓的红肉,那是苍峒派长老的心脏。
景煜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苍峒派德高望重的长老就这样被他杀于手下。
周围人有恐惧,有愤慨,有辱骂,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仿佛在围观一头发狂的野兽。
那可是他的小景煜,怎么会这样。
“景煜,你醒醒!”齐橫秋喊道。
景煜发狠的神情一顿,似在努力寻找声音的来源,但他神志不清,寻不到齐橫秋。
景煜茫然眼中带有一丝哀求:“师叔,是你吗,你在哪儿?”齐橫秋哽得说不出话。
“师叔,你说有话对我说,我便过来了……”
“我把那老头杀了,从此他再不能伤你……师叔,你在哪儿?”
景煜抬手想抹净脸上的血,似乎这样能掩盖他杀人的事实,可越抹越多,越抹越乱。
他忽然想起什么,神色骤然阴狠毒辣,“不,师叔,你也想杀我!明知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却还唤我前来!”
“是林晚舟叫你这么干的吗师叔……是你心里那位好师兄!”
齐橫秋心下大恸,他想即刻冲过去唤醒景煜解释清楚,却不察被一道忽然荡来的灵力拦住,而后捆仙绳死死缚住了他。
林晚舟声音平静的可怕:“橫秋,老实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师兄,你干什么!放开我!”齐橫秋咆哮挣扎着,然林晚舟动了重力,根本无济于事。
“孽徒,斩杀你本就是寒苍山的责任。”林晚舟勾起一抹狠笑,对齐橫秋的喊叫充耳不闻,“周山主,寒苍孽徒交由你处置,要杀要剐林某绝无二话。”
苍峒派的山主自师弟被杀后早已癫狂,恨不得即刻手刃景煜报仇。但还不够,他要把他捉回去一道一道凌迟,千刀万剐。
他聚集体内灵力猛地朝景煜打去,与此同时,林晚舟趁景煜不备用灵力死死困住他的双腿,景煜挨下这一击,当即口喷鲜血,前扑倒地。
“景煜——师兄你疯了吗!”齐橫秋心如刀绞的同时又震惊于林晚舟的行径。
除了方纪云外师兄不是最关心景煜的吗?为何如今招招狠辣直夺性命?
“橫秋,魔族余孽不该除吗?”林晚舟加重灵力,景煜倒地后不停咳血,又再度被缚住双手。
林晚舟命令道:“周山主,断他的经脉!”
此话简直惊呆寒苍山所有弟子。对于修行人来说,经脉一断生不如死,景煜好歹也曾是林晚舟的爱徒,如今最是温柔和善的师尊竟如此决绝,毫不迟疑吗?
“师兄,我求求你,停手吧!”齐橫秋无力地跪在地上。
可是拦不住。
周绝云浮出一抹诡笑,手中的灵力已然凝结,就要向毫无反抗之力的景煜打去——
“轰”的一声,束缚解除了,灵力被拦截下来。
漫天俱是魔气,景煜周遭地面上浮出一道深紫色的魔阵,来人着黑袍覆黑纱,脚腕上有铃铛“泠泠”作响。
这人并不是上次苍峒山为首的黑衣人,他周身的魔气似乎更加浓厚强大,“林山主真是心狠手辣,性情一点也不像是沈山主的亲传徒弟。”
林晚舟讥讽一笑,“像不像岂又轮的到你评说。”
“此言差矣,”那人俯身将昏迷的景煜抱起,“若沈兄在天之灵,知道当年他拼死救出的孩子变成如今模样,你说……他会不会对你很失望呢?”
齐橫秋大惊。
在天之灵是何意!师尊外出闯荡江湖多年,去年还传有书信,为何这人说他早已故去?
“给我住口!”林晚舟像是被人触到死穴,跳下高台拔剑就要拼命,可那黑衣人却无心恋战,清脆的铃音再度响起,魔阵散出熟悉的黑雾,不消一瞬,黑衣人与景煜就消失了。
林晚舟扑了空,满眼杀意,拳头握得发青。
齐橫秋从未见过林晚舟这副模样,今天所有事都带给他太大冲击。
景煜的血脉觉醒了,却又像是被人密谋催发,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是何身份,景煜跟他走会安全吗?
师尊是死是活,为何说他救过景煜?
他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问林晚舟:“师尊在哪?”
但林晚舟紧闭双眼,没有回答。
周绝云发疯似的冲过来,捶胸怒吼:“又是这阵法,先杀我弟子后害我师弟,苍峒派誓与魔族不共戴天!”
天边的红光逐渐黯淡,漆黑的乌云开始消散,天上洒下几缕阳光。
寒苍山和苍峒派年幼的弟子们无一不呆立原地,恍若至身幻境,久久无法回神。
齐橫秋是在后山潭边寻到的林晚舟。林晚舟有意躲他三天,这次竟像是在老老实实等他。
突生变故让从前无话不说、亲密无间的二人变得莫名疏离。
齐橫秋踌躇很久,还是问出:“师兄早知景煜是魔族?”
林晚舟坐在潭边背对着他,闻声讥讽一笑:“我原以为,你第一句话问的会是师尊。”
“师尊不会死,半月前他还有来信。”齐橫秋像在说服自己,“你也觉得他会死吗?”
走近看才发现,林晚舟素日挺直的脊背如今却是垂颓的,他岔开了话:“我自然不知他是魔,难道不是他自己露的马脚?凡魔必诛,问心无愧。倒是你橫秋——”他霍然站起转身,逼视着问:“你既知晓,为何不说?”
“景煜自来到寒苍山从无错处,反而一直小心翼翼夹缝里生存,师兄不是不知。那日是有人假借我名义诱他至白玉台,这才撞上的苍峒派。试问一个人从始至终都被人排挤轻看,他的心里将会如何扭曲?可景煜没有,他身负天魔血脉从无残害仙门之念。纵如此——”他抓住林晚舟的手腕,“十几年来师兄对他的‘教导’不曾停过,我原以为师兄是爱徒心切,现在想来不是。明知他的身份仍旧有意为之,师兄为的又是什么?”
“齐橫秋,你竟为一个外人跟我吵闹至此?”林晚舟的声音带着无形压迫,“你问我为什么?你既已将所有祸事全部猜测于我,何必来问我。”
言毕,他甩开了齐橫秋的手离开。
“师兄,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就信你不是。”
林晚舟闻言停步,“我向来心胸狭隘,心里片儿大的地方装的只有你和师尊,你既知我有意为之,十几年来却仍护他如命,我且问你橫秋,你又把我置之何地?”
“你承认了。”齐橫秋不自觉攥紧拳,“他是你亲手带回的孩子……”
“我说了,除了师尊和你,旁人我皆不放置于心。”
林晚舟霸占着齐橫秋心中的净土,却转身将齐橫秋原本坚不可摧的信仰轰塌,碎落一地。
齐橫秋百思不得其解,向来温和善良的师兄为何要为难自己的徒弟,为何步步紧逼要他性命?十几年来的寄心处虑若只仅仅因他是魔,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他杀掉来的痛快简单。
虽有诸多疑虑,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景煜和师尊的下落。冥冥之中,他觉得师尊和景煜间绊有牵扯,而林晚舟知道许多,并一直将他瞒在鼓中。
除林晚舟外,今天带走景煜的黑衣人似乎也知道不少,若找到这人便能找到景煜。
至那日交谈不欢而散后,林晚舟对外开始宣称闭关。齐橫秋迫不及待趁夜溜下山,林晚舟意外没有阻拦。
而待到齐橫秋下山之后,林晚舟则开始私下密联其他仙门的山主长老聚合。
七月十五,中元节至。传说中百鬼夜行,群魔乱舞。
满月当空,流云纷乱。寒苍山道上,两旁的永明灯火烛被风吹得摆动不止,长长的石阶模糊不清。
一个漆黑的人影安静矗立山脚,若不仔细看,恐会将他同夜色融为一体。那人走得极慢,然归路总有尽头,终于还是到了寒苍山门前。
山门匾上镶嵌着的夜明珠照清了来人——景煜身披玄黑斗篷,脸上覆有黑色面纱。
山门前十来个弟子早已等候他多时,纷纷拔剑出鞘。
很快,有跑腿的弟子前来复命,扬声道:“敬开山门!”
山门四周肉眼不可见的屏障应声消失,景煜踱步走了进来。
青鸾殿高位上,林晚舟正与他一月内传信唤来的其他山主长老商议对策。
忽然他的目光转移到一处空位上,低声对身旁弟子说:“纪云他们可快到山脚?”
那弟子答道:“约摸快了。大师兄今晨来信,已寻到师叔,并将‘景煜杀上山门‘一时禀报师叔,师叔听后大惊,即刻就动了身回山。”
林晚舟点头但笑不语。
山主长老们各个斗气昂扬。
大抵当他们行所谓正义之事时,总会觉得自己是在承天意、行天道,无上荣光,这情形同十多年前他们的父辈斩杀魔道时无差。
林晚舟含笑问周绝云:“周山主准备如何了,可有林某人能帮上忙之处?”
周绝云满脸阴狠,“苍峒独门秘阵已然结好,只要这余孽敢来,即刻便能绞杀。林山主只要按照计划将仙剑结入阵中即可。”
“这是自然。”
为将景煜挫骨扬灰,苍峒派闭关多日方才设下古书中记载的、杀人于无形的灭灵阵——那是一种用真气并结仙剑而成的绞杀阵法,这便是林晚舟喊来其他山主长老的缘由,他们都各佩一把上古仙剑,富有强大的灵气,只要结入阵中便可事半功倍。
周绝云又问:“怎不见林门主的师弟?说好的七七四十九把仙剑可不能缺他那一把,究竟能否确定?”
林晚舟道:“周山主放心,四十九把仙剑,一把都不会缺。”
正此时,弟子进来传报:“师尊,那魔族余孽已登上白玉台!”
“好啊,恭候多时。”
景煜立在白玉台的另一侧,平静地看着那群自诩正义之士的山主长老走到他对面。
周绝云厉声呵斥:“魔族余孽,今天就取你性命,替我师弟和徒儿报仇!”
景煜扬手摘掉面纱,眉心的魔印赤红得滴血。他视线不停地寻找着齐橫秋,却不见其人。
“苍峒长老为我所杀,此仇我认,但拾花会上那些弟子之死与我无关,我不认。”
“放屁!你同那群黑衣人是一伙的,不是你还有谁?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景煜似不耐与他再做辩解,他沉默一瞬,问道:“我师叔在哪?”
林晚舟道:“他不想见你,你知道为什么。”
“……不可能。”景煜瞪着林晚舟。
“他是我师弟,我自然懂他。”林晚舟勾唇一笑,白皙的脸在黑夜中比景煜更像魔头,“我已将你杀上山门一事告知于他,要不要试试看……被你所亲所爱之人斩杀的滋味?”
此话激得景煜周身荡出森森魔气,他神色肃杀:“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被你玩弄于指掌吗——休想!”
林晚舟堪堪躲过景煜一击,并将仙剑丢给周绝云。周绝云心中了然,即刻指挥所有人将仙剑结于阵中,只待林晚舟将景煜引进来。
苍峒派一弟子惊呼:“师尊,仙剑只有四十八把,并未寻到开启阵眼的仙剑!”
周绝云一惊。
需知上古天魔血脉觉醒后的景煜实力非同小可,如果不用这灭灵阵很难降服,因此他们众人才在此聚集,引他来绞杀,可眼下却缺开阵之剑……林晚舟是保证过定能凑齐仙剑的!
他咬牙,“再等等!”
高台上的林晚舟赤手空拳也不主动攻击,只巧妙灵活躲过景煜的攻势。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人归。
“还记得数年前为师把你带回寒苍山吗景煜?那时的你脆弱极了。”
“你一定奇怪,这么多年为何不早早痛下杀手,因为彼时为师心中还尚存一丝希望,还守着一个承诺,可如今这希望被你弄没了……”
“为师隔三差五的教诲你可还满意,好徒儿。”
林晚舟知道,未见齐橫秋,景煜心里无法平静,是以他三言两语骚乱着景煜的心智。快了,就快到了……
“你住口!”景煜尚不能很好地驾驭住天魔血,一时被他说得急火攻心,眼中杀意更盛,打出一剂死招。
而林晚舟却突然停下了躲闪,仿佛众多筹划就为这一招。当他莞尔一笑时,景煜心头忽生不祥的预感,他急忙收手,然死招已无法尽然撤回……
高台上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影,齐橫秋拔剑抗下了这一余力,他揽住林晚舟堪堪落地。
“师兄,你怎么样!”
林晚舟明明没事,却装的很是虚弱:“我没事,只是这孽徒来夺我命了。”
景煜落在他们面前,冷眼看着林晚舟:“师尊可以要我命,我为何不能要师尊命?”
齐橫秋最害怕的一幕终于发生——景煜最终还是和他们拔剑相向了。
他问景煜:“你答应过,不伤仙门一草一木,可如今呢?若我来的不及时,下一步你还想杀谁?”
景煜面无表情:“在师叔眼中,我原来是这样。”
一同而来的方纪云搀扶起林晚舟到一旁调息。白玉台上,呼啸卷起的风声中夹着一阵悠扬婉转却不易察觉的笛音。
齐橫秋突觉神智迷糊,按了按太阳穴,尽量保持清明:“既已走,为何还回来?”
“我是为……”
“师弟不妨问问他,”林晚舟突然打断景煜,“师尊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景煜怒吼:“林晚舟,你少狗血喷人!”
林晚舟笑道:“怎么?被为师说中了心事?”他看向齐橫秋,“你曾说他誓不杀仙门一草一木,那苍峒长老因何而亡?他今夜又为何前来?若非你来得及时,只怕现在等你的是师兄的一具尸骨了吧!”
齐橫秋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想问点什么,但神智眩晕,他只得紧捏眉心维持清醒,艰难地看向景煜:“这多日,你去了哪里?为何从不跟我联络,又忽然跑上了山?”
景煜神色一慌,“我……”
“傻师弟,他自然无空联系你,你可知这几日魔族总坛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他手上沾着血,杀人杀得正欢呢。”林晚舟的模样饶似在打趣。
齐橫秋缓缓握剑站直了身,一字一句问景煜:“你此行可是来屠山?”
景煜额中魔印红光更旺,他红着眼眶:“我自上山,有过一天快活日子吗?我只有隔三岔五的凌虐,所有人的排挤与屈辱!就算我要屠山又如何,不应该吗?”他赌气似的走近一步,“师叔要杀我吗?”
风中笛音更盛,齐橫秋眼前恍惚看不清来人,他握剑相指:“别过来,停下!”
仙剑剑芒闪烁,照亮了景煜眼中晶莹,他喃喃道:“你要杀我……”他骤然怒吼,十多年来忍受的所有委屈不公在此一刻爆发:“你也要杀我!”
忽然间,景煜所站之处射出耀眼白光,千钧一发之际,景煜向齐橫秋伸过手,“师叔,你跟不跟我走?”
下一刻,齐橫秋手中的仙剑不受控制直直飞向景煜,在一瞬间穿过他的胸膛。
齐橫秋方才顿起的一瞬杀意正合催生之效,灭灵阵起第一把仙剑即刻“入位”,而后其余四十八把仙剑瞬息飞入对应阵眼,荡起锋利的剑光。
景煜口含鲜血倒退几步,错愕地看着齐橫秋:“师叔……”
齐橫秋呆愣原地,手抖不已,“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四十八把仙剑在阵法的催动下交叉相错,再度射向中计的景煜,穿透他的五脏六腑,将人死死钉在地上。
七窍流出汩汩鲜血,暗红血液流进白玉台的砖缝里蜿蜒而出,远远看去像一幅诡异画卷,场面触目惊心。
笛声戛然而止。
齐横秋恢复清醒时想,是不是有人用术法抽走他身体里所有力气后又给了他致命一击,否则他怎会头痛欲裂、浑身虚脱,再支撑不住身体……
他脑中残存着一个念头:景煜要死了,他杀了景煜。
可林晚舟扶住了栽倒的他,他再不见方才受伤时的狼狈:“大仇得报,师兄要你亲眼看他化为乌有。”
景煜倒地抽搐着,虽瞳孔涣散无神,却直直望着齐横秋,嘴角扯出凄美动人的笑容。
一眼过后,就要灰飞烟灭……
漆黑的魔气再度弥漫夜空,熟悉的魔阵重现在白玉高台。来人依旧黑袍黑纱,只周身气度不再闲散,杀气逼人。
魔族长老衍赫现出身形,冷笑道:“林晚舟,为了复活沈慕云,你已丧心病狂。”
周绝云在景煜中计被杀后心生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没多久,阵法里景煜的鲜血开始逆流,红色的线条像被一双无形之手推动着,隐约在勾画出神秘的图案。
“不对,这不是灭灵阵……林山主,你窜改过阵法?!”
林晚舟牙槽紧咬紧盯阵法,不予回答。周绝云背后生出冷汗,林晚舟现下模样像一个疯狂的赌徒。
灭灵阵中的景煜本该逐渐消散,但他周身灵气像是在被抽取,不断蒸腾而出。时间再来不及磨蹭,衍赫挥手驱来魔气,欲要化解。然苍峒秘术化解谈何容易,至他额角冷汗层出也不过化解了片息。
林晚舟拔剑出鞘,“我劝你趁早收手,否则我不介意大开杀戒。”
衍赫在勉力支撑,他怜悯地摇头,“你真是疯了。”
就在衍赫无法之时,一双手突然按上后背渡来灵力。衍赫回头,齐橫秋也在咬牙坚持。
衍赫失笑,“杀了他又来救他,你们仙门之人行事都是如此矛盾的吗?”
齐橫秋脑中昏沉犹存,但手中灵力不停:“你有几分把握?”
“此话不该问我,而是问你师兄。”
“上古天魔可化戾气为己用,他不会死,你有办法!”
林晚舟怒吼:“齐橫秋,滚回来!”他提剑向衍赫挥去。
衍赫咬牙,“给我半柱香时间,你拖住林晚舟!”
二人飞速调转姿势,齐橫秋手中无剑,仍直面迎上林晚舟的剑招。
剑气划破他的胸口,齐橫秋徒手抓住林晚舟的剑,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师兄,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吧。”
林晚舟想要抽回剑,却被齐橫秋抓的死紧,“松手!我看你是想断掉手上经脉!”
“剑术、习字,皆是师尊与你所教,如今师尊不在了,你想断掉我的经脉尽管拿去。”齐橫秋仍未松手,林晚舟的目光死锁在衍赫身上。
他跪了下去,“师兄,师尊说过,习剑术、行正义、渡己道,你都忘了吗?”
林晚舟抽不出剑,索性闭眼无视他的哀求:“你松手。”
“多年来你从不许我下山,偏偏前段时间许了,是因为你要我下山去听些什么吗?我听到了,师尊没了,早就没了,我听到了……”齐橫秋红了眼眶,“可你为什么用假信骗我瞒我数年!”
“你错了,”林晚舟睁开眼,眼中是齐橫秋不曾见过的悲戚,“我也曾以为他会回来的。”
“今日你非要拦我不可?”
“景煜无罪!”齐橫秋跪着直视他,“师兄要杀他,就断掉我手上经脉。”
“齐橫秋,”林晚舟咬牙切齿,“我真是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他索性弃剑不要,踹翻齐橫秋,徒手凝出灵力飞身打向衍赫。
眼看化解即破,衍赫没法分身,咬牙准备挨下这一招,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齐橫秋以林晚舟都追不及的速度挡在了身前。
刹时间,阵法化解,阵中血液逆流停止,衍赫捞起景煜消失在魔阵之中,只留一地杂乱鲜血。
景煜已救出,齐橫秋松掉了最后一根弦,他呕出大口鲜血扑倒在地。一想到景煜终将没事,所有恶果尚未结成,他在血泊中笑了,只是笑得颇为凄惨。
呼吸愈发微弱,在意识涣散前,齐橫秋恍惚看见沈慕云踱步向他走来,站定在林晚舟身边,蹲下身笑眯眯看着他,还是那最熟悉的、懒散恣意的笑容。许多年前,这个人给了他一个家,带给了他无尽温暖。
“师兄,我想师尊了……”
他昏厥过去,尚未觉自己的眼角淌出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