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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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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帝王的离去,寺庙里的群臣炸开了锅,各人各怀心事的互相揣摩,一些人愤恨不已,一些人沉默不语。史昂环视了群臣一圈,跟平时熟悉的大人攀谈了几句,初步交换了一些意见,便跨过门槛出了寺门,穆果然在殿外的墙上想得出神。
史昂拿起一边的伞走过去,穆回过神来看着史昂,史昂说:“回去候旨吧,外面怪冷的。”
穆一直不语,点点头走在了前面。
回去的时候,雨依然没有停的迹象。
史昂关好了门,头也不回地说:“这胡羌为何这时举兵?”
穆一愣,回道:“不是快要过冬了么?”
史昂点点头,又道:“可是这次未免人多了些。”
穆听闻此话,忽然不知什么事情一闪而过,可又像泥鳅一样滑过溜走。
史昂看着穆问:“你想到了什么?”
穆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你知不知道,前几个月有人说因为胡羌转移了居所,人口有所增多?”
史昂一皱眉头:“有这个可能。但是……直觉告诉我没有这么简单。”
两兄弟正商量着,纸门外却传来秦公公有些尖锐的嗓音:“两位大人,皇上召见。”随着声音传来,纸门也被打开,穆肃穆地低头领旨,和史昂一同走去皇帝暂住的方丈。
两人进去之后,果然米罗和卡妙还在里面。但是没有想到沙加也在。
撒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挥挥手说:“免礼了,米罗,为少詹事和左督御史大人们讲一下。”
米罗领了命便面对史穆两人:“两位大人之前也是知道的,胡羌族集结十万大军南下,边关吃紧,请求增援,可是……”
米罗面露难色,穆和史昂立马明白了其中关节。
大圣朝的名将不少,随先帝征战也不过十年时间,大都健在,所以将相并不难选,然而调度一事却是难办。从古自今,帝王都明白,谁掌握了军权便等于掌握了王朝的半壁江山,所以先帝当年入驻京城之后便命工匠作了一个手工精制的虎符,然而此物件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先帝将此物一分为二,一个给了现在的太后,一个留给了撒迦。想要调动兵马,唯有将虎符合二为一,方能调动。
然而朝中上下都是知道的,太后断不会将虎符给皇帝,正如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
想到此,方丈中的人皆是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愿开口。
撒迦情绪很是烦躁,一一扫视了屋内臣子,各个都是老奸巨猾之人,谁都不愿去冒这险。撒迦思忖半晌,打定主意道:“史昂,你说说看。”
史昂心中一惊,认命地开口:“回陛下,下臣以为如今大圣朝经历十年战争,百废待兴,先帝也曾说,自圣朝入主中原,不宜常年战争,应与民休养生息,无为而治。”
米罗看了史昂一眼,眼神有些怪异。
撒迦皱着眉头,语气很是不善:“那卿的意思就是挨打了?”
史昂一时语塞,方才一席话,弦外之音也便是那意思了。
撒迦不等史昂回答:“我圣朝建朝以来从未受过如此之气,想要谈和?那绝不可能!”
说罢,声音自是提高不少,史昂脖子不由一缩,显然有些被吓到。圣朝本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宗家从古自今便有好战的血液流淌,这是怎么劝也劝不得的事情,史昂显然是忽略了这一点。
撒迦转向穆,又问道:“少詹事大人,你有何高见?”
穆早有准备,上前一步,显得自信不疑:“回陛下,既然陛下决定用兵,然而以方才大将军所言,胡羌进攻目标乃是豫王爷所管辖的胡县,仆臣以为首先当以取得虎符,再调动离豫山(豫王管辖区域)最近的湖羊上的军队。”
撒迦满意地点点头,方才便一直站在一旁的沙加默不作声,此时特有深意地看了穆一眼,哪知穆也正巧在看他,四目相交,无声的默契。
撒迦又说道:“如此,各位卿们不妨讨论一下如何从太后那里取得虎符一事。”
话音方落,才热络的气氛又冷了下来。谁不知太后一直想要扶豫王上位,如今正值胡羌扰边,太后更不会错失良机。
屋里的众臣交换了几个眼色,穆心想,此屋里属他官职最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还是要多主动一些,既然皇帝的心思已经明了。于是他又开口说:“陛下,不如先回宫再议。在此佛门净地,也不便谈及军事。”
撒迦点点头,表示赞赏,其他臣子也都同意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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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虽是漫天热色,却早已是瑟瑟朔风满楼。京城大雨方过,青石板上还是泥泞满地。皇帝的九乘马车方驶过开始凄冷的大街,留下两道粗长的痕迹。跟在四周的侍卫、大臣,皆是骑着骏马,马蹄叮咚。
帝王回到光景宫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红霞灿烂了。
然而,众臣们却依然没有离开。大多留在侧殿等候召见。、穆坐在炕上与几位大臣攀谈几句。在这朝中上下,谁人不知这锦家兄弟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拉拢拉拢是必要的。
穆心中冷笑着,面上却和颜悦色,完全没有恃宠而骄的态度,外界都道,这锦家二子真真是好脾气得紧。
这时侧殿的雕花木门打开了,回来的是太子太傅和詹事大人。进来的却是陛下身边的秦公公。这太子太傅如今不过如同虚设,当今皇帝并为立储,因此太傅一职有名无实,詹事亦是如此。然而少詹事穆却不一样。皇帝越权将他留于宫中侍奉左右,自然是有意提拔他,培养自己的势力。
果不其然,秦公公双手往肚皮上一放,尖声道:“宣少詹事大人,吏部沙迦尚书。”
穆下了炕,习惯地理了理官服,正了正头上的红顶帽。跨步出了侧殿,跟在沙迦身后,留下群臣在身后张望,包括了史昂。
穆心中思忖着,却没有注意到沙迦有意无意瞥向自己的视线。
于是沙迦直接停下脚步叫住穆:“穆大人请留步。”
穆猛然回首,不想自己已经走在沙迦的前面。
沙迦笑道:“不知穆大人准备如何觐言?”
穆一皱眉,转念想沙迦未必不是在帮他,于是他委婉地答道:“无非是为陛下排忧解难,下官……”
沙迦一挥手,制止了他的下句:“穆,我们开门见山地说罢。”
穆一听沙迦如此唤自己,自是马上明白了沙迦的意思:“那沙迦是什么意思?”
沙迦心中好笑,果然是小心谨慎,但他只说也无妨:“这事我总觉得蹊跷,之前你我也不便来往,我倒觉得这次还是全力随陛下心意为好。你意下如何?”
穆点点头,赞同道:“如此甚好,我也拿不定主意,先为陛下想出去的虎符的办法,之后能不打就不打。”
沙迦忽然开心地笑了出来,湛蓝的眸子瞬间明亮起来:“知我者,穆也。”
回到府里已经是次日早晨,洗漱了之后还要进宫廷议,命题是早已知道的。穆叹口气,史昂之前被陛下召去,怕是来不及回府了。穆唤了小吴准备一些糕点带进宫去候着,若史昂来了也不至于饿着。
赶紧收拾了便又坐上马车往宫里赶去,走之前锦然还将穆送到门口,目送着离去。
进了宫,群臣先是站在殿外候了半晌,只听太监站出来高声宣旨,群臣方进入大殿坐着。
待秦公公在门口念道:“皇上、太后驾到!”
众人心里都不由一惊,连忙跪下,头也不敢抬起来。
穆是第一次见到太后,之前他也猜测过许久,太后的容颜,从平时她的作为来看,定是一位不差于先帝的女人。
撒迦轻咳了一声,道:“众卿平身罢。”
众人皆是端坐好,穆却扫了御台上的两位权力中心的人物。只见撒迦满脸倦容,但是恐怕这正殿上出了太后便没有一位精神振奋之人,都是愁容倦容混杂不堪,这若是被胡羌人见了,不好生笑话一番也不会罢休。
撒迦懒声道:“众卿家有什么要奏的么?”
众人都是心知肚明,这几日除了胡羌进犯也没有什么大事可奏,然而此事焦点却与坐在御台上的女子有关,若是谁与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大可上前奏请,但是能入朝者又岂是泛泛之辈?如此,帝王的话音落下许久,也不见一人起身,此时的大殿,落针可闻。
皇帝身边的女人终是沉不住气了,手上的拐杖用力一杵,震得大殿余音回荡,就像击在众大臣心里一样:“没用的东西,胡羌进犯都已多日,你们却还没有想出个万全对策,如何对得起皇上对你们的知遇之恩?”
众臣沉默,太后接道:“皇上可有什么想法?”
提到皇帝,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支吾了半晌,太后早有所料,道:“皇上,如今圣朝禁不起长期作战,老身以为不如送那些瞒子些金银财宝女人,就此了了罢。”
撒迦一皱眉,强压下怒气:“母后,此举恐怕有损我国威吧?”
太后听闻也是眉毛一竖,道:“那皇上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撒迦沉吟半晌,又对座下的臣子说道:“史昂,你可有要奏的?”
穆大惊,皇帝此时要史昂奏请,岂不是要他去送死?若是惹恼了太后,九族怕也难保。就在史昂这一起身时间,穆已如芒刺在背,大汗淋漓。
史昂微微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臣以为豫王爷的豫北军离胡县甚近,不如先请豫王爷调动豫北军御敌,陛下同时调动鸿南的军队赶赴前线。”
撒迦方点点头,太后便一掌拍在椅子把手上,吓得史昂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后咬牙切齿道:“馊主意!馊主意!”
皇帝心中好笑,却正经地抢在太后前面说到:“左督御史,你这又是置我胞弟豫王爷于何地?”
史昂连忙道:“陛下、太后,臣此法也是万不得已。”
太后冷笑一声:“哼,督御史可是说我朝中无人?”
穆静静地坐在软垫上,明明坐的是软垫,却有如坐在针毡上,不敢动分毫,这分明是陛下安排好的一场大戏好戏,分明是要了他锦家的命!
穆闭上眼睛不敢再去想。自古君王多不情,此话半分不假!锦家经营朝政多年,也曾是呼风唤雨的大族,却被这年轻的帝王手指轻轻一扳便犹如万楼轰塌,前功尽弃。
撒迦便作了个和事老道:“母后,此事不妨下了廷议再说,可好?”
太后转念想想,此事没完,但也不能现在就治了这史昂的罪,于是点头道:“嗯,也好。”
太后此话一出,撒迦大袖一挥便散了朝。
大多数人都作鸟兽散了,穆却依然未动,众人从史昂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人扶他。众人心中都道,这锦家二子也是吓得不轻啊,只是这得罪了太后,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如此想着,众人也都收回了手,低着头走出了议事厅。
穆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待整个偌大的正殿空空荡荡了,他也一动不动。
这时,沙迦却折了回来,走到穆的跟前跪下来,摸了摸穆德头,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走吧,穆,在这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穆这才回过神来,无言地点点头,走过去扶起史昂,声音软软的:“哥,我们回去吧。只怕父亲在等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