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度偏差》秦焰

42、番外：温酒余生（下）

　　澀谷是以山手线转运车站为中心发展的商圈，各种剧院、影院林立，还有很多年轻人爱逛的古着店、潮流品牌商店等等。澀谷最出名的除了车站前的忠犬八公雕像，大概就是全向交叉路口了，毕竟每次绿灯能有3000人通行也着实不是一个小数字。
　　只是楚瑜来这里既不为成为3000人中的一份子，也不为逛一逛这潮流圣地，楚瑜只是想来吃一个冰激凌，一个当初徐木源曾买给她的冰激凌。
　　楚瑜还记得徐木源朝她求婚不很顺利。
　　第一次是在万俟月的婚礼上，但因为万俟月闹出了些乱子，她压根儿没心思想自己的事儿，只当徐木源是在开玩笑，就转移了话题，以至于后来徐木源提起，楚瑜都花了很长时间去回想那一段。第二次是在徐木源的办公室，因为徐木源一时激动，没在同事面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拥抱了楚瑜，所以楚瑜“兴师问罪”，徐木源却说他们不如直接公开、领证结婚算了。那时楚瑜觉得徐木源的求婚太随意，觉得她在徐木源心里不是缺一不可的地位，所以没有答应。
　　第三次不能完全算徐木源求的婚。那次就是他俩的东京之旅了，楚瑜以为徐木源带她来东京出差，却不想那人彻彻底底就是要和她一起来玩的。一直到徐木源买了冰激凌递给楚瑜，楚瑜才知道原来徐木源上次来出差的时候觉得爱吃冰激凌的楚瑜肯定喜欢吃，就找了借口把楚瑜从南都的工作中骗出来——楚瑜不太记得当时的情绪，大约是很感动的。她觉得一个能时刻把自己装进心里的男人，一个做什么都想着自己惦记着自己的男人，正是她寻找的相伴一生的男人，所以她问徐木源愿不愿意娶她。
　　现在楚瑜要再来这家店买一个冰激凌，也算是给他们的感情一个正式的交待。
　　东京很多地方卖的冰激凌都是机器一圈一圈转出来的那种，不是传统的用一个金属勺子挖出的球，但这一家还是这种风格。楚瑜在放题店玩过那种机器，却一直没玩过这种勺子，据说用勺子挖球其实挺难的，也不知道真假。
　　楚瑜要了passionfruit和guava口味的——人的口味大约和性格一样，是这世界上最难改变的东西了，这么多年过去，楚瑜对这两种口味依然爱恋不减。楚瑜说不清口味能不能和恋旧联系在一起，但她自己是个挺恋旧的人，也是一个挺有仪式感的人，所以楚瑜的选择不仅是出于喜好的原因，还有完完整整将过去放下的心思。
　　楚瑜选择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两个味道。她总说自己的记性不是很好，偏偏十年前的一个甜筒又能让她记忆犹新。楚瑜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知道她要彻底和过去再见，可是要放下那样一段温润却赤诚的感情又何其困难。
　　楚瑜将泪水憋回眼眶，张口咬下上面的冰激凌球，然而球还没吃一半，旁边就又伸过来一个甜筒。
　　“lemon和chocolate的。”肖贤对楚瑜解释说，“好不容易养好的胃，别多吃。你可以每样来两口，剩下的倒进你的专属垃圾桶。”
　　惊诧的情绪过去，楚瑜心头便只余感动。巧克力、柠檬、番石榴和百香果，这四个口味是楚瑜最喜欢的冰激凌口味，看上去每次吃的都不一样，但实际上只是在这四种中换来换去。她的喜好，当年有徐木源记着，如今有肖贤惦着。
　　“垃圾桶先生，你怎么来了？”
　　“有人说想我了。”肖贤拉起楚瑜的手，解释道，“我收到了你的明信片。”来日本之前，因为怕肖贤担心，楚瑜的手机开启了定位功能，让肖贤随时都能看到她在哪里。
　　“嗯，我想你了。”
　　说着，楚瑜也不顾及人来人往的街头，将肖贤的头往低处揽了揽，便吻了上去。也是没想到楚瑜的动作，肖贤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夺回主动的位置。
　　楚瑜笑：“柠檬味的，酸酸的。”
　　肖贤也笑：“热情果味的，果然热情。”
　　肖贤故意叫了百香果的另一个名字，楚瑜索性也顺着他说：“还有更热情的，要不要感受一下？”
　　“乐意之至。”
　　楚瑜带肖贤来到澀谷一家很有名的情侣酒店。从到达酒店肖贤就在笑，由楚瑜一个人操纵机器开房，肖贤都停不下嘴角的笑，楚瑜问他笑什么，肖贤就说热情果名副其实，他得多买些备在家里。
　　楚瑜要了有个小泳池的901房，进门的瞬间肖贤反倒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刚才不还挺兴奋的嘛。”
　　“才吃了冰激凌，又在凉泳池游泳，我担心你生病。”
　　“胃好着呢，少操心。”
　　“你月子也没好好坐。”
　　“坐坐坐，那你现在做不做？”
　　“我这是关心你。”
　　“你让我热起来不就不冷了吗？”
　　肖贤“噗”地一声笑出来。
　　“管你想不想，我要下去游个泳了。”
　　“泳衣都没买。”
　　“装什么小白兔。你在love hotel穿衣服啊。”
　　“可以穿，我去看看有什么制服。”
　　……
　　泳池是半透明的，一半是墙，一半是玻璃。肖贤回来的时候楚瑜已经□□地在泳池中游起来了，肖贤见状也不急着下水，反倒在玻璃的那一面下首找了把椅子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欣赏起来。楚瑜也不扭捏，自由地扭动着肢体，仿若一条美人鱼在肆意舞蹈。
　　过了一会儿，楚瑜才从泳池探出头，扒着玻璃问肖贤看够了吗，所以肖贤就用实际行动反馈了楚瑜的热情。在水里的感觉不太一样，好像唤醒了楚瑜自怀孕来就沉寂的欲望，让她体验到了更多的乐趣，特别是当视觉被剥夺的时候——肖贤没买什么制服，而是买了一个眼罩，挡住了楚瑜的眼睛。
　　肖贤快要到来的时候抱着楚瑜喊了一声“姐姐”，接着便与楚瑜一起达至了极限的快乐。楚瑜问肖贤刚才叫她什么，肖贤倒是没再躲，“姐姐、姐姐”地叫了好几次，然后又一次深吻住楚瑜，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刻进自己的怀里。
　　“姐姐，我爱你。”楚瑜实在呼吸不过来、挣脱肖贤的吻后，肖贤在楚瑜的耳边说道。
　　原本只是因为突然见到肖贤的兴奋，楚瑜才会决定来旅店休息一下，可两个人酣畅淋漓之后，楚瑜又觉得恹恹的、不太想动弹，索性让肖贤把钟点房延长。
　　楚瑜被肖贤搂在怀里，她一边闭着眼睛休息、一边听肖贤讲这些天家里发生的事情。楚瑜的心思其实没有完全放在肖贤说的内容上，她更多关注的是声音。楚瑜意识到，因为肖贤适时的出现，她突然之间就安定了下来，自从验出自己怀孕以来就未能得到缓解的焦虑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出口。
　　楚瑜和肖贤是在美国决定结婚的。那天肖贤带着四月在沙滩上玩，楚瑜扣着太阳帽睡觉，等她一觉醒来就看见肖贤在城堡旁的沙滩上写下“marry me？”。那一瞬间楚瑜觉得能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共度余生，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所以她说了好。
　　她们的婚礼是在朔里办的，规模不大，来的都是亲朋好友。楚瑜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了，因为这个婚礼对她来说不是必须的，但肖贤想要，而她愿意满足肖贤的愿望。楚瑜只记得那一天好像所有人都在哭，她哭了、妈妈哭了、蒋子澄哭了、万俟月哭了、桑如哭了，连肖贤都哭了。肖贤致辞的时候说上天待他不薄，他最终还是把那个年少就爱慕不已的姑娘娶进了家门，楚瑜也眼含热泪地望着肖贤，想起自己十八岁时写在日记本的愿望今天终于成了真。
　　结婚以后的生活没有特别大的改变，两个人从分开居住到住在一起几乎没什么磨合期就适应了。楚瑜不仅没有不习惯肖贤的到来，反而因为家中多了个做饭的而欢呼，楚瑜还和肖贤玩笑过，说结婚换厨师这事儿实在是太值了。肖贤一边亲她一边说他也觉得值，动手动脚的时候楚瑜又补了一句，“还多了个免费鸭子”，结果被肖贤压到洗手台上欺负。
　　那一段时间楚瑜对生活、对肖贤都没什么不满，她的情绪归根结底还是来自孩子。
　　楚瑜曾经想过坚决不要二胎这件事，因为她知道只要有孩子就一定会分走老大的爱，她要给四月百分之百纯粹的爱，她舍不得让四月受半点儿委屈。尽管肖贤对四月也是百般疼爱，可是四月确实不是肖贤的亲生女儿，她不能阻止肖贤想要一个亲生孩子的想法。这件事情其实让楚瑜矛盾挣扎过，一方面她觉得仗着肖贤对她的爱，她确实可以完成自己在心底给四月的承诺；另一方面由于自己对肖贤的爱，她也希望可以完成肖贤的愿望。
　　这其中的挣扎衡量，楚瑜相信不仅她有，肖贤也有。可是他们两个却从来没有把这个话题展开聊过，这也就导致了肖贤自作主张不戴|套时，楚瑜虽然没有反对，但实际上心中并不高兴的结果。这份情绪一直压在楚瑜的心底，变得沉甸甸的，导致楚瑜看肖贤什么都戴上了不满意的滤镜，情绪最严重的时候，楚瑜甚至觉得肖贤娶她就是为了她的子宫。理智时的楚瑜当然知道不可能，但情绪压垮理智的时候，楚瑜便无法克制自己消极的念头。
　　于是徐木源又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
　　楚瑜开始疯狂想念徐木源，将过去他们二人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戴上一层温情的滤镜。似乎和徐木源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而和肖贤在一起后，却只能陷入一个糟糕的恶性循环，所以楚瑜选择了逃避。
　　只是当楚瑜真的逃到了东京，逃回了当年她和徐木源定情的地方的时候，她却发现她的心里不能只装着徐木源，也有很大的一块地方是属于肖贤的。楚瑜确实在主动地说服自己放下徐木源，可是她也被动地意识到了哪怕徐木源依旧占据着这一席之地，肖贤的重要程度也绝对够与其分庭抗礼。楚瑜难以形容这种发现的心情，但她的心确实因为肖贤的突然出现而被填充得满满当当。
　　现在楚瑜听着肖贤说四月体检又长高了两公分、说八月又胖了两斤这些家庭琐事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很幸福，或许八月确实是她与肖贤之间的心墙，却也是这一堵墙最终促进了两人的“沟通”与磨合。
　　楚瑜这样想着，便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澀谷已经被街灯点亮。楚瑜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是怀孕之后就没有过的踏实。肖贤见她醒了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楚瑜就说不如去吃河豚。
　　楚瑜和肖贤没往银座那些米其林餐厅跑，就在澀谷一家开给游客的地方解决——反正他俩谁也不是什么美食家。点餐的时候楚瑜笑了出来，肖贤问楚瑜笑什么，楚瑜就说笑白子。
　　白子即是河豚的精子，口感腥甜，有些类似于公蟹的蟹膏。
　　白子自然是没什么好笑的，楚瑜是想起有一次她和徐木源在南都吃河豚的时候，她纠结了好半天要不要叫烧白子的事情。那时楚瑜说她没吃过这东西、想试一试，但又觉得恶心，不知道自己咽不咽的下去。徐木源就耍流氓，说体验是最重要的，现在试一试，等下正好可以对比河豚的和人的味道有什么区别。楚瑜抬脚就朝徐木源踹过去，正中位置，疼得徐木源大喊谋杀亲夫。
　　楚瑜没把这一段说给肖贤听，她只是短暂地开个小岔，开玩笑说肖先生刚刚给了她太多白子，她可吃不下了。这话一说，肖贤看楚瑜的眼神又染上了欲望的颜色。楚瑜就劝肖贤说别当自己是二十岁小狼狗了，看看身体，还是要量力而行。这话叫肖贤牙根痒痒，但是在外面吃饭，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忍耐楚瑜毫不客气的大笑。
　　吃饭的时候肖贤问楚瑜还想去哪里，楚瑜说她哪里也不想去了，但是她也还不想回家，想和肖贤过几天二人世界。肖贤越过桌面握住楚瑜的手，先说好，又说他好爱她、真的好爱她。楚瑜知道这段时间肖贤很是担心，现在看自己终于恢复以前的样子，多少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所以她也回握住肖贤的手，说她也是。
　　也不知怎的，楚瑜忽然就想起十七岁那年和肖贤一起去朔里旁边的县里看桃花的场景。
　　北方的四月还不算太暖和，但是架不住年轻火力壮，两个人穿着校服在桃林里疯跑也不觉得冷。那天楚瑜玩得很开心，肖贤也是，楚瑜总说自己不够漂亮，可是在肖贤眼里她一直都很漂亮，所以肖贤才会才会看着她挪不开眼，然后情不自禁地诵起“人面桃花相映红”。诗才出口，肖贤就被楚瑜堵住了嘴巴。楚瑜说那首诗不吉利，叫他不要再念了，那时肖贤还笑她迷信，偏偏后来两人还是应了诗里的话、散落天涯了。
　　锅开了，但肖贤还是舍不得松开楚瑜的手，于是楚瑜又笑了出来。楚瑜说吃完饭她让肖贤握个痛快，但现在她想饿了，肖贤不能占着她的手。这种时候肖贤又变得颇为执拗，他还了楚瑜的右手以自由，转头又牵起楚瑜的左手，说楚瑜现在可以吃饭了。
　　“那你呢？”
　　“我不饿。”
　　这一刻楚瑜觉得当初肖贤在婚礼上的话真是没有说错，上天不仅是待肖贤不薄，更是待他俩都不薄。人总说破镜即使重圆也是有裂痕的，楚瑜不否认这一点，可是他俩之间的裂痕反倒更像是情趣，每次提起都让彼此变得更亲密一些、也更能多一点珍惜眼前的幸福。
　　“桃花笑春风，人面身侧伴。”楚瑜毫不押韵地说出这句话。
　　肖贤倒是立刻明白了楚瑜在说什么，对道：“你比桃花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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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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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楚瑜答应徐木源的那一次东京之旅在正文也挺值得写的，但是当时想突出楚瑜从不想结婚到愿意结婚——爱人无时无刻不把她装在心里的举动，简单到一个冰激凌就可以满足——的变化，就没有细写。正好秦焰本焰现在人在东京旅行，在澀谷吃到了很好吃的饭后甜点冰激凌球，忽然就想起了这个故事、想起了这段遗憾，所以补上一个番外。
这个故事的初衷是想说人生有太多无可奈何，不管是爱情还是生活，不管是事业还是家庭，人不可能有所谓的圆满，即使再相爱的伴侣也会有对彼此的不满意，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过去再美好也不能沉湎，更没必要去美化自己没经历的另一种生活。尝试换个角度看世界，尝试为渺小的幸福欢呼雀跃，也许生活会变得容易一些。
回到南都以后，楚瑜会再去徐木源的墓地看一看，也许会在徐木源的墓碑上落下一吻，告诉他她很好、让他放心。楚瑜的生活会就此拉开一个新篇章，她的故事不出意外也不会再有番外了。把楚瑜和肖贤还给他们的世界，希望他们如自己所愿的一般，即使满头华发，也能颤颤巍巍、牵着彼此的手漫步在九月金桂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