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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震撼 ...

  •   宿醉最大的不良后果就是头疼,叶韶光再一睁眼,头疼欲裂。云舒没好气地看着他,给他递了温好的牛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昨天新娘子的风头都被你抢走了,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容易醉的人。来送亲的宾客争着看你喝一杯就睡着了,我阿爹都不太好意思和你坐一桌了。”
      叶韶光按了按太阳穴,头仍闷闷地发疼,接过温着的奶小口小口啜饮,“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自诩酒量不错的他,第一次喝醉就如此惨烈,明明在望都时与沈枫喝酒,沈枫喝的脸颊通红,他都脸色不变。
      “被看热闹的人合力抬上马,我一路拉着回来的。你昨天晚上就像是吃了软骨草的公羊,扶都扶不起来,把你带回来差点累死我。”云舒给他看拎着他回来时磕到马鞍上的淤青。
      叶韶光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那你阿爹是不是也看不下去我一杯就倒?”
      云舒想也没想直接回答:“那倒没有,我阿爹说你比你爹强多了,你至少喝醉了就只知道睡觉,不撒泼也不乱吐。”
      叶韶光接口头疼继续躺回床上,一边反复回忆昨天晚上的记忆,一面觉得丢人,一面突然觉得有什么熟悉的名字被提及。云舒没什么事做,抽出怀里的弯刀给刀上油,她看叶韶光似乎还要睡,就不再看他也不发出声音,一心一意给弯刀上油。
      叶韶光忽然出声,吓了云舒一跳:“你阿娘叫红玉?以前还住在望都?”云舒丢掉手里的刀,擦干净沾在手上的油,“对啊,我娘生在西域,被人拐到中原,在望都城的吟霜阁弹了好多年琵琶,后来有一天突然想嫁个真英雄真男人于是连夜到草原找我爹。”

      叶韶光曾经听说过吟霜阁内曾经有个弹琵琶的胡姬抱着琵琶连夜非要去嫁兀术人的故事。望都作为北地最大的城池,人口多,吟霜阁是数得上头一个顶风雅的地方,招牌在望都城立了几十年,据说里面的姑娘哪里来的都有个个都是温柔貌美的解语花,甚至平时难得一见的胡姬越女也都能在吟霜阁一睹芳容。叶韶光小时候父亲走后被姨娘管着,姨娘觉得这小子管不住便送去了军营由父亲昔日的部下教导,再后面整日和沈枫厮混,那厮以君子自居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更断不会谈风月的吟霜阁,叶韶光从小听着街头巷尾传着吟霜阁里那些风流的故事,却连吟霜阁的门槛都没踏过去。
      叶韶光听了一耳朵云舒讲述她母亲当年轰轰烈烈来到草原,不由得在心里凭着这些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英雄配美人的爱情故事。

      “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叶韶光感叹。

      “这倒是不至于,我阿娘在望都跟富商巨贾,世家小公子,还有跑江湖的剑客都有过感情,后面阿娘说她玩累了忽然想嫁个真男人才找到我阿爹这里。我阿爹在草原上除了我阿娘这个侧妃,还有一个大妃呢,阿爹和大妃也有很多孩子都算我的哥哥姐姐。”云舒无情敲碎叶韶光的幻想。
      叶韶光忽然觉着自己在心里拼凑编排出来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忽然有些变味。
      云舒指指挂在墙上的琵琶说道:“阿娘告诉我,感情像是芦苇絮杨树毛,心动的感觉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走,抓不住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段感情中只专情于一人,就是最大的负责任。阿娘和阿爹遇见以后就保证只钟情这一个人。”云舒走到墙边把琵琶摘下来,用手一拨,有些弹奏的架势,“阿爹的大妃见过我,对我很和善,我问她我的身份不让她生气吗,她笑着摸摸我的头,告诉我,小丫头,这世间除了情爱还有其他有趣的事情,她把情爱这种事排在很后面的地方,所以这些就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云舒拨弄一下琵琶,又调了调音,指法不太娴熟地弹了首小调,叶韶光在望都时听过,能听出有几个音弹错了。云舒晓得自己弹琵琶露怯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吐了吐舌头,“琵琶是我娘教我的,可惜我不开这窍,学了很久就会弹这个,现在很久没有碰了。”叶韶光觉着如果开口称赞实在是刻意,于是什么都没说,想着云舒的母亲和那位大妃,想来都是很潇洒的女子。“你阿娘敢爱敢恨,当真是潇洒。”叶韶光有感而发,他烦透了那些道貌岸然的礼教束缚,把他养大的姨娘因为这些束缚死人的规矩守寡多年郁郁寡欢,如今听说了云舒母亲这样快意潇洒的,打心底里佩服。
      云舒回忆起不在人世的母亲心里有些伤感:“我阿娘告诉我,若是有喜欢的人就不要害羞,大大方方说出心意,哪怕天黑了去钻这人的帐子,也比从此错过了好。你在梁国边境的山林里遇见我,也是因为我阿娘让我把她生前的衣服埋在以前生活过的梁国的土地上。”

      “我怎么没听你提过你的阿娘?”云舒有些伤感再说去就越来越难受,连忙转换了话题。
      叶韶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人走了。我自小也就是从她留下的遗物和旁人的口中了解猜测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娘一定很爱我,我没出生就给我做了许多衣服,还给我攒了很多彩礼。可能因为我的原因我娘才去世,所以记忆里我爹不怎么亲近我,就连我爹弥留之际也就只是让我照顾好姨娘和妹妹,没什么话留给我。”
      云舒说道:“你娘一定很期盼你的出生,才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才会在你没出生前就开始为你的将来做打算。”
      “我还有姨娘,姨娘从小抚养我长大,对我很好。虽然平日姨娘与我和妹妹们都不怎么说话,但是我们都知道姨娘只是外面冷心里热,对我们都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的。听说姨娘没嫁人前是医馆里的医女,医术很是精通。姨娘试图教过我们三人一些医术,但只有韶秀开了这窍,我和韶华实在是缺少慧根。”叶韶光讲得很轻松,侃侃而谈。
      叶韶光说到兴头上,问道:“你娘葬在什么地方,哪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云舒摊手表示无奈:“我娘是天葬,要是想祭拜她,走出帐子往地上淋一杯酒就行。”

      “什么是天葬啊?”
      “就是人咽气以后,把尸身那车推到选好的无人烟的荒地上,赤条条的摆在那里,任野兽把尸体吃干净,就算是功德圆满了。”云舒解释。
      叶韶光不解:“那要是以后想祭拜该怎么办,总要有个念想。”
      “人都是一无所有地来,也就一无所有地走。天葬看似是没有埋骨看似从此没有归属,实际天地之大,处处都是所属,处处都市归处。人本来就是天地之间的一个俗物,离开以后又重新归于天地之间,从此不管是草原上的青草,马兰花,还是流淌的水,奔跑的动物,我都能看到阿娘的影子。人已经走了,没有知觉了,思念是留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的,我能从一草一木中怀念她,一呼一吸间都能想起她。”云舒拿出手巾仔细地擦着母亲留下的琵琶,说起这些心里都很平静,母亲父亲从小的教育告诉她生死都是平常的事。
      叶韶光从小的教育告诉他人死就该下葬,人生在世就是有许多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可是今天云舒的话给他的触动不小,那些理所应当被人冠以“伦理纲常”的东西就一定是对的吗,就一定必须去做吗?学堂里的先生把“从来如此自古有之”挂在嘴边,似乎只有这些才是天经地义。叶韶光陷入思考。

      “你怎么忽然这么严肃?”云舒戳了戳叶韶光的脸。
      叶韶光挤出一个笑容来,有些勉强,“就是第一次听到天葬的习俗,挺震撼我的,让我想了很多。”
      云舒宽慰道:“我阿娘说她第一次见到天葬还吓了一跳呢,后来了解了明白其中含义的时候觉得天葬也是一种选择。”
      叶韶光笑道:“那你想好你要是去世会选择什么方式走最后一程。”
      云舒撇嘴:“我那时候还有知觉吗?反正人都走了,身后事怎么办,我才懒得操心。我还不如想想未来我会去钻什么人的帐子来得实际,还有些盼头。”
      叶韶光笑着,点了点云舒的额头:“你去钻人家帐子才是不切实际,小心到时候把人吓跑了,”叶韶光语气一顿,“我想过我去世是样子,一定要我的儿孙们围着床哭,再每逢清明给我磕头烧纸扫墓祭拜。可是现在又觉得天葬那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挺好的。”

      这次的谈话与云舒而言不过是普通的闲谈,于叶韶光却意义非同小可,他曾经深信不疑的一些东西渐渐开始有了裂痕,猛然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异常古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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