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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头 ...

  •   冬日的草原了无生趣,草已枯黄,衰败的颜色绵延到天际线。叶韶光如冬天暗自扎根的树木,恢复的速度异常快,除了还打着木板固定的腿,他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已经不那么冷了,白毛风已经过去了,草料不够挨到春天,部落中的人开始宰牲口。宰牲口总是需要一些由头,比如喜事,再比如丧事。
      云舒总是带着叶韶光出去走走,草原上零星分布着若干个帐子,据云舒说骑马走出三里还有很多帐子,这片草原上只有云舒所在的部落,云舒说从和梁国边界的山下到草原深处都是她阿爹的领地。草原人丁稀少,分布又广,一个陌生人的出现都是新鲜事。被白毛风关在帐子里的人听说云舒带回来一个异族人,纷纷不惜骑马来看看这稀奇的异族人。

      他们不知叶韶光听得懂兀术语,肆无忌惮地拿目光打量叶韶光从上到下的每一寸角落,还时不时发出一些评论。
      “啧,这杂种崽子带回来一只白毛的羊羔。”
      “还是一条三条腿的羊羔,这毛没干的羊羔后腿还折了。”
      “这丫头是随时呲牙咬人的狼崽子,没想到抢来的男人像羊羔一样乖顺。”
      云舒在羊圈里挑羊,过几天她的朋友要出嫁,她要挑几只最肥壮的,送给好友。好友要远嫁到别的部落去,是骑马一天一夜才能到的远方。
      叶韶光倚着羊圈木头枝子扎成的栅栏门,一边接受着许多人好奇的眼光,云舒顾着选羊,没注意羊圈周围围观的人。

      “喂,你们兀术人为什么都爱把人比作羊羔?”叶韶光靠着羊圈门,挪了挪站立的脚,换了更加舒服的姿势站着。
      云舒选好了一只肥硕又年轻的母羊,两手拎着母羊的前蹄将这牲口拖出羊圈。“因为所有人都说梁人是毛没干的羊羔,娇弱苍白。”
      自小被夸富有男子气概的叶韶光头一次被人以打量小白脸的眼光审视,心情十分微妙。“帮我把它拴好,我再去抓一只。”云舒拖着不断挣扎的母羊出来,叶韶光拿出绳套套住母羊,把绳索拴在羊圈的土墙上,母羊肥壮,叶韶光也没什么拴羊的经验,动作笨拙了一些。
      周围围观的兀术人的声音更大了。
      “这羊羔崽子连吃草的母羊都驯服不了,真是一只瘸腿的早产羊羔崽子。”
      “杂种崽子的胡人母亲不是看了大汗草原勇士的模样才和大汗嫁来了草原吗?怎么到了杂种崽子这一辈就捡回来一只病怏怏的异族人。不过也对,哪个挎着弯刀骑着骏马的草原勇士能看的上这胡人杂种崽子。”
      “哪个草原上流淌着兀术人滚烫又高贵的热血的男人会看得上一半胡人血统的崽子,胡人血统作侧妃都不够格。”

      叶韶光大概听懂了周围奚落讨论的声音,张口想要回击却只能干张嘴说不出一句兀术话反驳,他思考着自己现在的情况,一条腿不利索,身上也没什么武器,贸然和人打起来胜算不大,虽然很想撕烂那些人的嘴,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扑哧”一声,叶韶光察觉到身边有一声闷响,倚靠着的羊圈土墙落了不少灰下来。本来专心挑羊的云舒听到了越发明目张胆的奚落瞬间红了脸。
      云舒从腰上拔出短刀,一把扎进羊圈的土墙,阔步走出羊圈。周围人声止了,围观的人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却不敢冒出一句话。
      云舒眼神阴狠起来,本就五官锋利的脸越发散发着一阵寒光,把攻击性原原本本写在了脸上。云舒拔出土墙里的短刀,带出一阵尘土。
      “草原勇士?”云舒歪着头,斜瞟着那些鼹鼠一样乱窜的胆小眼神。
      云舒吹了吹刀上的灰尘:“我第一次割开人的嘴角时,你们这些站都站不稳只会来回摇尾巴的黄狗崽子还在马蹄底下挣扎,连马背都上不去。”
      云舒抓紧刀柄,马刀锋利,闪着寒光,持刀在一个一个在围观的人面前威胁着:“这个羊羔崽子杀死了一只狼。你们这些只会捡食狼吃剩残渣的癞皮狗只会在草地里拿箭射兔子。你们这些眼瞎的老黄牛瞧不起羊羔崽子却不知道他其实是只狼。”

      想来是云舒拿刀从嘴角划开人脸的场景太过震撼,在场见过的人都纷纷退却了。人群散了,骑马赶羊,远远离开云舒的帐子。
      云舒收了刀,把刀挂在腰带上,吐出一口气,一条胳膊搭在叶韶光肩上,“走吧,我扶你回帐子。”
      “谢谢小女侠为我出头。”叶韶光侧头碰碰云舒的脸颊。
      云舒声音很闷,叶韶光知道她也不好受,云舒说过她母亲去世后,她的大汗阿爹就搬去和他的大妃住了,只留云舒一个人守着母亲生前的帐子,想来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他们说我是杂种崽子我早就习惯了。但是他们不许说你,你救了我,我不许他们说你。”云舒越说脸越红,嘴角越发向下撇。
      叶韶光见过这种表情,妹妹韶秀和人吵架输了气不过常常露出这样的表情,往往这个表情保持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掉眼泪。云舒在他印象里更像是个小男孩,单纯,不懂事,对什么都好奇,皮实。云舒气的眼圈红红的,叶韶光才意识到云舒可能也要哭了。
      他只有两个妹妹,没有弟弟,也不知道弟弟气哭了该怎么安慰。韶秀哭了随便说两句软话再拿个什么小玩意儿哄哄就破涕为笑。眼下手边没什么可用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俏皮话哄人开心。

      云舒回到帐子以后就瘪着嘴,脸色越发白,眼圈一周更红了。叶韶光戳了戳云舒微凉的脸颊,问道:“你这儿还有没有兵器什么的?”
      云舒指指墙上的弓,说道:“还有一套弓箭,箱子里还有一把长弯刀。”
      说着云舒去箱子里翻出一柄弯刀,兀术的马刀沉,分量比叶韶光平时使惯了的刀重不少,叶韶光没用过弯刀,抓在手上挥了两下,不是很习惯,用起来不怎么趁手。
      又掂量了以下弓箭,弓上了年头,涂的松油很厚,弓弦不容易绷断,分量也趁手,叶韶光满意地点点头。
      云舒来了好奇,忘了哭:“你要这些干什么?”
      “开春了我带你去打兔子,我射箭很准的,兵营里的士兵都比不上我。”叶韶光笑着,晃晃手里的弓。
      “打兔子不用弓箭,我拿弹弓就能打中。等天气暖和了,南方的鸟都飞回来,我带你骑马去东边的河湾打鸭子。”云舒来了精神。
      叶韶光也来了精神:“你有弹弓啊?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云舒找出弹弓拿出来,“这弹弓是我自己做的,不过很结实,特别好用。我用它打过鸭子和野兔。”
      叶韶光把玩着弹弓,“这弹弓先给我用用吧,我玩两天。”
      云舒不解:“这个季节除了田鼠洞能有活物,别的什么都看不到,你拿弹弓有什么用?”
      叶韶光笑着摸摸云舒的发顶:“下次再有人跑来看我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云舒一脸不解。

      这个“下次”来得很快,没出两天,又有人来看稀奇,上次没来的人也特意跑来看了,一是为了看看瘸腿的羊羔什么样,二是要是能看到云舒在隔开什么人的嘴角也算是不白跑一趟。云舒解释过草原的人信奉强者为尊,虽然人们都喊云舒杂种崽子,但是也并不敢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因为云舒真的敢也真的能隔开别人的嘴角。这回人们赶上云舒要给帐子铺厚毡,叶韶光起先看到外面的人并不想出去,只是怕云舒一个人干活不方便,所以还是咬牙出去了。

      人群里讨论照旧火热。“这早产的羊真的杀死一只狼吗?”
      “杂种崽子打起架来这么狠,说不定就是真的。”
      叶韶光帮忙扎带子,一边翻白眼一边心中瞧不上这些人的文学水平,讨论持续了半天,对他的形容还是围绕着羊展开,他被比作许多不同品种不同形态不同状态的羊,心里早没有了起先的生气而是一股无语的情绪取而代之。但是叶韶光心里还是很不爽,不为别的,只为围观的人几乎不叫云舒的本名,而是一口一个杂种崽子,听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云舒倒是没什么怒意,早就习惯这么叫她了,今天人们也没对着叶韶光说什么过分的话,人管不住牛羊发情的时间,管不住草籽往哪片草场飘,更管不住人们两片嘴唇护着的舌头能吐出什么话来。云舒加快手上的活,赶紧干完了进了帐子,人们什么都看不到就散了。
      叶韶光随手拾起地上的几颗石子,把玩着带出来的弹弓。
      “那个杂种崽子.....唔。”一个人正要又说出什么长篇大论,忽觉嘴唇一痛,闭住了嘴。叶韶光拿着弹弓打出小石子,都是瞄准嘴唇和牙去的。
      云舒忽然发觉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只见到叶韶光拿着弹弓瞄准,像个神采奕奕的将军匹敌千军万马。
      人群发觉了叶韶光的动作,也都纷纷住了嘴,几个大汉想找叶韶光打一架,却被人拉住,提醒云舒打架不要命一沾上除非把人打死否则决不罢手,于是人群再次作鸟兽散,没什么便宜好占,没什么热闹好瞧,还容易受伤挂彩,围观的队伍散的很快。

      “你弹弓打得真准,不是瞄着嘴皮就是打到牙上。”云舒对着叶韶光竖大拇指。
      “等暖和了我们去打鸭子。”叶韶光回答。
      不能一直让你保护我呀,下次再有人叫你杂种崽子我替你收拾他,叶韶光在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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