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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坠落于灯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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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姐来请吃饭了,门敲过了两次,我磨磨蹭蹭了半天,最终还是要下楼的。
今天这顿晚餐,是每周最熬人的一顿饭,因为大家都在。
餐厅顶上华贵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底下长条形的乳白色餐桌边,已经坐了三个人了。
傅翀在最上首,左边依次是他的儿子——傅云杨、他的外甥女——傅云朵。
傅翀是我的丈夫,我们结婚已经十三年了。十三真不是一个好数字,或许这里面预示着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不然就今天晚上吧?
我犹疑着一步一步蹭到右边的座位上,能拖一秒就拖一秒。
傅翀皱皱眉,明显对我的这种拖延行为不满,但并未真的出口训斥我,这着实让我松了口气。
他比我大了二十四岁,其实不算多的,毕竟有固定omega伴侣的alpha平均寿命已经到达了二百多岁。
而那些固定伴侣为beta的alpha,平均寿命大概只能到一百三十岁。
omega与alpha同理,有了固定的AO伴侣,信息素调和,发情期和易感期地度过都更加平顺,不易出现信息素紊乱、情绪暴走等一系列疾病,寿命能延长不少。
我们夫妻二人站在一起,也看不出谁大谁小来。
“舅妈真是难请呢,一大家子等你一人。”傅云朵阴阳怪气地说道。
傅云朵是个刚过二十岁的beta,不管她找什么样的伴侣,寿命也不会超过八九十岁。家里所有人都让着她,因为她是一个beta,会比这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早死。
不过,依我看,也不一定,这桌上还有我在呢。
我刚与傅翀结婚时,那个看起来甜美的小女孩明里暗里给我找了不少事情。那时老太太还在,我一个成年人,又实在不好与她计较,吃了不少哑巴亏。
我没有力气搭理她,闷着头拿起刀叉,胡乱戳着眼前的牛排。
我以前不爱吃西餐,现在嘛,则是不爱吃任何食物,它们都带着一股怪味。
“不合口味吗?”是傅翀的声音。
我呆愣住了一下,半天才想起要回答:“不是的,我只是今天午饭吃太多了。”
其实,我中午什么都没吃。
三双眼睛同时盯着我,我只能硬着头皮把眼前的牛排吞下肚,胃中极不舒服。
不然,就今天吧。
跳楼的话,死亡的可能性应该极大,我应该选择这种方式,痛苦也比较短暂。
熬过了晚餐时间,我没有掺合他们一家人难得的夜谈,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胃中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马桶自动冲水,把污秽带走,一干二净。
我心中也清明了不少,透过窗户看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
夜很黑,本应该如同一望不尽的深渊一样,却又被那些灯照亮,各色灯光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像一张大网。
看着看着,我突然懊恼起来:自己真是一个废物,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哪里有楼可以让我登上去?!
我两年前就不能出门了。
这栋山间别墅又只有二层高,我哪里又能死得掉呢。
我本来也很有好些年没出门了,把这项“规定”都快忘了。
这“规定”是怎么来的着?
我这段时间记性更差了,两年前的事都记不起来。
我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边边角角都不放过,这时脑海中突然蹦现出一个场景———我捧着肚子哭嚎着往别墅大门跑去,被傅翀从后面追上来摁在地上,我不断挣扎着哀求着想要逃脱,却还是被赶过来的一群白衣服捆住……
我怀疑这个场景的真实性,我的记忆里怎么会有上帝视角的我自己呢?
而且还哭闹这么丑。
我从不哭闹的。
我一直都是一个乖孩子。
我的母亲是一个beta,生父也是,但却生出了我这样一位omega,他们怕我比其他兄弟姐妹娇纵,反而对我要求更加严苛。
人人都说我是鸡窝里的金凤凰,可我宁愿是鸡窝中的一只芦花鸡,平凡且自由。
贫穷家庭里的omega,大多都像我一样,被半卖半嫁给有钱有势的alpha。
而现在,我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兄弟姐妹们也并不亲近,我成了孤家寡人。
其实,在我稀薄的童年记忆里,我与他们关系还不错来着,我们一起放学疯跑着回家,一起拍打着早就没了弹性的篮球,一起风里雨里泥里到处乱窜……
但那些只限于我十二岁分化之前。
分化之后,我的世界到处都变了。
不能与他们在同一所学校,不能疯跑着出去玩,不能与他们一起打篮球,不能与别人接触过密,不能……父母怕我因为剧烈运动导致信息素大幅度飘散,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剧烈运动引发的信息素飘散并不比平时多多少。也可能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为了减少麻烦才不让我出门吧。
哥哥姐姐们则一边羡慕,一边嫉妒地说着“你会嫁进豪门一辈子衣食无忧,而我们只能土里刨食”的风凉话。
从十二岁开始,我好像便没了家人。
山脚下的城市,依然灯火璀璨,可惜那里没有我的牵挂。
不过,倒是有我喜欢的高楼在。远处,那所造型独特的写字楼就不错,像是一把直通天空的梯子,关键是也够高,想必登上去后,楼顶的风也会很大,疾风能裹着我像以前家门口的团团白芦花一样飞起来。
今天是肯定不行了,只能等明天再想一些其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