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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竹生长安:茧自缚 ...

  •   在家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月,傅竹生已经推掉了两个工作邀约。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打算在南京多待一段时间陪陪爸爸。然而傅阮假期用完就准时上班,还把傅竹生赶走了,咕咕叨叨了一堆傅竹生听不明白的话。这个倔强的老头。
      临走的前一天,傅竹生到梅遇住的酒店去找他。梅遇在南京只住过这一家酒店,而且一直住在同一间房里。从房间的落地窗的往外看,可以看到秦淮沿河两岸,游人如织,霓虹闪烁。
      这里还有阳台。傅竹生双臂撑在阳台栏杆上,抬头望着夜空中星月弥漫,冷辉遍洒。傅竹生用两根手指拼出一个方形的框框来,对着月亮的方向就好似把整个月亮笼了起来。“梅叔叔你看,月亮被我拍了下来。”
      梅遇本来就靠着阳台门站在屋里,听傅竹生跟他说话,便走了过去,顺着傅竹生的角度看了一眼她拼出方框的手指。不过梅遇比傅竹生高太多,看不到傅竹生所谓的“拍出的月亮”。
      两人都靠着阳台,不过之间还有些距离。傅竹生朝梅遇那边移了移,悄悄地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梅叔叔,我舍不得离开爸爸,也舍不得离开你,要不然我不回西安了吧。”
      说话的时候,傅竹生的眼睛是那么亮,黑莹莹得映着月光,似乎把漫天星辉都装进了两颗晶润的瞳仁里。从理智的角度,梅遇应该阻止傅竹生这样的想法。不过看了傅竹生半晌,梅遇口中出来的话就变了。“就算你真的想回到南京生活,那也要先去把留在西安的事物处理了。到时候如果你还想回来……再说吧。”
      虽然回不回南京是傅竹生自己的事,不过听到梅遇这样说,就像得到了认可一样,这让傅竹生感到特别高兴。
      快九点了,梅遇打算把傅竹生送回家。傅竹生实在是舍不得梅遇,明早就要走了,她问梅遇今晚她可不可以留在这里。她还伸出三个手指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对梅遇做什么的。看着傅竹生一本正经的样子,梅遇又好气又好笑,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牵起傅竹生的手,梅遇把她拉出了阳台,强行送回家。
      被送到家的傅竹生气嘟嘟地下了车,连晚安都不肯跟梅遇说一句。司机大爷以为傅竹生是梅遇女朋友,还开了一句玩笑,“怎么把女朋友气跑啦?”
      愣了愣,梅遇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让司机大爷把车开走了。
      第二天早上,傅阮送傅竹生去机场,梅遇不能跟着,只能在傅竹生登机前给她打了个电话。
      “梅叔叔,你都不来送我。”站在排队的人龙里,傅阮在线外远远地看着她,傅竹生偷偷压低声音跟梅遇抱怨。
      语气听起来挺让人心疼的,梅遇脑子一时发懵,说的话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去西安看你。”
      听到这话,傅竹生乐得当场跳了起来。“真的啊梅叔叔?你真的会来西安看我吗?”
      好像现在也不能说不行了。梅遇一边在酒店办理退房手续,一边跟傅竹生说话。“嗯,我会去的,不过在那之前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知道知道。”傅竹生头点得像自动会摇的机械小青蛙,现在无论梅遇说什么傅竹生都不会不答应。“梅叔叔,那你可要快点来哟。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梅遇答应傅竹生。刚才有一通来自上海的电话找他,梅遇想,处理这件事应该不会很麻烦。他很快就可以实现承诺去西安看傅竹生。
      当天梅遇就回到了上海,彼时的上海正是一日间最繁忙的时段,时间在这里就像长了翅膀会飞一样,套上绳索都拉不回来。陆家嘴三件套笔直地往天上冲,黄浦江如奔腾的野马一般灌进东海,人民币和美元在银行系统里哗哗变成电子数字的速度比弯腰从地上捡一百元还快。
      又一次跨入公安局浦东分局的大门,梅遇知道是张志浩的案件有了新进展,他几乎能猜到张警员会跟他说什么。门口的小警员把梅遇领进了审讯室,张警长和另一个小警察早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了。“梅先生,你好,咱们又见面了。”
      梅遇跟张警长道了好,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观察了一会儿梅遇的表情后,张警长解释道:“梅先生,张志浩的案子又有了新的进展,相关人员我们都将再一次审调。所以您不用紧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好。”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力配合的。”实验室的两个助理都已经跟他打过电话了,跟他说过他们被再次调查的事情。虽然审问细节不被允许透露太多,但梅遇大概能猜到其中的内容。
      盯着梅遇的眼睛,张警长开口道:“2015年5月9日,星期六,晚上七点半左右,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想都没多想,梅遇直接说道:“这个日期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二天我就去了西藏。那段时间,因为实验进行得很顺利,我一般晚上六七点就回离开。七点半,我大概已经不在实验室了。”
      张警长问他,“有没有人可以替你证明,那个时候你不在实验室?”
      “有。”梅遇道,“我们实验室对面就是望浦阁,我有一个朋友那时候刚好从望浦阁吃饭出来,我和她碰巧遇上了。那个时候大概就是七点半左右。”
      “哪个朋友?”张警长继续问梅遇。
      “那个人你们也认识,是薛兰台。兰台那天也是和朋友一起出来吃饭的,她的朋友可以给她作证。她是清白的。”这个时候说出哪个人的名字,都会让那个人沾上嫌疑。梅遇便替薛兰台说了两句。
      笔在纸上刷刷地记录着,张警长大概排除了梅遇的嫌疑,最后把纸递给了梅遇,请他签名。他观察到梅遇用左手签字。右撇子不是不可以装成左撇子,但那样的话破绽太大了。即使一个人左右手都能用,但惯用手和不惯用手的动作区别也非常大,在张警长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警员面前,伪装惯用手是一定会被看出来的。“你是左撇子?”
      看了一眼自己握笔的左手,梅遇一边把纸递了过去一边解释道:“嗯,我们家族遗传。”
      闻言,张警长点点头,朝梅遇伸出一只手,道:“感谢梅先生的配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如果还有问题,我们会再请教梅先生的。”
      “不客气,应该的。”几乎在瞬间,梅遇伸出的左手和张警员的右手形成了完美的对接。
      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刹那,张警长感受到梅遇中指因常年写字而磨出的薄茧后,默不作声地把手收了回来。在梅遇离开之后,一直在旁边记录的小警员问道:“张警长,也不是这位梅先生吧?”
      思考了片刻,张警长摇摇头,“张志浩胸口的伤你也看到了,是右手用一只尖头钢笔造成的。梅遇的惯用手是左手,首先笔尖刺入胸口的角度就不对。即使他的右手比我们想像中的好用,可那毕竟是笔不是刀,对非惯用手来说,操作难度很大,而且角度同样会变化。”顿了一下,张警长又转头凶小警察,“再说那个梅先生是英国国籍,如果他真的是杀人凶手,这就涉及国际案件要向上汇报了。他不是凶手才好,否则这事还有的麻烦的。”
      小警察听了,“哦哦”地点头。
      从警察局出来,往西走了十五分钟左右,梅遇无意中发现这里有一家专门卖排骨年糕的小店。店铺门脸很小,用几条蓝绿色塑胶宽条作门帘挡着外面夏日冬雪,然而隐约看过去,客人好像很多。不是饭店的时候也能有这么多客人,这家店的东西大概不会难吃。这样的苍蝇馆子,只有傅竹生才带梅遇进去吃过。要是平时的话,梅遇不会留意这种小店,不过看到“排骨年糕”四个字,梅遇便想起了傅竹生。
      他走进去,跟老板点了一份排骨年糕,又站在柜台前看了半天挂在墙上的红色大字菜单,加了一碗豆腐脑。店里人虽多,但不是饭点,所以还有很多空余的桌位。梅遇端着盘子坐到了一个旮旯犄角的位子上。
      炸至金黄的排骨年糕上淋满了褐红色的酱汁,梅遇尝了一下,酥香软糯,味道不错。可是梅遇一个人吃的时候竟然会有些难过。早知道那天离开上海去南京前,就应该给傅竹生带一盒过去。就算凉了,但是吃到了多少也算了了一个心愿。西安或许也可以找到卖排骨年糕的餐馆,但傅竹生大约更想吃上海的,毕竟排骨年糕是上海的传统小吃。
      此刻,在西安天府小区某户人家里,厨房灶台上的黑色铁锅里,新鲜如嫩藕段子的年糕被下到酱红色的排骨汤里,随着汤汁逐渐变得稠密,一节节软糯洁白的年糕被汤汁浸染得愈发红艳,酥炸排骨的香气混着五香粉的辛辣味道,在狭小的厨房空间里扩散。
      十分钟后,傅竹生把排骨年糕盛到了盘子里。小屁墩儿跟在她后面摇着尾巴,傅竹生丢了块排骨给它。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傅竹生就想到了之前彭小雨在时的热闹,回忆让这座小公寓变得愈发孤寂,冷清。唉,在心里叹了口气,傅竹生咬了一口自己按照网上菜谱做的排骨年糕,看着还行,不过吃起来就非常不行了。于是傅竹生把盘子里的排骨一股脑儿地拨给了小屁墩儿,自己则孤单地扒拉那仅剩的几块年糕。
      有点想妈妈了。傅竹生抹了抹眼泪,顺便怀念起了爸爸和姐姐,所以说人啊不能闲,一闲起来就会各种矫情。傅竹生红着眼睛给彭小雨打了一通电话,说着说着还时不时滴两滴泪,说她想妈妈了。傅竹生现在这个状态,不敢给爸爸和姐姐打电话,怕勾得他们也伤心,所以只能找彭小雨当树洞。
      借着这个电话的契机,彭小雨从她老妈婚庆公司老板的压榨下逃出来,吸了一会儿外面自由的空气。她妈妈知道傅竹生家里的事,所以只有给傅竹生打电话的时候,她妈妈才不会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拎回去。两个小姑娘哭着笑着,有的没的煲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话粥,才恋恋不舍地挂断对方的电话。挂断之前,还为下次谁该去谁那里看谁而争执不休。
      挂了电话再去看,小屁墩儿已经趴在它的狗垫子上睡着了,面前还有两块排骨没啃完。小屁墩儿从来不浪费粮食的,看来自己这菜做得连狗都嫌。
      握着发烫的手机,傅竹生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屏幕上是她和梅叔叔在秦淮河畔的合影。早就想跟梅叔叔打电话了,不过怕他嫌自己烦,所以报了平安之后就没打,一直忍到了现在。趴在桌子上就这么愣愣地盯着手机,傅竹生盼望着梅叔叔能给自己打电话。没想到两分钟后,手机真的响了,是梅叔叔打来的!傅竹生兴奋地接起了电话,对方还没开口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说话了,“喂,梅叔叔。”
      这么长时间都没给自己打电话,梅遇觉得傅竹生大概更希望自己给她打电话,便打了一个过去。没想到傅竹生接得这么快,如果不是手机一直在手里拿着,估计不会有这种速度。这通电话与以往的电话没什么不同,大多是傅竹生在讲,梅遇在听。只是傅竹生刚刚丧母,又一个人远离家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语气听起来有些低落。
      “竹生,我买了飞机票,明天就去西安,陪你一段时间,好不好?”梅遇刚才在排骨年糕餐馆里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点。连自己都尚且这么伤感,傅竹生只会比他更难过。他舍不得傅竹生一个人在西安,想着至少陪她到她心情有些好转。到了那时候,即使自己不在了,傅爽心中也会好过些。
      “啊啊啊真的吗梅叔叔?你明天就会过来?”傅竹生开心得口不择言,小小地抱怨起来,“那你为什么今天不和我一起过来?”不过傅竹生自己也知道,梅遇跟她一起过来,这根本不合逻辑。如果舍不得在南京和上海的人,应该是她留在那里才更合适一点。
      不过梅遇还是好好地跟她解释,“我在上海有件不得不处理的事,一定要在今天赶过来完成才行。”
      傅竹生开心地从客厅蹦跶到床上,把自己大半个身子埋进被子里,空调风呼呼地对着她脑袋吹,她觉得由内而外地舒服。一股脑儿地跟梅遇絮絮叨叨了好多话,连调子听起来都跟之前的不一样,仿佛在哼歌。
      傅竹生开心,梅遇心里也高兴。只是这份高兴就像飘在静水上的天鹅羽毛,沉不到心底。算着日子,他就快回美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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