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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竹生长安:振风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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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自己醒得晚,傅竹生特意定了十一点的闹钟催自己醒。十一点钟,闹钟响了。傅竹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给梅遇打了一个困意阑珊的电话。“喂,梅叔叔,我是竹生,我醒了,我们出来玩吧。呃……你睡醒了没啊?”
酒店的套房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窗边日光正好,梅遇端正地坐在一条如天鹅颈般优雅的长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硬皮书。手机贴在耳边,隔着电话,梅遇都能感觉到傅竹生的困倦。他脸上浮现笑意,日光将他的皮肤照得轻盈通透,“我还没醒。下午两点,我再去接你出来,好不好?”
“哦,好啊。”傅竹生一边闭着眼睛睡觉,一边毫无知觉地应道,“那梅叔叔你睡吧。我两点的时候再去接你。”话才说完,尚且绿屏的手机便从掌中落到了床上。
傅竹生睡觉的时候很安静,梅遇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任何声音,便中断了电话。
等傅竹生匆匆忙忙地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四十五分了。她打开楼下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坐了进去,“梅叔叔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你怎么没叫我啊?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替傅竹生把安全带系好,梅遇温声道:“没等多久。”
尽量忽视梅遇落在自己身上的气息,傅竹生拍拍系好的安全带,掩饰脸红和心跳,“梅叔叔,你想去哪里玩啊?南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秦淮河,夫子庙,明陵,总统府,孙中山纪念馆,还有动物园,博物馆和各种游乐园。”
梅遇想了想,道:“你还没吃午饭吧,我先带你去吃饭。”
被梅遇这么一提醒,傅竹生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吃过午饭,肚子已经有些饿了。“哦,那好,我们先去吃饭。”
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傅竹生忽然兴奋地指着不远处一座红白色的老建筑群说,“梅叔,你看,那里是我的母校。”
傅竹生没想到,吃了午饭,梅遇又带她回了自己以前的学校,振风中学。傅竹生一脸惊愕地看着梅遇,“梅叔?”
解开安全带,梅遇道:“你不想去看看吗?我也很想看看竹生以前读书的地方。”
果然,听梅遇这么说,傅竹生特别开心,,“梅叔,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学校。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有一个特别大的体育馆,以前我们全班都会跳绳就我不会,上课的时候很丢脸,后来还是我姐姐教我我才会的。”
傅竹生带梅遇走进体育馆,体育馆外面的建筑有些老旧,但是看得出来馆里面的设备在最近几年换过一批,各种球类上面还泛着光泽和某种皮胶的香气。今天天气很好,上体育课的班级大半在操场活动,馆里只有一两个班级的学生在里面锻炼游戏。
“然后我妈就问我,为什么你姐姐会跳绳,别的小朋友会跳绳,你就不会?你是比别人少长了一个脑子吗?把我气得,当场就哭了,还是我爸和我姐替我说话,我妈才放我回屋里做作业的。”
听着傅竹生在自己耳边絮叨,梅遇视线中正在费力跳绳的马尾辫女生好像变成了学生时代竹生的模样,站在一旁的女生在给她报数,“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哎呀竹生你怎么又断了?快点接上。”
傅竹生抓着绳子两头,额前碎发被清亮的汗液打湿,双颊潮红,气喘吁吁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她不敢休息耽误时间,又赶着跳了起来。就像所有那个时候的女生一样,她敏感,倔强,不服输。
出了体育馆,经过一段水泥大路就是铺着碎粒的红色塑胶跑道,绿茵满地的大操场,体育老师的哨声和一圈两圈绕着操场跑步的学生,就算累得不行了,还有人要躲在队伍里说小话。
走到了教学楼,傅竹生想着既然都已经来了,那就看看以前教过她的老师吧。她记得有个教英语的周老师就在这里上课。周老师是傅竹生和薛兰台的英语老师,虽然傅竹生的英语成绩差薛兰台十多分,不过周老师对她们两个都很好。“梅叔叔,我能顺便去看看我的老师吗?”
梅遇当然不会阻止,“你去吧,到时候我就在外面等你。”
“不用不用,”傅竹生明白梅遇是担心他的存在让自己觉得不方便,“没关系的,周老师人很好。”
后来傅竹生找到周老师的时候,梅遇便被傅竹生一起拉着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周老师一个人。“周老师,我来看你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彼时周老师正埋头在批改学生的模拟测试试卷,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听到傅竹生爽朗活泼的声音,再看见傅竹生笑意盈盈的脸,只一眼,年纪不大的周老师就认出了傅竹生。“哟,这不是竹生吗?快来坐快来坐。”
傅竹生拉着梅遇坐在了周老师对面的两张椅子上,替周老师和梅遇做了介绍后,她道:“周老师,这些年你好不好啊?我和我姐姐都很想你呢。”
周老师脸上的肌肉都还没垮,只是皮肤细纹比较多,这一笑便更显和蔼慈祥。“我好得很。就是学生一届比一届难带,还是你姐姐那一届最乖最听话,没怎么管过成绩各个都还不错。哪像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有主见,一个个都追求个性,都中学生了有的水平还不如人家五年级的小学生。”
面对周老师,傅竹生习惯性撒娇,“周老师你偏心啊,就我姐姐那一届乖,我们班就不乖啦?教师节我们年年给你送花送卡片的好吗?还有新年的电话祝福,暑假的礼物。我跟你说我姐这两年忙工作,都快把您老人家给忘了,你还老惦记着她呢,我看你老糊涂了。”
一番话逗得周老师直笑,“傅竹生就你一张小嘴哟,吧啦吧啦地让人招架不住。”
坐在一边的梅遇也忍不住笑了,刚刚还说她和姐姐都想念老师,听到老师夸她姐姐好,立马就把她姐姐卖了。
也许是忘了,傅竹生刚才拉着梅遇的手进来,坐下后也没有松开,只轻轻地勾着他的手指,说笑的时候会随着身体摆动的幅度而一晃一晃的,两人之间透着一股不经意的亲密。
就坐在两人面前,周老师视力也好得很,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傅竹生介绍梅遇是她的朋友,但周老师可不这么认为。趁着梅遇出门接电话的工夫,她偷偷摸摸地问傅竹生两人发展得怎么样了。
刚开始的时候傅竹生还试图打马虎眼儿,一看瞒不住周老师,自己好像也有点想说的意思,便朝窗口张望了一下,估摸着梅遇打电话还要一段时间,便悄悄地跟周老师道:“周老师你都看出来啦?有这么明显吗?”
闻言,周老师收着下巴用一种调侃的眼神睨着傅竹生,“你恨不得全身上下都扑人家身上去,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是你追他吧?”
唉,傅竹生在心中叹息一声,有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心酸感。她愁苦地点了点头,“周老师你不知道,梅叔叔是个老古板,他真的很难追。不过我总觉得他也不讨厌我来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不松口,搞得好像我会吃了他似的。”
显然周老师是过来人,她看了眼窗外那个端正清健的背影,道:“我看他也是有经历的人,别是受过什么情伤吧?他有没有离婚过?曾经有没有过孩子?这些你都知道吗?”
傅竹生张嘴就想说我当然知道了,但话临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确实,她从来没有问过梅叔叔的感情经历,或许他以前被爱人伤害过,背叛过,所以不敢再爱?难不成他在美国有爱人,所以才一直不肯接受自己?不对不对,傅竹生吓得一激灵,梅叔叔不可能是这么渣的人,明知道自己的心意还溜着她玩,这也太刻毒了些。
“不、不会吧,周老师你别乱说,我告你诽谤哦。”傅竹生虚弱地说。
周老师伸手拍了傅竹生的后背,挺重的一下子,“说什么呢你个笨丫头,老师这也是为你好。真的,你听老师的没错,你去问问他,别最后搞得太大,你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傅竹生拧着眉头犹豫,“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周老师道,“你看看这么久了,你们俩都没一点进展,就是需要前辈来提点提点你。诶,说回来,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瞟了一眼周老师的眼睛,傅竹生略微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一个多月吧。”
闻言,周老师脸上的表情立刻从之前的春风化雨变成霹雳闪电,“什么?才认识人家一个多月你就追人家?你认识他吗?你了解他的家世为人吗?他要是个骗子、坏人、PUA什么的,你就等着被他卖了吧。你们现在这些小姑娘,我真是不理解。”
被周老师没头没脑地念叨了一顿,傅竹生看着梅遇的眼神也变得怪异了许多。此时她心头也亮着无数小问号,对梅遇整个人都充满了疑惑。不过盯着盯着,她又被走在她身边的梅遇给帅到了,霞姿月韵,温润如玉。
虽然周老师把各种安全隐患都跟她说了,但在她临走前,周老师还是特意抓着她在她耳边嘀咕,说如果梅遇没问题,那她可千万别放手。这么好的男人放到外面,那还不是狼嘴巴里香喷喷的羊肉啊。
从教学楼里出来的时候,正是落日下山,霞光大盛之时,整个天幕铺满了粉紫橙黄的柔软光芒,漫天星子间或点缀其中,用微渺的身影白莹莹地璀璨着。在夕阳烧不到的地方,千姿万态的白云在穹宇中奔腾逍遥,潇洒不羁,仿佛金白的麦田一望无际,映满人间眼目。
操场前有一个只有五阶的钢架台阶,用来举行学校各种活动的仪式。平日里无事,则是学生们玩耍胡闹的地方。台阶后面一副红漆大字,“今朝我以振风为荣,明日振风以我为荣。”
梅遇在最高层坐了下来,傅竹生以为他累了,也陪着坐了下来。不想梅遇却开口道:“说吧。”
傅竹生很迷惑,说什么?
看着傅竹生疑惑的眼神,梅遇解释道:“你这一路眼睛都落我身上,肯定是有事了。说吧,刚才周老师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一直看我?”
“……没说什么呀。”傅竹生鸵鸟心态,下意识躲避,不过后来想明白了,她不就正在找个合适的时机,准备好好和梅叔叔聊聊吗?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啊。既然梅叔叔都开口了,再不说那不就成怂蛋了嘛。“有有有!”生怕梅遇反悔似的,傅竹生急忙喊道。
喊得梅遇耳朵疼。梅遇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说。”
怕惹梅遇不开心,傅竹生先准备了一个声明。“梅叔叔,我就随便问问,很随便的。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别不开心啊。说好了,万一谈话过程中你不开心,那绝对不是我的错,而是因为你自己无理取闹。”
没错,说话风格很傅竹生了。梅遇大概能猜到傅竹生想问他什么,略微犹豫了片刻,他点头道:“好,我保证不生气。”
这倒是真的,傅竹生从来没见梅遇生气过。于是第一个问题她就离题了。“梅叔叔,你长这么大,有生过气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不过如果对方是傅竹生,那就不意外了。对于这个问题,梅遇的答案很简单,简单而坚定,“没有。”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没生过气的人,傅竹生感到很震惊。不过看着梅遇脸上永远都会有的淡淡的笑,还有他温润醇厚的气质,傅竹生觉得这话由梅遇说出口,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嘛。
傅竹生小心翼翼地准备第二个问题的措辞,被梅遇两只清明含笑的眼睛盯着,她思考了半天也没思考出什么优美且毫无攻击性的措辞来,只能大方直接地开问了。“梅叔叔,你现在有爱人吗?我是指妻子啊,女朋友啊,情人啊这些人。”呼,解释得好费力。
“没有。”梅遇道。
太好了,傅竹生在心里欢呼雀跃,她就知道梅叔叔不是一个渣男。“那……梅叔叔你以前有吗?”
梅遇道:“也没有。”
手臂搁在膝盖上,傅竹生托着脑袋望着梅遇,觉得奇奇怪怪的。不跟人生气,也不爱别人。“可是梅叔叔,我感觉你不像一个不会爱的人诶。我觉得你对我很好。”
梅遇看着傅竹生被天边一抹红日映得熠熠生辉的眼睛,心头一股涓细的暖流缓缓滑过。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傅竹生的脸,临到前时换了方向,手指只轻轻将傅竹生滑到脸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你开心就好。”
侧头望着梅遇,傅竹生的嗓音似乎被落日余晖稍稍浸润过了,温柔而甜哑,透着一股被贝白玉壳磋磨过的沙粒感。“梅叔叔,周老师说你是狼嘴巴里的羊肉,让我保护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不明白她们师生两个背着他打了什么哑谜,梅遇心想。他何须用傅竹生来保护,只要傅竹生能保护好她自己,就不枉他来人间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