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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放不下的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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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的时候,垣早已疲惫得支撑不住身体,他已分不清,累的是究竟是□□,还是灵魂?!
他一身褴褛,扔掉手中那把染满鲜血的长剑,他背着阿哲奔跑,他疯狂死呼喊着,
“医师!给我出来!出来啊!!”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阿哲早已在漫天大雪那一刻,永远停止了心跳。只是,他不愿意去接受,他不想知道,亦不想了解,他只是很想,阿哲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还能说着那些傻傻的话语。
随军的医师跪着探看了许久,悲伤地对着垣摇摇头,此时,垣再也撑不住了,他是发疯了!他甘愿发疯,只有这样,才能忘了眼前的痛!他使劲地摇晃着医师的身体,
“你胡说!你胡说!信不信我一剑就能诛杀了你!”
此时,医师早已吓得发抖。当垣稍微松下手的时候,那医师迅速避过他的抓狂,溜到一边去。垣悲切得快要昏阙过去了,他一把抓住站在一旁的浣碧,大力地拉扯着她的身体,把她推倒跪在阿哲的尸体跟前,
“浣碧!你救阿哲!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给我救他!”
浣碧还是第一次见着垣失去理智的模样,亦不敢违逆,只好呆呆地跪着原地。
垣这样一闹,陆瑗就被侍从急匆匆地喊去军营前方。雪花纷飞,看着那一身黑衣,哀伤地跪倒在地上,陆瑗一下子奔到他的旁边,牵着他冰冷的手,
“垣,别伤心。”
他仍然低着头,跪在雪地上,陆瑗看不到他眼角的泪,却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痛。她一把拥抱着他,
“别这样,别这样好吗?呜呜……”
不久前还在眼前调笑自己的人,转眼间已成一具冰冷的尸首,生离死别,陆瑗也是头一次亲身经历,她也忍不住抱着垣大哭起来。
垣却依旧不动,只有紧紧地拥着他的陆瑗能感受到,他正在啜泣的身体。忽然间,他按在膝上的手抓紧,一拳头重重地打在雪地上,往上扬的大雪掉落在躺着的尸体上,久久未能融化。
“呜呜呜……垣,别这样……”
他却突然开口道,
“阿哲,是越前的英雄。”
“是的。是所有越前人们的英雄!”
“阿哲,也是我神谷骏垣生生世世的兄弟!”
“是所有朝仓军的好兄弟。”
说罢,疲惫不堪的他竟然就这样倒在了地上。他太疲倦了,疲倦得不愿意再睁开双眼,他曾经梦见阿哲,阿哲还对自己说,要守护这片属于他们的土地。阿哲还劝导自己,把过去该忘记的都忘记了,只是,他不想忘记——过去那些美好,那些充满了欢笑的日子,那时候,他们就喜欢捣蛋调皮,喜欢捉弄他人,又曾经为喜欢的女子争吵……那些回忆,都被阿哲带走了么?阿哲……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垣的眼角处流出,划过他的面孔,最后沉稳地落在了陆瑗的身心上。她不知道垣和阿哲有过哪些同生共死的回忆,她也不了解他们之间究竟有多深的情感。她只知道,阿哲那一张笑脸,将会永远定格在这年冬天。
从昨天累倒以来,陆瑗一直守在垣的身边。她知道,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他曾经拥着自己说过,这一辈子,兄弟之情和爱一样重要,他珍爱他的兄弟,就像是珍爱她一样。
直到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他那句话的分量有多重。陆瑗开始耻笑自己,笑自己当初怎么会为这句话生气,笑自己怎么会想不通。来到军营,她才明白到,垣的话是多么地有道理,在这样的乱世里,身边能有一个知己,固然重要,然而,身边能有一群生死与共的兄弟,更是难能可贵!
当垣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了军帐中,而自己的身上,还伏着累得睡着了的陆瑗。他不忍心吵醒她,其实这个夜里,他知道她一直就呆在自己身旁,只是,阿哲的死,让他彻底地沉淀了一夜,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也想一直睡下去。
然而,他的灵魂游走在回忆当中时,阿哲却回来了,他对自己说,不要为他的死而感到太悲伤,因为他是光荣地牺牲,他是为家土而牺牲的。再后来,他还见到了秀妍,她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模样,她笑着对自己说,不要太沉迷于过去了,就让过去随风吧。
踌躇了很久,他又想到了陆瑗浅浅的笑,他明白了,过去已经过去了,需要他的是,更远的未来。过去只能化成一股推动力,不断地带领去登上理想的高峰。
“啊?垣你醒来了?”
静静地伏在胸膛上的伊人突然坐起来,问道。
“嗯,醒来了。累吗?”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是因为那一场大雪里的哭泣吗?
陆瑗连忙摇头,
“不累不累。你没事就好了!”
他伸手去摩挲她的头,
“傻瓜,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嗯。我想通了,就让,过去随风吧,我要一直守护着身边的一切,再也不让它们白白流走。”
“嗯,那就好了!”
“你呆了一个晚上,不累吗?赶快去休息吧。”
“哦,不行,我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了,我真的,都想明白了,只是,哀伤,还是有的。”
“那好吧,我回去休息。你也多多休息吧,别再乱想了!”
“嗯……”
看着陆瑗渐渐离去的身影,垣从衣间怀里拿出一片干枯了的樱花花瓣,喃喃,
“妍,我真的是,能让过去随风吗?”
陆瑗走在回去自己帐篷的路上,走到一半,却听到声声哀怨的玉笛声。军营里的玉笛声?好奇心驱使她沿着笛声而去。来到一个用竹子搭成的瞭望塔前,她看见了神谷骏义,他已脱去了一身戎装,高高地坐在那里,奏着悲伤的曲子。
“羌管悠悠霜满地……”
她不禁吟诵起来,笛声却戛然而止。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呵呵,我看你吹奏的,不是为这个吧……”
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般答道,
“为这个,也为一个人,更为这个天下。”
陆瑗刚想回答的时候,神谷骏义突然问道,
“想上来看看吗?”
她犹豫了一下,
“额,随便吧。”
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阵风从身边扬起,神谷骏义就这样跳下来,来到了陆瑗的身边。他又嬉笑道,
“抓紧我了。放手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说罢,他就一手搭在陆瑗的腰上,一切动作都在瞬间内完成,旋风一般,陆瑗就被他抱着来到了瞭望塔的顶上,看着他的手依旧搭着自己,她有些尴尬,连忙缩开走到一旁,也不顾他讪笑自己了,放下了的东西,她不想再重新抓回来,那只是把自己推倒一个陷阱里的行为罢了。
站在塔顶,她看着这片苍茫大地,仿佛能看到满地的尸体,苍穹都被鲜血染成了一片通红。她感慨,乱世里浮沉,难道正应了那时的那斛君山银针?
“天地间任逍遥,你不是该羡鲲鹏能展翅千里吗?怎么反而哀怨这纷争的世间起来?”
“悲悯之心,难道又有逍遥与束缚之分?”
神谷骏义没有回答她,只是再次拿起那支玉箫,轻轻地吹奏起来。悠扬的笛声就像是战场上的一声哀唤,它纪念着阿哲的牺牲,纪念着许许多多人的牺牲。
“无为而无不为,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又停了下来,笑道,
“你还是看得很透彻。”
“呵呵,抛头颅,洒热血,不也是一种无为的最高境界吗!?”
“可是,有件事,会让你看不透彻……”
“嗯?”
“我该说吗?”
“虚伪的脸!你不就是准备了说吗?还能犹豫些什么?”
“呵呵……你还是那样地有趣。”
“说吧。我洗耳恭听。”
神谷骏义又笑了几声,说道,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绑架你吗?”
“不晓得。”
“是有人用我要献上幕府的贡品来威胁我,要我把你杀了!”
陆瑗心里一震惊,自己何曾有得罪过人?为何有人能如此歹毒?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是谁?”
“是一名女子……”
“女子?”陆瑗更是疑惑,自己怎会得罪女子?过往在大明,与自己斗茶品茗的都是些老头子、老茶客,怎么会有女子如此怨恨自己?
“她,就是你的母亲,你敬爱的母亲。”
他的这句话掷地有声,有力地打在了陆瑗的心坎里,是娘亲?娘亲怎么会要把自己卖了?
“为什么?”
“那我也不晓得!”
“为什么要告诉我?”
“是你自己要求的。”
“那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现在,你已经有权利知道这个事实了!”
“有何意思?”
“没何意思。呵呵……”
他又继续吹奏起那一曲哀怨的玉笛,只是,这时的笛声,听起来更使人伤心。陆瑗满怀心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想不通,想不通娘为什么要这样做?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如此的狠心?!
她轻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她再也不敢细想下去了,她不想知道真相!她更不想去看透这一切!她宁愿去逃避,就像沙漠里奔跑的骆驼,尽管猎食者出现在眼前,它们也只是把头埋进沙丘里,让自己看不见敌人,那就行了。
一叶障目,漫天的飞雪,你也把我的双眸遮蔽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