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在》小飞虫

15、眼神

　　如一股清流自干涸土地的最深隐处溢开来，李皓然的心慌乱且狂跳不已，他听到自己的心脏久旱逢甘霖般疯狂的喘息声。

　　在过去的时间里，李皓然与冷暮凭借彼此间不言而喻的默契维系着若有若无的情感。而冷暮无声无息的消失对李皓然的影响在于，他本是那种轻飘飘行走在云端的人，生活的沉重却被猛然嵌进他的体内，而这些本是他这种人不必面对也无需作考虑的，使他霎时跌落到现实的地面上，竟也不能自已。

　　李皓然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手臂从身边女孩用尽全力吊住他的两条细胳膊间挣脱出来。他走近冷暮，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历史与现实在这一瞬间弥合，再一次，他仰望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睛……

　　那个穿着鲜艳的女孩甜蜜的脸庞上显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她也穿过人群，站在李皓然的一侧，一时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冷暮望着李皓然线条分明的脸庞，察觉到几分说不出来的改变，但此刻，她的脑海里涌起无尽的回忆：他那轻朗的笑容，光鲜的神采，充沛的生命力……，使她来不及多作考虑，她终于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冷暮的脑海中呈现出无数的画面，当她无意间瞥过那个鲜艳的女孩，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句话：物以类聚。多么契合，这个女孩是站在李皓然身旁的人。自己和李皓然处于截然不同的物质生活里，他们之间竖着不可融合的对立，充其量，他们始终只是在各自的彼岸眺望对方而已。

　　李皓然在冷暮心中确实有着不可取代的位置，但也仅此而已。当独卧在病床上，世界小的只剩下自己的知觉时，冷暮无比清晰的认清了她想要的生活，但那里面没有李皓然。

　　在冷暮的心里，李皓然被霍然的推开，冷暮的眼睛逐渐黯淡下来，显出一种尖刻的态度。

　　李仲予隐隐有些不安，刚上来想要为他们互作介绍，冷暮的手机响了。手机是苏哲坐在办公椅上，用充满命令式的口气要求她购买的，联系人一栏里目前也只有苏哲孤零零的一个名字。冷暮接了电话，果然是苏哲，要她记得明天去医院。

　　冷暮在合上手机的同时，心里默默做了打算，对李仲予说：“李叔叔，我现在有急事，必须先走了，对不起。”她的语气里透着冷冷的锐利。

　　李仲予感到惊讶，看着冷暮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找到答案：“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叫车回去，今天真是对不起！”她转身便走了。

　　一时，整个礼堂像是不禁的舒出一口气，轻松了起来，但紧接着的一幕也许可以让整个礼堂窒息，李皓然，追了出去。

　　这一次，如平静的湖边上落入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乍起涟漪。冷暮加快了脚步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在转过一个弯角时，裙角钩住了花坛边的铁栏杆。冷暮快速拽了两下，却不见效果。她侧过身有些气恼的刚要用力拽，却渐渐停下了手。一阵微风拂面而过，昏暗之中，秋叶凋零，个个暗影在脚边飘落。四下无人，她不由感到自己如同埋没在此的一片秋叶，融合在此般静谧之中。裙摆被微风带过，挂住的裙角也松开了。冷暮低头婆娑着裙角，嘴角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她转身缓步而行，周遭的景致纳入眼帘，她想起，妈妈曾在这里中途辍学，她想起，那个遗忘在角落里吃着灰尘的高考志愿表。

　　林夕大学怎么会这么大，李皓然第一次发现。冷暮安然无恙，每想一次，他的血液就开始灼烧他的身体。那双眼睛再一次穿透了他的身体，直击向他的灵魂。

　　李皓然终于在一临近校门口处远远望见了冷暮的身影，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他远远的静观冷暮的背影，真实的感觉让他感到温暖。等他清醒过来时，冷暮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远去了。他坐在了街边的长凳上，目送车子消失在黑暗中。

　　李仲予走过来为他披上一件灰色外衣，并排坐下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李仲予似是在漫不经心的看着街上的景象。

　　李皓然沉默许久，说：“我和她，念的是同一所高中。”回忆的暗夜里透进明媚的曙光，“但不是在同一个班，也不曾有过一句话。”

　　“那你是怎么记得她的？”他竟觉得李皓然此时的语气是欣然的。

　　“因为恰好我们都够勤快，楼梯也够长。”高中那时候，他们年级的教室一直都在六楼，大多数学生早上宁可绕一段路去乘坐电梯。他们会不期而遇的另一个事实是，他们都在同一天迟到了，虽然他们走得也够清闲。“直到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她。”

　　李仲予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我第一次是在美国的一所医院里见到她，据我所知，她是在三年前出的国。”

　　“看样子，她已经康复了。”李皓然终于笑了，不羁的笑颜飘散在秋日的晚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