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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徐菁嚷嚷起来:“你为什么要说自己能走啊?你是不是傻?这么好的机会,你都错过了。你要是不说你能走,后面那几天,说不定他天天抱着你呢。”

      “那样不好,相信我,我是有计划的。”

      “拉倒吧,从头到尾,哪件事是你计划的,不都是撞大运碰上的嘛。哎呀,你这运气也太好了。飞机上撞见,然后就当了助理,没事找事掉进水里,还给了他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我的天啊,你赶紧去买彩票吧。”

      “这叫命中注定,懂吗?”小沐揉了揉太阳穴,长途飞机坐得很累,而下飞机时他那声冷漠的再见,更是让她浑身难受。不会从此又成了陌路人吧,这是她最担心的。

      她看着新手机,这是落水后的第二天去镇上买的。这里面存了一张她和昊贤的合影,这是他们相识的唯一证据。

      “后来呢?还发生了什么,你接着说啊。”

      “没什么了。哦,那个意大利小妞和影像师正式交往了。那个男生特害羞,说话贼费劲,我觉得他真是赚大了,天下掉下个大胖媳妇。”

      “你还有心情管别人啊?你自己这事怎么办?你加他微信了吧?得没事找事发发消息吧,省的他把你忘了。”

      “不能发,我得等他联系我。”

      “他凭什么联系你,人家是大明星,回来可有的忙呢。对了,他那部新片定在春节上映,咱们一起去看啊。”

      “春节不行,我不在北京。”

      “你去哪啊?不会又要跟着他满世界跑吧?”

      “回我奶奶家。”

      “你不是北京人啊?你奶奶家在哪?”

      和住在这座城市的很多人一样,小沐的春节也要迎来大迁徙。

      “春城。”

      很多人只知道云南的春城,却没有想到,在苦寒之地东北,也有一座春城。那便是小沐的家乡。

      她在八岁那年离开了这座城市,此后便是每隔一年,回来一次,多则待上一个月,少则只留几天。她一直固执地认为这里就是自己的故乡,因为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有她无法忘却的记忆。可是一年接一年的改造,让这座城市变得越来越陌生。

      走在故乡的街道,她已经找不到任何和童年有关的记忆,连曾经就读的小学都已灰飞烟灭,毫无踪影。

      她在一家富丽堂皇的串店门口停住脚步,要是没记错,她就是在这里读了三年小学。

      每次回来,她都要到那条本来以人名命名的大街走一走,可现在连它也变了,名字改了,它现在叫光明大街。

      走在光明大街上,除了感慨沧海桑田,小沐实在想不出别的词了。她不过二十多岁,为什么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的感觉。街道两旁本来矗立着的日式建筑、苏联厂房、趣味雕像,全拆了,彻彻底底,不留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密密麻麻,像骨灰盒一样的灰楼。人还没死,提前住进了骨灰盒。

      奶奶也迫于城市建设搬了两次家,套内面积越来越大,可之前繁花盛开的小院儿,装满泡菜坛子的地窖,还有可以放进整个童年的小阁楼,全都一去不复返了。

      奶奶和爷爷也住进了骨灰盒。

      城市和这所城市里的人都在城市化的建设中,变得了无生机。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骨灰盒上也挂上了彩灯,贴上了窗花,可骨灰盒就是骨灰盒,再怎么倒持,也是一副颓败的样子。

      明天就是春节了。她边走边想,为什么同是一年里的日子,却得不到平等的待遇,这一天为什么就比其他日子特殊呢?

      她想起小时候过年,那时候过年多有气氛啊,路上的人都喜气洋洋的。

      家里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吃完了,大人打麻将,小孩出去放鞭炮,多冷都要站到半夜。可现在过年能干什么啊?打麻将,她还太小上不了桌,出门放鞭炮又显得太老。只能窝在家里玩手机,为了两、三块钱的红包,和上亿人一起奋力地摇一晚上。

      新年俗,大概就是这样。

      她漫步在光明大街上,这是一条又长又直的街,贯穿城市的南北。走在这条街上,永远不用担心走丢,因为它又长又直,起点和终点又有明确的标志,这是一条自带安全感属性的街道,这也是小沐爱它的原因。

      她从小就喜欢这条路。每天上学,爸爸都要领着她走这条路,放学,再走一遍。从家到学校这两点,她早就走熟了,可她不甘心只走这两点一线,她要开拓世界。她下定决心,要走完这条路的全程。

      八岁那年,在搬到北京的前一天晚上,她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走完了这条著名的大街。

      印象里,那是一名可爱的小哥哥,看起来并不比她大多少,可他执意让她叫他哥哥,如果不叫,他就不陪她走。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遇见还能不能认出来。

      这么想想,那时候的治安可真好啊,两个小孩流浪了大半夜,愣是没有遇见一个坏人。

      想到坏人,她想起了那位爬山失去妻子的丈夫。

      两天前,他再次出现了小沐面前,仍旧是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和上次不同,他蓄起了胡子,下巴上黑乎乎的一团,显得脸更扁了。

      他们约在了咖啡厅见面。小沐选的地方,人少,但至少有店员在。万一他情绪崩溃,做出什么异常举动,小沐要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这一次他该说出实情了吧?小沐客气地说:“请您相信我的职业操守,无论您说了什么,咨询一结束,我都会忘掉,绝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她不希望他陈述事实的时候带着顾虑,她必须掌握真实情况,才能给他建议。否则,心理咨询师很可能会把咨询对象带进沟里,小事变大事。

      他慎重地点点头,要了一杯热茶,他吹走浮在上面的茶叶,小心地喝了一口,开始忏悔。

      “去年春天,我带她去爬山,在快到山顶的时候,她扭伤了腰。因为手机没有信号,我独自下了山,在半山腰打了求救电话。打完电话,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就跑了回去。”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着茶杯。

      和上一次的叙述完全一样,小沐静静地听着,微微点了下头。爬山,若是现在提到爬山,恐怕没什么人敢去吧。这真是一项风险很高的运动啊。

      他喝了口茶,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继续说道:“我跑了回去。我发誓我是跑回去的,但还是用了不少时间,具体多少时间我记不清了。找到她的时候,我又累又饿,情绪也不大好。她靠着树坐在地上,她把我们爬山准备的食物都吃了,连水也没给我剩。我有些不太高兴,那些食物足够两个人吃的,可她都吃完了。”

      他叹了口气,“我真后悔回去找她,如果当时我直接下山,叫人一起上来该有多好。可我确实是因为担心她,怕她一个人在上面等得着急,才回去的。”

      小沐轻声说:“我理解,不怪你。”

      他似乎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我们聊了几句,怎么起的头我已经忘了,但聊着聊着,她就开始抱怨。先是说不该来爬山,我承认,爬山的建议是我提的,可是我怎么会想到,她扭伤了腰呢。然后从这开始,她细数我这些年的过错,从没有孩子,到生意失败,好像我做的每件事都是错的。她又说起她嫁给我之前事业是多么成功,生活是多么幸福。”

      他顿了顿了,目光落在远方,好像他口中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她之前的职业是模特,没混出过名堂的模特。但她喜欢提这个职业,她觉得这是一种荣耀,每多说一次,她就离成功更近一步。这一次她提到了巴黎时装周,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现在一定在巴黎时装周走秀,和那些顶尖模特一起走秀。”

      “多么荒谬啊。”他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能相信吗?她把自己活在世上所有的不如意都推到了我头上,我呢?我的不如意要推给谁呢?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委婉的指出了她陈述中的错误。我说,如果你不嫁给我,现在只能去车展站着,穿上那些连屁股都遮不住的裙子,在汽车边上站着。”

      听到这儿,小沐想起了一句歌词:“伤人的话总出自温柔的嘴。”夫妻间的吵架,才真的伤人,因为彼此都知道弱点,真正的弱点。

      “我不该这么说,可当时我实在是气坏了。她恼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她说我带她上山就是为了要谋杀她。”

      “她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不久之前,我们买了一份人身保险。我完全是为了帮朋友才买的那份保险,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别的想法。可是她现在这么说,她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在她心里难道是这样的人吗?这些年,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放弃了那么多机会,她居然这么想我。那一刻,她在我眼中完全成了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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