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花关马走

2、花开篇二

　　许琅换了身衣服，进入内室，向父亲母亲行礼叩拜，礼毕后，便在后厅歇息了。
　　“三小姐好。”绍叔哭着过来了：“刚刚繁忙，一时离不开，未能去门口向三小姐请安，还望三小姐见谅。”
　　“绍叔严重了，府中一干事情都由绍叔处理得当，应我向绍叔请安来着的。”绍叔年轻便和父亲一起东奔西走，父亲开府后，便是做了许府的管家，管理所有事情，许琅这一说，彷佛触动了他的伤心苦闷。
　　“是啊，小姐，你说这事，您说您说，老爷怎会如此……”绍叔就开始将他与老爷共患难的故事，直到明雅姑姑打断了他。
　　“说这些事，是想让小姐伤心吗！”明雅一瞪，绍叔就不敢说了。
　　“小姐，二少爷来了。”
　　许琅有一个庶哥哥，许绅，是府中孙姨娘所生。因有嫡庶之分，许绅知道这两姐妹不待见自己，过来只是走个过场，然后就甩甩衣袖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待了会就道：“我去前厅看看。”
　　得知今日许琅进京，许家各亲戚也都聚在一起，许琅任由绍叔在旁边引荐着，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无非就是接见几个亲戚女眷，被安慰几句，他们在小女孩的面前也聊不上什么。
　　“三小姐。”
　　许琅心想这是一个难缠的角色，她慢慢起身，放下手中还未喝一口的红枣汤，淡淡地，很又礼貌，很耐心地说：“舅舅好。”
　　没错，这人不需要绍伯介绍，她都知道，母亲的表哥，西阳高氏高无应，人称“高国公”，要不是高氏这几代实在没有杰出的子弟，否则也轮不到这位高氏旁系掌高氏之主的位子，听卫姨说这位是父亲去世后是最有可能继承太傅之位的人了，他自然是要装出个好人的样子，还有一副清心寡欲，只在伤心的样子。
　　朝堂上太傅之位自许父去世后，近一年还没确定人选，各派相争，一时之间无人能力排众议，稳稳坐上这太傅之位。
　　“舅舅莫要太过伤心，切要保重身体，朝中还需高叔照应。”许琅不等他回话“父亲这……恐怕，唉，朝中可要乱套了”高无应没想到这个才七岁的小丫头，并不和他叙旧情，到和他论起朝局了。
　　“后面进来的是你二叔二婶，老爷的弟弟许慎和她的夫人崔氏。”明雅在耳畔低语。
　　“二叔，二婶。”
　　崔氏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快给二婶看看。”崔氏瞧瞧前面又瞧瞧后面，“和她姐姐小时候长的一摸一样。”崔氏忍不住抽泣。
　　“好了好了，别当着孩子面前哭。”许慎扶起崔氏。

　　“好一个瓷娃娃，围着一圈的人。”许琅瞧着一个书生模样捧着一大堆书走进来。
　　“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崔纯染递给了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孩。
　　崔氏连忙拉着少年介绍道，“这是我舍弟名纯染。”
　　“按理说，你该叫声小叔叔”明雅在旁边说。
　　“崔小叔叔”崔纯染听着女孩声音软绵绵的，觉得可爱极了。
　　“三小姐，莫要见怪，我这弟弟别的不爱，偏爱这书，故而只会送些书来。”
　　“‘满风纯染’早有耳闻，多谢小叔。”崔纯染身穿水墨色衣，容貌清秀，倒不似传闻中书呆子的模样，“满风纯染，落玉无暇。”说的是中洲国四大书香世家各派的代表人物，琅琊谢氏谢满风、清河崔氏崔纯染、姑苏杭氏杭落玉、齐鲁柳氏柳无暇，直到后来齐鲁柳氏几年前被指祸乱朝纲，柳家一时之间倾覆，柳无暇也不能幸免，所以连带着“落玉”一起被人忘记，只记得前面的“满风纯染”了。
　　“哎真乖，不过我可不喜欢跟那个谢小子放在一起。”崔纯染摸了摸小孩的头。

　　“七皇子到。”
　　许琅众人连忙去接见，只是许琅还是小孩子，在外头蹲着就好，反正有那么多人在那儿陪着呢。本以为好歹是个大人，竟然也是一个小不点的孩子，和自己一般大，许琅发觉有趣，便笑出了声，恰好被正出来的七皇子看见了，许琅吓得往后躲了几步，许琅心想，不愧是皇子，一身贵气，一身娇气。
　　七皇子来到这里，除了代皇上凭吊之外，还带来了一道消息，因皇上敬重许太傅，疼爱许后，顾念其妹无人照料，特准入宫抚养。萧元青特地来许府慰问，实际上就想和许后的妹妹碰个面，没想到没碰着，正疑惑着，一眼看到外头栏杆处的许琅，确实生得弱柳扶风，肤白如玉，若日后长大，其姿貌定不亚于她姐姐，好吧，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许琅对于自己突然被召进盛京又要入宫这件事，并不太清楚，表面上是圣上仁慈，考虑到皇后刚刚生子，特地让亲妹妹来陪伴，可许琅怎么觉得这次来了以后就回不去呢。
　　入宫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听明雅说还要过个十天半个月的，这会子大家都散去，连那些妇人都不找自己聊天了，许琅觉得有些无聊，想着出府玩玩，明雅不放心，派了一大堆的仆人。等到出府后，许琅特意加快脚步，在大街上穿来穿去，引得仆人在后面直追“小姐慢点”，凭借着身姿较小很快就甩开了仆人。她在瑭州也不是个只待在深闺的大小姐，其实街上的小玩意大多她也见过，瞥到一家叫兰翠阁的，以前没见过，就一溜烟地跑进去了。里面缓歌缦舞，舞乐柳奏，因皇上酷爱舞蹈，随处可见舞楼，只是这样风雅的，许琅还是第一次见。
　　在舞台中央的少女，舞姿曼妙，身段优美，与之相应的笛声更是悠游柔转，定睛一看，不正是前些天看到的那对姐弟吗，居然是那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在吹笛子。陌生的环境加上陌生的人，许琅自然会对这个同龄人感到亲切，小男孩脸盘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手中青色的笛子细长泛着银光。
　　“这笛子不错。”许琅念叨着，走上前去，“你这玉笛好生漂亮！可以摸一下吗？”
　　“别随便碰我的东西！”小男孩立刻护着自己的笛子。
　　“离儿不得无礼。”音乐停止，少女从舞台中央下来，容色清丽，完全不似一般舞女那般艳俗。姐弟二人，家中遇难，沦落至此，近日京中大事也略有耳闻，女子细细推敲，眼前这个小孩穿着佩戴都不是俗物，却从未见过，想必就是许三小姐了，她快速结束舞蹈，退离中央，走到小女孩身边。
　　“你是想看这笛子吧。”许琅点点头，女子走进时能闻到她身上淡淡花香。
　　“阿离，你给她看看吧，上次那个小哥哥想看的时候，你差点都想要送给人家了，这会子怎么不让人摸了？”女子笑着说。
　　“这不一样。”小男孩嘀咕着，一脸不舍，“可拿好了啊，别摔着。”阿姐可不是个随意对别人热情的人。
　　这笛子细细的杆子，淡淡的青色，底部有点点银色，若隐若现，摸上去冰冰凉凉，许琅还在把玩几下了，就被小男孩抢了过去。
　　少女嫣然一笑，“好了好了，这地方可不是你这小孩子待的地方，阿离你不是要去书肆买书吗，你们一起出去玩吧。”少女推了推小男孩，“听话。”

　　小男孩虽是不情不愿，但还是带着许琅出去了，许琅本就闲来无事，哪地方都可以玩。
　　“我叫许琅，你叫什么名字？”许琅问道。
　　“柳离。”小男孩说。
　　“你要去读什么书？”
　　“《灵运集》”
　　《灵运集》是琅琊谢氏历代名家所作诗歌的集册，见多了小小年纪就才华横溢的人，许琅不会追问，为什么他才这么小就读这些晦涩难懂的诗集。琅琊谢氏谢满风现在才十岁，《灵运集》就已收录他所作的三首，可见天下才子一大把。
　　“你喜欢《灵运集》中哪句诗？我倒是喜欢这句‘万事难并欢，达生幸可托。’”小女孩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说起话来声音清脆好听。
　　柳离眨了眨眼睛，“莫道不乐世，帘卷西风吹。”
　　这句话并非出自《灵运集》，是柳家代表人物柳无暇评论《灵运集》所作的诗句，这句话恰好对应了前面许琅喜欢的那句诗歌。
　　两人正想继续讨论，就看到前面围着一圈的人，走上前去，中间一人一桌一椅，这阵仗说书无疑，驻足细听：
　　“传闻君子仙与侠仙二人暗通款曲，被天帝发现，贬下人间，与他们一直交好的一众花神不服天庭的处置，想要为这二人讨个说法……”
　　“话说这花神坐拥南方，势力强大，天帝也不敢随意得罪他们，突然有一天……”
　　本来一个好好的结局，君子仙和侠仙幸福地在一起，被改成了这样，许琅心想以后再也不说瑭州那个老头贪财了，盛京这里还有人硬加上其它情节呢。
　　二人显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听了一两句就直接走进书店，柳离直接去找《灵运集》看，许琅则选择了一本名人画卷，读书能静心，静者能读书，即便外面依旧吵闹，说书声、鼓掌声还夹杂着叫好声，二人也能读的进书。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到许琅把一本画卷看完，再抬头，天色已经渐暗，该回去了，头转向柳离看，他还在认真看书，时不时嘴里还小声地背诵几句，许琅不忍打扰，和书店老板打了声招呼，让他告诉柳离自己离开了。
　　此后，若是有空，许琅便直接去书店找柳离，二人交谈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各自看着自己喜欢的书，能在盛京遇到一个兴趣相投的人，许琅觉得很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一句引用的谢灵运的诗。
第二句是自己瞎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