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对床》思卷菊

4、4无常2

　　“你说……你说……”万松风反应了一下，还是笑道：“若能如此，那自然是极好。不过无常大人，我家逼仄拥挤，人多嘈杂，那个十分不利办案，而且尊驾样貌十分特别，我那老母亲若见了你，保不齐会被吓死，我可担不起弑亲的罪过！”他忙推出沈涓，道：“沈捕头，你家就你和哥哥住，想来十分宽敞清静，这位求真阁的无常大人助我们破徐耀之案，借住你宅，一切饮食起居，你须好好款待。”

　　无常那吊下的嘴角似乎动了动。

　　万松风长长出了口气，万分感激这位求真阁来的无常，如天降及时雨，管他徐耀怎么死的，反正没他衙门的事儿。他越想越高兴，若不是对方有点吓人，他都要拖着无常去喝几杯了。但他此刻拍拍沈涓肩头，假装没有看见沈涓眼里的凶光，诚恳地道：“从今以后，你要协同这位无常大人办案，一切听命与他，别给我丢脸。”

　　沈滔也须回前宅，临走时表情有些激动，悄悄对沈涓道：“你好好对他……无常大人，不，求真阁不会亏待你的。”

　　沈涓无奈道：“那只好委屈求真阁的无常大人去我家了。”

　　他走了一会，又忍不住道：“我说，你就这样走在大街上么？”却未听无常回应，转头回看，已不见无常身影。心下也不禁骇然，此人想来年纪也不算太大，轻功却高超得很，自己却不知何时才能学得这样一身功夫，他想想自己那个耍酒疯的无赖师父，摇了摇头。他走了一阵，来到自家门前，这无常又幽灵般地出现了，来了一句：“好破的院子。”

　　沈涓本来想打开院门，但停了手，对无常道：“无常大人，你确定要来我家住吗”
　　无常说：“怎么，你哥哥也会被我吓死？”
　　沈涓想了想，说：“算了。”还是打开了锁。
　　无常哼了一声，昂首走进了院子，却不由被吓得退后了一步。这院子里垃圾如山，什么破烂都有，破椅子破桌子破鞋子破木头破罐子，成堆摆放，不知从何处落脚，好在倒没什么异味。

　　沈涓喊：“沈流！沈流！”一个戴着古怪藤编帽子的青年，从垃圾堆里钻了出来。

　　这青年神色漠然，即使看见沈涓身后的无常，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这就是沈涓的傻子哥哥沈流。
　　“吃了晚饭没有？”
　　沈流能听懂，点了点头，邻家王嫂受沈涓所托会每日送饭给沈流吃。
　　沈涓道：“无常大人，俗话说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我家也有我家的规矩，那就是决不可动院子里的垃圾。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哥哥沈流心智不全，那些垃圾是他的玩具，若你动了他的玩具，他会发疯，疯了会干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无常皱眉：“比如？”
　　“比如把你当垃圾玩。”
　　沈流望着沈涓，手比划了几下，沈涓摇了摇头道：“他叫无常，这个人是我的客人，不是你的玩具。”
　　沈流紧紧盯着无常，眼里有些不甘，无常平时在人们眼里看到的都是恐惧和惊愕，还没遇见过这样的眼神，居然觉得几分不自在。

　　沈涓小心地穿过垃圾堆，领着无常去了他自己的屋子。
　　“无常大人，你睡我的房间，我和沈流一起睡。”他的厢房倒是十分整洁干净，无常环视一番，显得比较满意，他歪在沈涓床上，道：“小捕快，我饿了。”

　　“无常大人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准备。”
　　“余味楼的鲍汁鳜鱼和芙蓉熊掌。”
　　沈涓磨牙：“无常大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无常黑色的嘴一撇，道：“我不好好吃一顿，怎么有体力捉拿徐耀归案呢？徐耀可是你们这儿数一数二的高手。况且，我以前都是如此饮食的。”
　　“等等，你刚才说……捉拿徐耀？”
　　“你还不明白么？徐耀没死。”
　　“那具尸体……”
　　“那具尸体不是徐耀的。”
　　沈涓似有所悟：“这么说，徐耀是找了个替身。他跑了？那为何他的全家人都死了呢？”
　　无常却不理他，道：“先吃饭。”

　　沈涓纵使肉痛，也将这些食物买了回来，心道：“拿收据向万松风销账便是，是他说我要听命这无常鬼的。”他一高兴，还顺便买了一壶好酒。
　　没想到无常见到酒，脸色一沉：“我不喝酒，从来不喝。”
　　沈涓只好将酒壶收了起来。他道：“请大人好好用膳，若有什么需要的，在下就在隔壁，随时等候。”
　　无常却忍不住道：“小捕快！你不问问为什么我知道徐耀没死么？”
　　沈涓道：“为什么？”
　　无常缓缓道：“因为昨晚是我亲眼看着徐耀妻子儿女一家服毒自尽的，那时的徐耀是真的，可是这具尸体却比他矮了一截儿。”
　　沈涓道：“这说明，毒药有假。”
　　无常点头：“不然就是有人趁我不注意掉了包。”他脸色阴寒，更为瘆人：“此人也是处心积虑。”
　　沈涓又问：“那徐耀的孙子孙女呢？他们是怎么回事？”
　　无常道：“若我猜的没错，孙子孙女也是假的。我送给教化堂的根本不是他的孙子孙女，不过是两个替身罢了。”
　　沈涓道：“如此说来，徐耀早有准备，他和你们那个内鬼勾搭好，待你送了假毒药来，他假死，就可以逃出生天了。难道……那些被他砍死的都是替身？”
　　无常道：“不是，除了他自己，其他都是他的家人。”
　　沈涓只觉得脑袋大了：“他为何要这样做？”
　　无常摇摇头：“不知道。我要吃饭了。”说罢他就要关门。

　　沈涓按住门扉道：“无常大人，我家没有仆从，诸多不便，你如果住不习惯，我可以让万大人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去处。”
　　无常咯咯笑了起来：“小捕快，既然我是你的客人，你应该就是我仆从。你那个清风剑派的小哥哥说得没错，若你好好服侍我，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沈涓无奈道：“若是如此，我现在就为大人准备洗漱用具。”
　　无常却冷冷道：“不必！”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第二日一早，沈涓做好早饭，将沈流安顿好，却见自己的屋子还是门扉紧闭，也不知那只鬼起床没有，不敢打扰，索性在屋外练起武来，待耍了一阵刀，已有薄汗在身，就觉身后阴风阵阵，知道无常在身后，不由得停了下来。

　　“小捕快，你师父到底是谁？”无常还是那副尊容，他抱臂斜倚在墙，缓缓地问。
　　“醉鬼张三。”
　　“真叫张三？”
　　“当然！这条街的人都知道醉鬼张三，醉了的时候，来了兴致就会教我几手刀法。我的武功，都是他教的。”
　　“他现下何处？”
　　沈涓诧异：“不知道，他也和你一样神出鬼没的。怎么，你认识他？”
　　无常摇摇头：“你刀法很好，我似曾相识。来，我们过两招。”沈涓一听，也来了精神，道：“请！”
　　无常赤手空拳地站着道：“你只管来砍我。”沈涓知道自己武功跟他相差太远，也不客气，劈头就向他砍了过去。也不见无常如何动作，那刀锋就是近不了他的身，沈涓一咬牙，刀光更盛，刀刀劈向无常要害。

　　无常一侧身，手掌轻轻一拂，沈涓只觉得手臂发麻，嘡啷一声，刀落了地。沈涓愣愣瞧在地上的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无常将刀拾起，吹了吹刀锋，道：“过两招就是两招，你已经使了五招了。哎呀，你的这把破刀也太差了！”
　　“那你……为何说我刀法很好？”
　　“你刀法是很好啊，可惜你遇到的是我，若是换一把好刀，换个对手，也许也能杀个人什么的。”他倏地手掌一翻，把刀背抵在沈涓脖颈，道：“小捕快，你是不是还没杀过人？”
　　沈涓脖颈间森森寒意，虽是刀背，但他能感到这把刀随时能砍断自己脖子，他闭上了眼睛，眼睫颤动，紧紧抿上了嘴唇，白皙的颈下能看见血管轻轻脉动。
　　无常心中一动，将刀插入了沈涓腰间的刀鞘之中，拍了拍手道：“小捕快，我饿了。”
　　沈涓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家伙不会又要吃熊掌吧，正要问，就见无常像一只黑毛老猫般一边理了理自己的一头长毛，一边歪头道：“你这儿有什么吃的？”
　　沈涓端来一碗鸡蛋面，几个红糖馒头。无常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沈涓仔细看他，他这人若除去这吓人的妆容，应该长得并不难看，他的鼻梁挺直，手指也很长，指节分明，一看就是练武的手，皮肤也不黑，身材也极修长匀称，比自己还高那么一点儿。

　　无常一边吃，一边夸道：“没想到你手艺不错。晚饭我想吃鳜鱼汤。”
　　“中饭呢？”
　　“等下我要睡觉。”
　　“什么？你不去查徐耀的下落么？”
　　无常翻了个白眼，道：“鬼哪有大白天去外面乱晃的？好了，我要歇息了，你走吧！”他闭上眼睛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