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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   “小仙情愿自封修为,与混天一道过这百世轮回,只护他周全,绝不逾距,还望仙主恩准。”
      “这仙界属你秉性温和,稳中持重,混元道心迷失,此番历练有你担保,余自是放心。此番下界只要你知分寸,不乱出风头扰乱凡界秩序,便可保持修为不变,但为何突然做此想法,余要听听具体缘由。”
      “……小仙与混元交好已有漫长岁月,朋友罹难自当两肋插刀,况且再历红尘,更能稳固心境,于小仙来说也是绝妙的机缘。”
      “广陵上仙情深义重,又一心问道,当真吾辈楷模也!”
      ……
      人类聚集地,淮安城内。
      天空阴的吓人,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水汽,偶尔有燕子略过,也都飞的极低。
      天元提心吊胆的熬到中午,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浇了一头一脸。眼看着路人都开始找地方避雨,摊摆不下去了,青年只好收拾了东西,跑去不远处的湖边寻了架空船钻进去。那船家常年在这湖上载客,自是对老在这一带晃悠的天元眼熟的很,看他上来也只是无奈的笑笑,没把这不请自来的客人轰下船去。
      天元往船舱口处一坐,看起风景来。
      平时也许不觉得,但眼前烟雨朦胧中的醉安湖还是相当耐看的,阴沉沉的天空把她衬的好似一大把苍翠欲滴的碎玉,在盘子里微微颤动。虽不及再南边云梦大泽的气势浩淼,却也称得上小家碧玉,细品起来同样风情万种。
      天元看的有些入迷,完全没注意到又有人上了船。
      “有劳船家,可否让小……让在下来您这儿歇一会儿脚?”
      温柔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天元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对方一袭白袍,正背着他和船家说话,罕见的白发被雨打湿,湿答答地垂在肩上。
      天元吸了口气,总觉的心里仿佛有只小鹿在来回蹦哒,不太舒服。
      明明是第一次见才对。
      “……如此,在下就叨扰了。”
      刚好此时对方得了船家的允许,转过身来。
      天元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这一眼虽是彻底证明了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人,但也让天元吃惊不小,他从未看到过如此出尘脱俗的人,被雨淋成落汤鸡也完全掩不住对方那种浑然天成的美,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哪儿,都好似发着光,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难怪刚才感觉船家说话结结巴巴的,突然看到这样的美人,哪怕是皇帝都要紧张三分。天元因为也算俊俏小帅哥一枚,经常被街上的姑娘们暗送秋波,但和眼前的人一比,那就不知道是从哪个坑里刨出来的土豆蛋子了,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一时间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弹。天元傻愣愣地盯着对方猛看,白发男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定定的瞅着天元,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雨还在下着,醉安湖发出愉快的叮咚声,企图把天地都染成与她一般的翠绿色。
      白发男子的眼中突然落下一滴泪来。
      哎?
      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打招呼的天元一下子就慌了,坐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上了?难道说他长的太感人导致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可这世界上那会有长的感人这等蠢事。
      “……”
      白发男子还站在船舱外掉眼泪,没什么表情的脸被泪水衬的灵动起来,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天元急的手足无措抓耳挠腮,船家老脸通红背过身去抽烟锅压惊。
      半晌,男人才缓过劲来,面上露出一丝窘迫,他掩饰般地低着头钻进船舱坐在天元身旁,既不动,也不说话,整个人仿佛老僧入定,完全融进了背景里。
      找不到机会打招呼啊……
      天元如芒在背,感觉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扎的他坐立难安。对方虽然没动,但待的时间一长,身上那股不好形容是什么的淡香就争先恐后的往他鼻子里钻,搞得他简直晕头转向,好几次都恨不得一跃而起去和船家探讨人生冷静一下自己狂跳的心脏。
      这么下去不行啊……看样子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天元咬着牙,决定主动打破沉默。
      “今、今日能在此地与见到兄台也是……也是一种缘分,在下天元,请、请教兄台名讳?”
      青年紧张到发颤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因为说的太急,最后还破了音,诡异地在船舱中回荡着。
      白发男子抬起头看了天元一眼:“……”
      原本有些凝固的气氛哗啦一下碎了个干净,天元抱着头一脸惨不忍睹,完全没勇气再继续下去。
      完蛋,丢人丢大发了,这种语气是想要干什么?天元啊天元,你就这点出息?不过和陌生人说句话而已!
      青年无声的哀嚎,脑子里划过了一大堆补救解释的方案,却没想到对方压根儿不在乎,短暂的沉默后一板一眼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姓姜,名广陵。”
      姜广陵……
      天元反复嚼了嚼这个名字,一开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加明显。
      按理说他才第一次见到对方,但事实证明自己的潜意识里不这么认为。大脑一直叫嚣着让他冲上去和对方相认,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要认哪门子东西。
      ……不一样!……是我宁愿……也要保护的人!……过去,我只对他一人……他是……他是我的……我对他……
      青年的眼神黯淡下来。
      “……天元?”
      一旁的姜广陵看天元突然两眼发直,便出声唤他。
      “呃!抱歉……我打小时候就有这种喜欢发呆的毛病。”
      青年用力甩了甩头回过神来,在对上姜广陵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后,又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刚才那些……是什么?突然想起来从没听过的话,自己莫不是……紧张的脑子出问题了?
      真搞笑啊天元,你今天怎么回事?看到美人就变成这样,还有没有出息了!
      姜广陵看着脸色来回变化精彩无比的天元,淡色的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称得上温柔的情绪:“虽然唐突了些,但在下有一事好奇,天元额上的这三道伤疤是什么来历?”
      “啊,你说这个。”找到台阶下的天元赶紧顺坡就驴了,“一出生就有了,不是什么伤疤。”
      “原来如此。”得到答案的姜广陵收回视线,不再说话了。
      台阶下面是个坑,天元一脚伸出去,踩也不是收也不是,只能尴尬的悬在半空。
      雨势开始转小,船家抽烟锅的吧嗒声越发清晰,淑女够了的醉安湖不再那么烟雨朦胧,她褪下轻纱,重新变回往常那个闪闪发光的俏皮丫头。
      姜广陵看了看船外,起身便要和船家道别。
      不行!他还不能走!
      天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想也没想地抬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感受到阻力的姜广陵回过身,露出询问之色。
      “呃……”天元一脸绝望,恨不得大耳刮子抽死自己算了,今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干什么都一惊一乍的,自己这脏爪子还直接去拉人家的白衣服,简直失礼到极致,“广、广陵兄,今日你我二人得以一见也是缘分,我对你,对你……对你一见如故……所以广陵兄若是不介意,可否赏脸去僻舍一叙?”
      姜广陵闻言拧起眉头,似乎在犹豫。
      天元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
      最终男人还是在对方那扑棱棱的大眼睛下妥协了,他与青年离开湖边,逐渐消失在了再次聚集起来的人群中。
      “广陵兄……今年贵庚?”
      “……忘记了。”
      “啊?这个也能忘……?那、那广陵兄可有家室?”
      “……不曾。”
      “哦……”
      ……
      那之后姜广陵并未久留,虽然天元一家都表示还有空余的房间,很欢迎他住在家里,但他还是在半个月后的早晨不告而别,只留下一个“勿念,后会有期”的字条。天元在这些天的相处中早已把对方当做知己,这么一弄搞得他着急上火,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把人给揪回来,但打听了一圈都没人知道那个神秘的白发男子究竟去了哪里,此事只得就此作罢。
      既然这人留了后会有期的字条,那他应该还会再回到这里吧?
      天元抱着这样的期待等啊,等啊,直到等的记忆褪色,当年的执着模糊不清。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几十年光阴转瞬即逝。
      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小屋内,一个满脸灰败之色的老人躺在床上,明显已经时日无多,他的身边围着一对儿中年夫妇,气氛相当的压抑。半晌,女人才开口打破了沉默,可是她甫一张嘴就已是泣不成声,摇摇欲坠的身体好几次都得靠一旁的男人搀扶才得以站稳:“阿爹……阿爹可是还、还有什么心愿……?若是阿爹愿意说,小枝和虎子一定……一定,会帮您实现……!”
      一旁浓眉大眼的汉子闻言也赶紧点头,饱经风霜的脸上闪过悲恸之色。
      “……”
      天元动了动开裂的嘴唇,没有说话。
      其实他这辈子过的已经很幸福了,年纪轻轻就讨到个漂亮媳妇儿,女儿小枝也嫁了个老实人,很快就让他抱上了大胖孙子。一家子人虽说没有十分阔绰,但日子过的轻松愉快,没碰上战争也没遇到腐败无能的县官,说出去都是教人艳羡不已的田舍生活。可奇怪的是他就是仿佛忘了什么东西一样,明明思来想去也没有未竟之事,却始终没办法闭上眼睛一了百了。
      一片静谧之下,院子里敲门声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来了——”听到声音的天枝草草擦掉眼泪,迎出去开门。然而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还多跟了个人。那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却有着一头突兀的白发,配上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袍,整个人看起来一副随时都要驾鹤西去的感觉。
      “这、这位是?”许大虎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号仙风道骨的人。
      “在下是令尊昔日好友,此次特来探望。”
      白发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天枝闻言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拉了许大虎就要出门去:“既是家父好友,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只是家父现在身体抱恙,不能长时间交谈,这位公子……”
      白发男子置若罔闻地向床边走去。
      天枝和许大虎说话的声音渐渐远了,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姜广陵双腿发软,跪坐在床前,他几次抖着手想去抚摸老人额角那三道痕迹,却又觉得这样太过突兀一般没下得去手,最终他只是把老人垂在被子外的手拉过来握住,一言不发的等待对方发现自己。
      他逃避了这么多年的现实,终是血淋淋的摆在了他面前。
      昏昏沉沉的天元感觉到触碰,费力的睁开眼去看。浑浊的双眼茫然一阵,才认出了眼前的人。
      “广……陵兄?”
      苍老沙哑的声音刺的姜广陵抖了一下:“……我在。”
      “自那一别,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六十多年……”
      天元怔怔地看着面前容颜依旧的男人,仿佛时光又回到了自己十六岁那天微微摇晃的小船上。
      “我姓姜,名广陵。”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但那一天对方回答他时那双不知盛了多少情绪的眼睛,让他一记,就是一辈子。
      别的一切都会忘掉,唯独这个人在他这凡人的心中活成了永远。
      屋中的光线似乎又黯淡几分,姜广陵低头看了看老人那干瘦的手,整个人摇摇欲坠,处在崩溃的边缘。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不顾一切的让这个人跳出轮回永远的活下去,但他深知自己不能。
      “广陵兄……这么多年一成未变,难道是下凡的仙人?此番前来可是……要带我这老头子走了?”
      好一阵安静过后,天元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我只是求道之人。”
      “如此……广陵兄师从何处?
      “云游天地间。”
      “那我,更想被你带走……我这人啊,活了老些年,但是、但是没有信仰可言……如果是你,我二人赏平野星河,求学问道,岂不、快哉……”
      天元正一个人费劲的滔滔不绝,话头却突然被打断了。
      “我没法带你走。”
      天元一愣,他只是开个玩笑并未当真,刚想扯出个笑容敷衍掉这个话题,就见男人抬起自己的手抵在额前,又长又卷的睫毛微微颤动,近乎卑微的虔诚:“但是我会找到你,不管你轮回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
      触碰到的皮肤光滑细腻,可惜没什么温度。
      天元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姜广陵。
      明明一坐一躺隔了相当远的距离,但在这一瞬间对方身上那股温柔的冷香似乎化作实体,将他揽在怀中。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广陵兄此话当真?”他听到自己这么问。
      “当真。”除了刚才那句,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无论百年,千年,广陵兄可不要厌烦。”
      “不会。”
      “那我这辈子先走一步,来生就等着广陵兄……再与我话这天地万物了……”
      “……好。”
      老人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他的手从姜广陵手中滑下,停在脸颊处,然后像是害怕自己粗糙的皮肤会弄痛对方一样,轻轻地屈指一碰。
      屋中似有一声叹息响起,余音绕梁,痴痴不去,分不清不舍还是满足。
      天枝和许大虎在屋外左等右等等不到那年轻公子出来,敲门也不应,不知两人都在聊些什么。眼见夕阳西沉,家家都冒起炊烟,女人有些着急,和丈夫一合计干脆把那人也留下吃晚饭,这才上前推开门去。
      结果屋内哪还有白发男人的身影。
      床上的老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笑,他的双手被人交叠着摆在胸口,身旁放了一柄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玉如意。天枝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拿起如意细看,只见如意尾部刻了两个字。
      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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