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微雨》星月闲人

4、请安

　　太后足足病了半月有余，苏恪身为太医院院判，在皇城一待就是半个月。
　　苏妤昨日并未睡好，因此今日起床晚了些，一觉醒来头有些发晕，听见外面的动静比平日里大了些，揉了揉脑袋，问道：“外面怎么了？”
　　子衿正拿了洗漱之具进来，把手里的水盆搁下，拧了毛巾递给苏妤，道：“是老爷回来了，现在在大夫人那里，小姐今日起得有些迟了，可要快些去才好。”
　　苏妤心中微微懊恼，大夫人喜静，平素不喜欢他们前去打扰，除了初一十五外，其余日子都免了请安，是以她才多睡了一会儿，稍作收拾后连早膳也未用便赶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还未进门便听到苏婉带笑的声音，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惹得满屋子都是笑声，苏妤进屋的时候才发现人都已经到齐了。
　　四妹妹苏妙和三妹妹苏婉都围在苏恪身边，一个捏肩，一个捶腿，两人都是一副恭敬乖顺的模样。大夫人王氏端坐在一旁，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倒是薛姨娘满脸都是笑意。
　　苏妤抬眸看向父亲，他这段时间应当很是劳心费神，眼底乌青一片，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女儿给父亲请安，父亲近日身体可还安好？”
　　苏恪本也是笑着的，见她进来，脸上的笑意霎时敛了不少，只冲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便就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苏妤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她起身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他们说话，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多余的外人。
　　“都说咱们二姑娘最懂礼数，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老爷出去了半个月才回家，做女儿的难道也不放在心上么？”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倒是绵软娇媚，但明显不怀好意，苏妤不抬头也知道出自薛姨娘之口。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苏婉道：“姨娘怕不是忘了，二姐姐向来喜欢睡懒觉，这也怪不得她。”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她解释，但明里暗里都在说她不重孝道，为了贪睡连给父亲请安都可以来迟。
　　苏妤早就习惯了薛姨娘和苏婉母女的一唱一和，自知今日确实来迟了，一时也无法辩驳，只得起身向父亲请罪：“今日是女儿起晚了，还请父亲责罚。”
　　苏恪的脸上明显不悦，却也只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苏妙平日里就与苏婉不对头，往往见面就互掐，最是见不得苏婉得意，“哼”了一声道：“昨日我还见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今日倒说起二姐姐来了，还真是不害臊！”
　　苏婉听了立时就委屈了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那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多睡了一会儿。”
　　苏妙最讨厌她这副动不动就要哭的嘴脸，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苏恪不耐烦道：“都住嘴！”然后便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大夫人原是三品官员家的嫡女，当初嫁给苏恪算是下嫁，听说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温婉可亲的一个人。但是自苏妤记事起，她就如现在这般清清冷冷的，平日里除了与苏衡和苏妙说话会笑一笑，除此之外从不多说一句话，但一开口总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见苏恪走了，屋子立马安静了下来。大夫人看向众人，语气清冷道：“都回去吧！”这场请安才总算过去。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苏妙这才开口抱怨起来：“娘，你看今日苏婉和薛姨娘的样子，眼巴巴的就知道讨好爹爹，还总想着压我一头，您怎么也不帮帮我？”
　　王月清看了她一眼，语气严肃道：“你是这府里唯一的嫡小姐，犯不着和一个庶女争风吃醋，没得失了身份。”
　　苏妙嘀咕道：“我就是看不得她们娘俩狐媚的样子，成日里就知道缠着爹爹不放。”
　　“薛氏出身教坊司，除了知道以色侍人，还能知道什么？苏婉从小跟着她自然学了她的习性，将来到了夫家是要在婆母跟前吃大亏的，你理她们做什么。”
　　苏妙听了心里稍稍好受些，问道：“那二姐姐呢？你怎么也不喜欢她？”
　　王月清淡淡道：“我没有不喜欢她，只是不喜欢她娘罢了，她做事就从不会像你这样毛毛躁躁，你也该多学学她的性子！”
　　苏妙有些不服气：“我才不要学她，她虽然不让人觉着讨厌，但是平日里被欺负了也一声不吭，像个木头一样。”她顿了顿，又问：“她娘怎么了？”林姨娘过世的时候苏妙才四岁，因此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王月清垂了眼眸，并不愿意多说，苏妙只得作罢。
　　十年过去了，王月清本来早就不记得林如霜长什么样子了，可是她的女儿如今却长得越来越像她，所以她见了苏妤便不喜欢。
　　还记得那时她才刚刚生下衡儿不到一个月，苏恪便把林如霜迎进府里作了姨娘，还让她住进了除了正院以外最宽敞的听雨阁。知道林氏喜欢梨花，他还特地移了一棵梨树到她的院子。
　　她从未见过苏恪如此温柔耐心地对待一个女子。
　　林氏进府头一年，他几乎日日去陪她，却又不在她那里过夜。后来她才知道，林氏本也出身官宦人家，因为家道中落，后来又被退了亲，在家人的算计之下被迫嫁给了苏恪为妾。因此，即便林氏性子清冷孤傲，每每推辞不让他留下过夜，他也从不恼怒，还是一味的对她好。
　　而自己刚刚为他生下长子，他却鲜少过来看她一眼，府里下人都说：林姨娘才是老爷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她心中冷笑：林如霜是他心尖上的人，那她这个嫡妻正室又成什么了呢？她当初不听父母劝告，执意下嫁于他，这一切对他来说又算什么了？她不甘心，她想大闹一场，想去当面质问他，可她的骄傲和尊严却不容许她这样做。
　　两年后，林氏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他高兴不已，想了足足一日才定下“妤”这个名字，妤者，聪慧美丽也。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林氏生下苏妤后依旧对他不冷不热，他也因此和林氏大吵了一架。自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进听雨阁了，直到林氏过世他也没有过去看一眼。
　　而她对他日渐失望，日复一日，到最后再没有一丝的期待，她决心以后只做她的苏夫人。
　　再后来，他纳了薛氏为妾，她也毫不在意了。
　　她恨了一辈子，也怨了一辈子，余生只希望她的一双儿女能平安幸福，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