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微雨》星月闲人

2、还伞

　　那位白衣公子听到有人进来，立即转过身来，见是苏妤主仆二人，眼神闪过些许诧异。苏妤瞪了子衿一眼，脸颊染上些许红晕：“我二人想借此处避雨片刻，叨扰二位公子了。”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声音温润入骨，煞是好听：“无妨。”
　　这一笑让那原本清俊的脸庞仿若天光乍现，又似染上了无边风月，把苏妤看得一怔，暗暗惊叹：竟不知这皇城之下还有这样好看的人物！本来“好看”二字应是用来形容女子的，苏妤却觉得眼前的这位公子如若是个女子，定要比那京城第一美人陆云姝还要美上几分。
　　许是天气有些寒凉，白衣公子说完便轻咳了一声，脸色也比之前苍白了不少，被那白衣一衬，整个人愈发显得清冷。
　　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亭子的顶檐滴落下来，像是一张巨大的帘子，把里外两个世界隔了开来，尽管雨声嘈杂，苏妤还是听见了几声刻意压低的咳嗽。
　　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昏暗了，较之前上香回来的时辰晚了不少，苏妤一下马车便见齐管家仍候在府门前，心中微暖，柔声一笑：“外面天寒，齐伯下次可千万别在门口等我了。”
　　齐福见二人平安归来，眉眼顿时都是笑意：“老奴身子骨壮着呢，饭菜一早就热好了，二小姐一定饿了吧？”
　　苏妤笑着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平安符塞进齐福手里，杏眼弯弯：“这是阿雨今日特地为齐伯求的。”
　　齐福接过那符，乐呵呵道：“多谢二小姐！”
　　苏妤见他把平安符收好，张了张口，迟疑了一下，终是问道：“父亲…他可有说什么？”
　　齐福脸上的笑意明显一顿：“老爷今日公务繁忙，怕是忙忘记了，老奴去吩咐下人给您做碗姜汤驱驱寒。”说完便转身下去，不难发现迈出的步子有些着急。
　　苏妤心中微涩，自从记事起，这些年来父亲从不曾关心过她，今日即便是娘的生辰，他又怎么会记得？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让你买的桂花酥可带回来了？”
　　来人身着一袭粉色烟罗衫，明眸皓齿，圆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说话的声音甚是娇俏，却带着一丝霸道，正是府中嫡出的四小姐——苏妙。
　　说起这府里本有四位小姐和一位公子，大小姐苏嫣、大公子苏衡和四小姐苏妙乃府中的嫡夫人王氏所出，只是这大小姐一出生便有先天不足，生下来不到一年便夭折了。府中唯一的嫡公子苏衡少年习武，才行过冠礼便投身去了西北军营。二小姐苏妤是府中妾室林氏所出，林氏早在苏妤七岁那年便已病逝，而三小姐苏婉是府里薛姨娘的独女。
　　因着下雨的缘故，苏妤早把桂花酥忘得一干二净，此时苏妙找来才想起来，心里不禁微微懊恼，她这四妹妹最爱的便是云隐寺山脚下醉芳斋卖的桂花酥，因着大夫人不让她多吃甜食，早吩咐了府中的下人不准替她买，可苏妙却每次趁着苏妤去云隐寺上香央她带一些回来。
　　苏妙见苏妤两手空空，顿时有些急了：“你该不会没买吧？”
　　“我刚下山便遇上了暴雨，一时忘记了，要不下次再给你带？”说完她又凑到苏妙耳边道：“夫人这个月让你绣的帕子我全包了。”
　　苏妙这才消了些气，临走时还不忘补充了一句：“还有，这个月的功课你也要全帮我做了。”
　　苏妤笑着应下，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子衿见苏妙走远了，气呼呼地道：“小姐干嘛不告诉夫人去，现在可好，四小姐成日里就知道欺负你。”
　　苏妤摇了摇头，笑道：“四妹妹本性不坏，不过是爱闹些小孩子脾气，若是告诉夫人去，往后才真是有得闹呢！”
　　月上中天，月光从窗前透进来，映出一树梨花满地，斑驳疏影随风轻轻摆动，似有香气袭来。
　　苏妤匆匆用完饭后便回房温习起了医书，不知不觉已是两三个时辰过去。
　　“小姐，夜深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子衿端过茶水递上来，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苏妤接过小抿了一口，放下杯子道：“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就睡。”
　　子衿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却仍然不肯走：“我要陪着小姐。”
　　太医院每三年一次的杏林选试在即，笔试考题就出自《素问》、《难经》、《本草》等书目，是以这段时日只要有空，苏妤都待在房中温习医书。
　　合上书的时候苏妤已经困得不行了，脱了衣服正要睡下，却见到有张纸从袖口跌落，捡起来一看，才想起白日里那位算命先生将写了“雨”字的素笺又塞还给了她，她那时未看一眼便塞进了袖袋里，此时展开一看，却发现竟多出了一张，更讶异的是，那多出的纸上居然也同样写着一个“雨”字，且字迹遒劲有力，洒脱自如，显然是出自一位男子之手。难道这也是找那算命先生卜卦时写的吗？
　　“小姐，这把伞怎么办？”苏妤正思忖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子衿拿了一把杏色的伞走了过来，而她手中的伞是那位白衣公子留下的。
　　“等晾干了便仔细收起来，我明日便还回去。”
　　想到白衣公子离去时苍白的面色，苏妤眉头微蹙，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天人般样貌的年轻公子竟是当朝的王爷，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睿亲王沈溪，身份贵不可言。
　　听说睿亲王早年曾带兵打仗，是个赫赫有名的将军，这样的人应是孤傲粗犷的，却没想到他竟全然无半分武将的样子，一行一言竟如寻常读书人一般温润有礼，丝毫没有亲王的架子。
　　彼时雨稍小了一些便有王府的仆从驾了马车过来，沈溪特地着人找了一辆马车送她们回府，而这把伞也是他留下的。
　　伞是用上好的油纸制成的，伞面上绘着几株墨梅，很是淡雅别致，墨梅的着笔别具一格，看得出作画之人的用心，苏妤觉得这把伞应当还回去。
　　天色才刚亮，正是宫门开的时候，睿亲王府便有人策马而出，急急奔向皇宫的方向。
　　昨晚又落了一场雨，地上还是湿的，子衿昨日受了些寒气，早上起来就头晕，苏妤便独自来了睿亲王府还伞。刚到府门前，就见一人一马踏着雨水而来，在睿亲王府门前停了下来，苏妤发现那人正是昨日陪在睿亲王沈溪身边的侍卫常风，赶紧上前叫住。
　　常风一夜未眠，早已疲惫不堪，见是苏妤，这才停下了急去的步子，问道：“苏姑娘来此有何事？”
　　苏妤将手中的伞递了过来：“我今日是来还伞的，还请常侍卫将这伞交还给王爷。”
　　常风闻言接过伞，正要回去，苏妤想到昨日沈溪苍白的面色，便又多问了一句：“王爷可还安好？”
　　“王爷昨夜高烧不退，人已经昏睡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