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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生日 ...

  •   假期在家的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新年就到了尾声,任平笙的十八岁生日如期而至。
      大年初五晚上,任平笙和夏雨还有夏妈妈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不断重播着春晚的节目,小品和相声屡看不鲜,夏妈妈难得的十一点多钟了还没回房间睡觉。
      任平笙知道,大家都在等着十二点的到来,都在等着给他过生日。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午夜十二点的来临,意味着任平笙在法律意义上成为了大人,意味着他将为他所有的冲动负责买单,意味着他将真正意义上地可以独立生活。
      他从一匹孤独的狼崽,变成了一匹自食其力的独狼。
      不过幸运的是,在这之前,他拥有了自己的狼群,他摆脱了孤独。
      电视里播放着《难忘今宵》,所有演员返场,轰轰烈烈地恭贺新年。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电视上全国各地礼炮齐鸣,夏雨和妈妈一起起身。
      “笙哥。”“小笙。”两人同时开口。
      夏雨继续说话:“二零一五年正月初六凌晨十二点,笙哥,恭喜你,你长大了。”
      夏雨从沙发后掏出一个盒子,绕到任平笙面前:“笙哥,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把盒子双手递上:“打开吧,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任平笙接过,他有些颤抖地打开盒盖,明明知道会收到这份礼物,但还是期待不已。
      盒子里面有一幅画,一块用超轻粘土捏成的造景,还有一封淡蓝色的信。
      “这幅画儿,是送给任先生的。”夏雨笑着看任平笙,“不知道我的任先生,他喜不喜欢。”
      这是一幅油画,亮丽的色彩交相辉映,任平笙一眼便知道,夏雨画的是自己。
      画上的任平笙双手和右膝上均绑着白色的纱布,他穿着黑色的体恤和破了一个洞的天蓝色牛仔裤,在红色的跑道上尤为醒目,他跑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汗水从额头滑至下颔,在耀眼的阳光下像从天而降的神,他带着无限的希望和能量,为八中夺得了当天的最后一个第一名。
      是那天比赛时的的场景,唯独不同的是,那天没有太阳,只有风。
      夏雨仿佛看出了任平笙的心思:“笙哥,在我心里,一直有一轮太阳,你就是太阳。你可以战胜风,你可以战胜所有人,你可以笑着面对所有的事情。”
      任平笙长久地看着那幅画:“谢谢。我很喜欢。”
      以往的每年,他唯一收到的生日礼物,就是徐柔画的一幅画,徐柔喜欢画向日葵,所以任平笙收到了十六幅姿态各异的向日葵,终于在十八岁这年,他收到了来自夏雨的一幅画,画上是他自己,他站在光里。
      “笙哥,这是我自己捏的,超轻粘土。”夏雨拿起一旁的造景。
      “上次买的。”
      “对,在新都汇那天买的。”
      他早在炎热的九月,就想好了数月后任平笙生日时要送些什么。他从那时起,就不由得开始想到未来,他笃定得认为,他会和任平笙在一起。
      “这里是……”任平笙指着那片造景。
      “这里是淮塘的小区楼下的那片人行道。”夏雨碰了碰最高的那棵香樟树,“就是这棵树,在我们窗口,日夜招摇。它很香,你很喜欢,我也喜欢。”
      熟悉的路灯,熟悉的香樟树,熟悉的人行道……就连路边的垃圾桶夏雨都捏得十分逼真。
      但看着还是少了些东西。
      “少了点东西。”任平笙摸了摸香樟的叶片。
      “什么?我再给你捏。”夏雨问。
      “少了我们两个,还有那辆自行车。”
      人行道空空旷旷,没有人气。
      “好,我回头补上去。”
      任平笙点头,他强忍着眼泪流下的冲动,抱了抱夏雨单薄的身体。
      “笙哥,这封信,以后再看吧。”夏雨回抱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如果哪天你找不到我了,别害怕,看看这封信。”
      “我不想找不到你。”
      “我也不想,我们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走丢。”夏雨笑着,“每天要给手机充满电,记得。”
      “好。”
      夏妈妈看着这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上前强制拉开。
      “行了行了,送个礼物十分钟,慢死了。让我来,该我了!”她从房间里跑出来,拿着一个小小的方盒子,“妈妈昨天去商场挑的,一块手表,希望小笙喜欢。”
      任平笙接过,一块黑色的手表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日光灯的照射下盘面上的一圈钻熠熠生辉,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
      “妈妈,这……”
      “不贵,没有哪个妈妈会觉得给自己儿子买东西贵的。”她上前抬手摸了摸任平笙的头,她比任平笙矮不少,便仰着头看他,“我睡觉去了,你们年轻人继续玩儿吧。”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新年,每个人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新鲜体验。
      夏妈妈走到房间门口,顿了顿脚步:“小笙,生日快乐。”
      客厅里安静地能够清晰地听到手表秒针转动的声音。
      “我爱你,妈妈。”任平笙过了很久,直到夏妈妈即将关上房门时才脱口这么一句话。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这位母亲,坚强地像一片铜墙铁壁。
      开放的社会里假装开放的家长们可以随口说出一句,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也是爱情啊!可真正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时,他们又会觉得这是一种病,他们拼命地想方设法给他们治病,但其实,病的是他们自己。
      诚言之,在这个对同性恋接受度依旧不高的社会,能遇到夏妈妈这样的母亲,不失为一种运气。
      任平笙看着紧闭的主卧门:“小雨,我大概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遇见你这件事情上了。”
      他拉着夏雨的手倒回沙发,他把夏雨拉进自己怀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夏雨感受着任平笙胸腔地起伏,细微的呼吸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拉着任平笙的手遮在自己的眼睛上。
      “那我那28场架,应该也是为了遇见你做准备的。”他在任平笙的掌心里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无尽漆黑,视线往下,便能透过指缝见到些许光明,“这代价有点儿高,但我,不后悔。”
      “我现在相信,这世界上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是为了以后和某人的某次相遇做准备的了。”
      “笙哥,你为什么会喜欢香樟。”夏雨仰头,往后看着任平笙,“我一直很想问你这个问题。”
      “你不喜欢它吗?”任平笙回视。
      “喜欢,但我喜欢是因为你喜欢。”
      任平笙点点头,温柔地把视线移向远处:“很小的时候,我还在住在淮江县,那边就种着大片的香樟,大概是因为这种树好养活也不算贵。那时候老屋的门外有一株香樟,长得很好,能挡住夏日所有的烈阳。
      有一次我坐在外公的肩膀上,外公从树上摘下了一片叶子,对折后放在我的手心,外公说:‘这个叶子是香香的,所以老屋才会是香香的。’
      再后来,我被接到了别墅,别墅的院子里也有一棵香樟,是老管家种下的,风吹雨淋的,它却就这么成活了,满园的月季也抵不过那一树芬芳。
      那时候的淮塘街道种满了银杏,银杏是很漂亮的,每年冬季都能看到缤纷的黄色扇叶漫天飘扬,但银杏的气味并不好闻,十月结果后,便会有淡淡的臭味散发出来,淮塘人爱吃银杏果,也是因为这种果实有药用价值,所以还算昂贵,后来物以稀为贵,果实贬值之后,淮塘便就种上了大片的香樟。
      我喜欢这种树,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能香飘十里,他不争不抢,却占领了几乎整个淮塘,香樟树是唯一陪我走完一生的东西,我的生活里每天都有它。”任平笙用手指描绘着夏雨的眼睫,“香樟不耐寒,所以在气候宜人的南方城市可以肆意生长。我说淮塘是香樟味的,你说任平笙也是。所以任平笙是夏雨的香樟树,只要些许温暖,任平笙便可以给夏雨遮风挡雨,一辈子。”
      他用最质朴的语言说着最动人的情话,在这个他十八岁成年的日子里,他给了夏雨承诺,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将用毕生履行作为一个爱人的义务。
      他们在沙发上拥吻,从头到脚。
      窗外明月高悬,在海岸线上倒映出长长的剪影,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沭池到淮塘,一百九十九公里,长途汽车两小时二十四分钟,依旧不能阻止两个少年不断靠近,他们在那年夏天相遇,在那年夏天相爱,他们在这个刚刚长大的年纪里,就找到了托付一生的人,没有人退缩,他们挽着对方的手,坚定地走上了人生的征途。
      周婕没有打扰任平笙,她在第二天一早才给任平笙发了微信。
      -小笙!姐姐来祝你生日快乐啦!
      -谢谢姐姐。
      -给你买了礼物,你回头来淮塘看看喜不喜欢。
      -买了什么?
      -买了辆吉普,和你姐夫那辆一个型号的,我看你那天挺喜欢这车的、
      -……姐姐,我还没有驾照。
      -考呗,不是成年了么。
      -……这太贵了。
      -我把你当亲弟弟的,别和我说这些屁话,我听了不高兴。
      任平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话回复。
      他靠在床头,发呆地看着身侧熟睡的夏雨。
      一个不过认识了不到两年的姐姐,送了他一辆车;一个才见面第四天的妈妈,送了他一块表。
      这看着倒像是自己前生过得太苦,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他苦笑了两下,发了一句“谢谢姐姐”过去。
      他起身下床,把那块造景放到桌面上,他轻轻地摩挲着香樟树的树顶,然后吹了一口气,变硬凝固的黏土并不会灵动地左右摇晃,他保持原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保持了整片造景最美好的样子。
      他十八岁了。
      他打开手机,把任阳这些年打给他的钱汇到了任阳的卡上。
      他发了一条微信过去:我成年了。
      然后把任阳的微信删除。
      从今以后,他自由了。
      “笙哥,你醒了?”夏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看造景的任平笙,语气奶奶地。
      “嗯。我再看看这个,昨天灯暗,没仔细看。”他起身走到夏雨身边,牵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这个我怎么带回淮塘?”
      “快递吧,太大了,带上车不方便。”夏雨仰头靠在任平笙肚子上。
      “快递会弄坏的。”任平笙撸着夏雨的头发,小气地说,“弄坏了也没法找人赔我。”
      夏雨“咯咯”地笑着,在任平笙肚子上把脸翻来覆去:“笙哥,哈哈,不会坏的,坏了我给你修。”
      “我不要,我自己带回去。我就拿你那个箱子装着,反正我也没有行李。”
      “行行行,你自己带着,你自己带着。”夏雨已经笑得爬不起床,他们就这样拥抱在一起,笑得开怀。
      任平笙最终抱着大大箱子坐上了回淮塘的长途汽车,他始终将箱子搁在自己腿上,不愿放上行李架。
      他在拥挤的汽车站拼命地护着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一幅画,一坨黏土和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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