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文中文：破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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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看完了信，望向院长有些不知所措。院长一反常态没有接着危机教导学生，平日里温和的面孔在无机质灯光的照射下逐渐冷峻冷峻起来。他大步走到信站的控制面板前，飞速地编辑起信息来。
“院长，有电话！”一个研究员身后拖着长长的电线抱着座机向他跑来。
“喂？”院长右手抄起电话歪头夹住，双手仍一刻不停地继续工作。
“抱歉。现在没空。”他将电话砸回座机用眼神安抚了紧张的研究员，“之后的电话都不用接了……不，你去把电话线拔了吧。”
信息编辑告一段落，他这才分出精力给李清。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所有的宇宙都会走向死亡，就是在这个宇宙——我们也不可能让所有文明都接收到‘保持沉默’的讯息。”
“没错。我们肯定一个宇宙都改变不了。”
“让所有文明都了解‘真相’呢？”李清忽然抬头，“了解了争斗的后果起码可以阻止一部分人吧？”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你要怎么做？”院长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先不说宇宙规律是否普适，语言不通也是也是很大的障碍。”
李清在院长的质问中，一点点心凉下来。他望着如热锅蚂蚁包的研究员们，许久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已经定下了‘至少保留一个宇宙’的决心，我已经做好迎接其它宇宙——甚至包括我们——既定的毁灭结局的准备了。”
院长垂眸缓缓点头：“有舍才有得，这也是人必须学会的事情。那么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他将后半句话藏在心底：虽然面对注定的结局所有的尝试都失去意义，但在这种背景下仍要追求意义的才是人类啊。
这正是李清所未发现的。他的老师，拥有的并非是对生命的尊重。他更想看到的，是耀眼灵魂燃烧殆尽的光景啊。为了那一抹光亮，他同样坠入烈焰，又有什么问题呢？
上了年纪的老人笑得像是讨到糖果的孩子。如今看来，他当初在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中选择了后者，果然是正确的——这种仿佛能灼烧鬼神的欲求，在别处是罕见的。
上层始终没下达让他们恢复正常生活的命令，倒是派了几个人来照顾他们的饮食。研究员们也乐于陷于这种昼夜不分的生活，反而比平日更为亢奋。李清得了院长的许可，偷偷从暗门一头扎进地下室试图钻研一种“解决办法”出来。院长也同研究员继续解析辐射中被加密的一部分内容，不时提醒众人“应休息了”。
约莫两个月后，李清蓬头垢面地从暗门走出来，双眼发亮地望着院长：“找到了。”
老者侧身为他让路，看着他走向主控室将一个爪型装置安在信站旁。李清轻快地开口：“我要让这个宇宙更快地毁灭。”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狂人」恰好路过言溯之的桌子，翻看着后辈连晚饭都顾不上奋笔疾书的稿子，不由发出了与院长同样的感慨。
言溯之激动地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狂人」先生居然能理解我这不知所谓的文章吗？！”
“是要让这次宇宙毁灭的信号尽快追上上一次，对吧？”
【——让这次宇宙毁灭的信号尽快发射出去，并且扩散的更远，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但达成目的所需的条件是，接收到辐射的文明需是宇宙中的高等文明，足以阻止混乱，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院长点点头，又问道：“你准备发射什么内容？”
“‘只有唯一活下来的人才能从既定的毁灭中逃离’怎么样？”
“不错，”院长走上前递给他一份资料。“这是从辐射中整理出来的其它文明的主流语言，你将这句话翻译后一起发送。”
“了解！”李清接过资料，用纸笔在一旁迅速翻译，而已在这两个月中学会几种语言语法的院长则直接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吧……”李清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手要去按发信按钮。
站在他右侧的院长将褶皱而布满褐斑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
“一起吧，”院长说，“‘毁灭宇宙’这么重的担子，两个人分担罪孽或许会轻一些。”
李清愣了一下，正要发力却又被一阵喧闹阻止，不由得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是站在总控室外的研究员们。
“我们可同样是元凶”、“这种事几辈子可都轮不到一次的啊”、“不能忽略我们的苦劳”。这么说着，他们闯进主控室，叫嚷着将手叠上按钮。
“一、二、三——”有人这么喊道。
代表着罪恶的按钮被“吱嘎”一声按下去，主控室内的罪人们却爆发出欢呼。
“休息一会吧，”院长拍了拍手控制场面，“醒了再继续检测非自然波。”
研究员三三两两散去。
而在他们头顶，研究院顶端宛若装饰的巨大天线发射出无形的讯息，冲向宇宙。
院长被判了死刑，罪名是“反人类”、“反文明”云云。
他们发射的信息被其它研究院捕捉了。虽然无法分析后半段乱码般的外星语，前半段清清楚楚的地球语倒是被翻译的明明白白。在院长的示意下，李清作为发起人代表全院举报了他，而院长一人担下了全部责任。
“你们要帮我看到结果。”老人在警察到来前，笑眯眯地对他们下达命令。
李清被委任为新院长，夜以继日地检测这场宇宙战争的进程，在仅仅一句谎言下，战争的速度便加快了一倍，三年后仍存活的文明已不足百。
“国家压下了宇宙将毁灭的信息，他们便也当真什么都没查出来。”李清坐在食堂的方桌上，闲聊般笑道。
对座的中年人挥了挥筷子：“那段辐射消散得很快，没捕捉到的话也没办法。况且他们也没咱们这么专业啊！”
食堂内满是快活的气息。
“估计再过一周宇宙就要开始冷却了，”李清话锋一转，语气却依旧轻巧，“还想做点什么就抓紧去做吧。”
“可惜不能见证之后的发展了。”有人小声道。
李清点了下头赞同他，却宽慰道：“总不至于坐以待毙——而且想必要比我们做得更好。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那微乎其微的渺小可能性吗？”
恰巧路过的清洁工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望向他们的眼神逐渐由震惊变为痛恨和愤怒。
“你们——和他一样——你们就是群魔鬼！”他怒吼道。
李清看着他，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院长曾向他询问“我看起来像是会毁灭宇宙的人吗？”的情景。他放下筷子，对清洁工微笑道：“我是罪人，我认罪。不过反正灭亡已不可阻挡，您又何必让世界得知这个真相？不如回家同家人团聚享受最后的时光。”
清洁工用看令人作呕的污泥般的厌恶眼光瞪着他，像是用尽毕生力气克制住自己，未再说一句话，拎起水桶离开了。
所有人聚在中央屏幕前。
宇宙的膨胀速度在飞快降低，接收到的文明信号也降到个位数。在屏幕的右下角，宇宙参数疯狂变化起来。像是意识到终焉的到临，他们彼此握手低声道别。
“再见。”“再见……”
几秒后，他们又重新挂上笑容，凝视屏幕真诚祝福道：“加油。”
院长，李清留恋地摸了一下过去常被院长敲击的桌面，我来找你复述历史了。
012宇宙在一个普朗克时间内粉碎了。
可惜他们无法看见，偌大的量子泡沫像是沾了火星，此起彼伏地绽放绚丽的爆破光景。爆破蔓延得太快了，连泡沫癌细胞般的分裂速度都追不上毁灭的脚步。
无形无色的泡沫于是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了。
自然，灾难总是会留下可怜的幸存者。他们仍要在既定的道路上挣扎，直至成为已死的蚂蚱。
471宇宙。
“‘宇宙不是孤立系统，它是个开放系统’，到底要我重复多少遍你们才能明白？”
无垠邃远的宇宙中，一艘飞船孤寂流浪。奇特外表的生命体相当暴躁地一拳砸向通讯器。就在这时，左侧的采集仪闪起了红光。争执瞬间停止，它熟练地切换了系统截下这段辐射，并在周围空间设下了屏蔽场。
“让我来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它自言自语着解析了辐射。
最先破译的，是一段文字。
“……如果我这么做，会毁灭很多宇宙，我是知道这一点的。大家都知道。即使我不这么做，这些宇宙或早或晚也会毁灭。我从未否认我的罪行，但结局到临前，我也不得不反思自己的作为。‘一个疯子在另一个疯子的授意下，带领着一群疯子毁灭了自己的世界，还想再毁灭其他世界’。我的一生概括下来，便是这样的一句话吧。
因为早晚都要毁灭，所以我早点将其毁灭也无可厚非？多么可怕而傲慢的想法呀，我又认为我是谁呢？
如果接到这条信息的您的文明有能力的话，请让所有的文明保持‘沉默’吧。混乱只会带来灭亡。
我来自012中，或许您会奇怪，什么人居然能给宇宙编号？我也很奇怪。但我想，或许我也不过是舞台上的木偶罢了，但那又如何？至少虚假的我完成了虚假的理想。我已心满意足。
祝您幸运。
李清”
这一页后，是密密麻麻的数据。
它啧了一声，然后切回通讯界面简单概括了一下破译的讯息。
“……以上。收到了一些潜在危险源的信息，是否需要前往调查？”
“有调查的价值。剿灭者特拉尔多格，请前往G-46星域调查潜在危险源。如确认为危险源，依法予以清除。”
“明白。”
它断了通讯，心情颇好的哼起不知从哪一低级文明听来的小调。
“你怎么能仅靠武力便让与你同水平的文明放弃呢？”它晃了晃头，对着那段文字好心解释道，“维持秩序的最好方法，便是在对方还为幼苗时将其扼杀。这样便不会产生巨大混乱，不也符合你的构想？”
任由身后的节肢已与外貌不匹的速度操纵飞船扭头驶向G-46星域，它不赞同地摇头：
“你的文明未被清除的原因，恐怕是过分弱小了吧？力量才是在宇宙生存的第一前提。而一片死寂的宇宙自然也不会产生混乱——这是你的文明甚至不敢设想的事情。”
“不过我要替我的文明感谢你提供的信息，漫无目的飘荡确实很难排查。”
银白的芝麻转了方向，继续在黑暗中起伏。
“宇宙是个开放系统，你真的明白这一点吗？”
在对第二旋臂的一个C级文明进行清除时，特拉尔多格接收到这样一段极具嘲讽意味的语音。
它不禁觉得匪夷所思，这样一个新诞生不久的文明居然敢质疑它？它不觉得对方的指挥官是昏了头想用胡话来拖延时间，难道真的什么他未注意到的事？
特拉尔多格希望这只是低级文明的胡语。
可惜并不是。它从领袖的沉默中得知了真相。
原本作为任务的清除此刻已变作泄愤，它放空思维任由节肢在操作室内乱舞。C级文明在灭亡前朝它发来低笑：“你只会比我们更痛苦。”
它感到一股寒意从脑部蔓延。
它打了个哆嗦，缓慢而坚定地抬起一条节肢，又快又准地刺穿心脏。
在生命流逝的最后，它再次打开通讯器：“你应该沉稳地否定我的……你们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了……”它的身体逐渐失去力气砸向甲板。
不过四个月，471宇宙被撕裂了。
量子泡沫终于全部破裂。
跌入沉寂。】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文中文：破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