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得似、少年游》顾尔思莼

1、冰山之下

　　顾思莼点开一个人的头像，偷偷摸摸地瞥上一眼空荡荡的聊天框，又心虚地立刻划回去。
　　屏幕上只有她熟读了许多次的“加为好友”“屏蔽此人”两个框框，有他千年不变的星空头像，那头像曾经被她吐槽过很多次，黑漆漆地看不出有星星；还有、还有十年之前的一句孤零零的话——“嗯。”
　　嗯。
　　嗯过之后，两个比亲兄妹还熟悉亲近的人，从此就一刀两断、再没了联系。
　　也许，不算是毫无联系吧？
　　她想。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他的空间和朋友圈一直都没有上锁，他频繁地更新，她频繁地读，试图从中寻找出他大学和工作生活的蛛丝马迹。她也同样打开了自己的朋友圈，隐约地希望他能看见。
　　他们的父母依然有交情，他和她便从来不曾和任何人提及过两人已经断交的事实，而是默契地隐瞒下来，依然在两家偶然举办的的宴会上亲近寒暄。只是，在两人独坐的时候，喝茶的时候，就陷入了无边的沉默，再也没了小时候那种毫无顾忌的嬉笑打闹、谈笑风生。
　　家长在聊天，两人在喝茶的时候，顾思莼装作冷漠，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看他。许久不见，少年果然是日益清瘦、眉目俊朗。
　　她用匿名在提问箱里偷偷问他，如果你有一个很想念的人，却因为某种原因再不联系，你会怎么做呢？
　　他回答：会常常想念，希望她一切都好，但是不会去打扰。
　　于是，顾思莼有些欢喜，也有些释怀。
　　是啊，不这样还能怎样呢？当初刻意冷淡下来把空间朋友圈都屏蔽他的的是自己，问了她好多次忍无可忍终于删了好友的是他，两个人也算是打了平手。他们两个，谁也不骄傲、谁也不卑微，许多年来面对彼此永远是最肆无忌惮的样子，不用斟酌词句、也不用伪装优雅，因为两个人都知道，彼此是足够懂得的。
　　于是，吵起来闹起来他们依然是肆无忌惮，冷淡起来便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讲，用尽了自己身上的冷漠和刻薄。
　　顾思莼苦笑一声，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其实他们并不像想象中这样相互了解，至少他们从来没有看懂过对方的心。
　　顾思莼把目光重新挪回手机屏幕上。
　　黑色的头像忽然闪动了一下，顾思莼猛地揉了一下眼睛。
　　一条简短的消息静静地躺在她的聊天框里。
　　“将婚，来否？”
　　接着又辩白了一句。
　　“无好司仪。”

　　徐译发出这条消息的前一天，和两个死党一起喝酒。
　　徐译、顾思莼、江夏和陈默，四个人在北方一个四季分明的小城一起度过了六年中学时光，从相识到相知，再到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顾思莼和徐译喜静，江夏和陈默喜动，却在面对彼此的时候静也不静动也不动的闹成一团。
　　他们四个曾约定大学一起往北京考，等到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却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高校。于是，他们再约定：十年之后，在北京汇合，一起安定下来。
　　不知不觉，十年就要过去了。
　　徐译读哲学，留在北京一个学校里当大学教授；江夏读文学，研究生毕业之后在杂志社当文字编辑；顾思莼读电气，在南方电网当着工程师；陈默读计算机，在某大型网站当程序员。
　　现在，没有如约在北京汇合的，只剩下顾思莼了。
　　“思莼真是太不到位了！”江夏痛饮了一口面前的酒，醉眼朦胧地向面前的两个死党嚷道：“那南方又潮虫子又多，有什么好！”
　　“她在武汉念大学，自然被保进南方电网的概率更高。”徐译静静地说，目光淡淡垂下来。
　　“那她现在都工作了，还怎么来北京啊？”陈默紧锁眉头，“难不成得跳槽？北京有什么电网公司吗？”
　　“国家电网啊！”江夏眼睛一亮：“就让思莼给国家电网投个简历……”在一旁的陈默猛点头，两人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徐译默默地看着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喉咙忽然一哽。
　　江夏猛然转过头，指着徐译骂道：“你怎么回事！你俩不是青梅竹马吗？当年不是还喜欢我们思莼的吗？现在却连作为好朋友的起码的关心都没有！”
　　“我……”徐译抬起头，表情依然寡淡，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江夏和陈默双双吓呆，徐译把脸埋在手里，闷闷地发出声音：“我和思莼……已经绝交了十年了。”
　　“为，为，为什么呀？”陈默和江夏不可置信地问道。
　　半晌。
　　徐译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响起：“我也不知道……”
　　然后，这个已经二十九岁的男人无力地推开酒瓶，趴在了桌子上，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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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