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公子》啊睡

4、寒玉

　　莫得悠到了岳阳楼下，只见熙熙攘攘已到了不少人，有好奇的少年郎，儒冠的书生，功名在身衣帛着锦的举子进士，甚至还有满头白发的老童生。
　　他等了半天不见该来的人，有些不耐，此时一个脸蛋红红的小姑娘走了过来，细声细语地说：“公子，买朵花吧。”
　　莫得悠仔细打量这个小姑娘，略淡的眉，苹果脸，梳着简单的发式，手上是适宜的茧子，鞋上沾着泥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不过三师姐极擅易容，江湖上难逢敌手。是与不是很难下结论啊。于是他更加仔细地看，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这小姑娘被看得整张脸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说：“公•••公子，买•••”
　　这时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皱着眉头大声说：“光天化日之下，你这登徒子也不知收敛一些。”
　　莫得悠突然意识到他这样，若是真是一般卖花姑娘，对人家该是多不礼貌的事，于是立刻收起了凝视的目光。那中年妇人连忙拉过小姑娘，瞪他一眼，走开了去。
　　就在那女人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闻到一阵极淡的玫瑰露的香味，同时夹在很浓的劣质桂花油的味道中，若是不仔细，或隔得不近，恐怕很难闻出来。他立即回头看那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真是一张惨不忍睹的脸，黑的，红的，还有一脸的茶油花子。他小心肝抖了一下，心道三师姐真是下了大工夫啊。他抬手拍了拍那女人的肩。那女人立刻回头，尖声骂道，
　　“你这登徒子，还要怎样。”见他不把手收回，那女人一脸扭曲，“啊，你个杀千刀的，该不会是看上老娘的美貌了吧。真是作死的。”
　　周围人立刻回头看着他们，莫得悠牙根痒痒，深吸一口气，说道
　　“这位，呃，夫人，请问可否赏脸，对面茶楼相谈。”
　　那女子大声说道，
　　“哎呀，你这人可真是脸皮厚，本夫人可不是你高攀得起的。”她话锋一转又说，“不过，看在你还长得人模人样，谈就谈吧，哎，红颜多祸水啊。”
　　说完故作娇羞的一笑。莫得悠从余光里看到旁边不少绿了的面容。

　　茶楼上。
　　莫得悠慢慢品味着上等的银针茶，以安慰自己刚才饱受虐待的脾胃。
　　那胖胖的女人也不说话，老神在在地喝茶。
　　莫得悠先开口道，“难得见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这回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呀？”女子不答反问。末了附上甜甜的微笑。
　　“••••••你先把妆卸了吧”莫得悠觉得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女子嘻嘻一笑，背过身去双手在脸上搓搓弄弄，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便是一张清水芙蓉面，双目含情，柳眉若黛，琼鼻凝脂，樱唇欲破。
　　莫得悠搓了搓手臂道，“你从哪弄来的玫瑰露，怕是极品吧。”
　　那女子得意一笑，道：“果然识货，你姐夫从西域弄来的，一共十瓶是贡品，我硬要了一瓶来。不过为了见你，我已经三天没用它了。天天抹那桂花油，难受死我了。”
　　莫得悠无奈道：“为了见我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么。”
　　“真真是没情调的小东西。师姐我不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么。”
　　“惊倒是不少，喜暂时没见到。到底何事，说吧。”
　　女子换了正经口气说道，
　　“大嫂这回又惹麻烦了，沾了一身毒回来，别的没什么事，就是越吃越多，你没看见师兄那苦瓜脸。师傅说那些毒本不难解，只是混在一起，相互掣肘，不好弄。”
　　“她又干什么了？”
　　“嘿嘿嘿嘿。”那女子捂着嘴乐不可支地笑了一阵，说道，“她去抓大师兄的相好，跟天山的老虔婆打一架，最后连个耗子也没逮到。可怜她本来赢了那老虔婆，却太过得意，仰天大笑，一不小心把老虔婆养了十多年的玉蝉给吞了。那东西可是毒里泡大的呀。”
　　“••••••那你找我是要••••••”
　　“师傅说，解她的毒要用到一味天池寒玉。目前就有一块，叫做奔龙玦”
　　“奔龙玦？传说中的武林至宝，有关惊世武功，能活死人肉白骨，得之者的天下的那个？”
　　“武林至宝？”女子不屑的撇撇嘴。“记不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咱家压窗台的那个？”
　　“啊？”
　　“就是它，当年咱们门派太穷，又多了你这病秧子，实在揭不开锅。师傅就把它刻了条龙，扔到后山的瀑布里冲了半年。再泡了俩月明日草，编了套瞎话卖了一百两银子。”
　　“可是，江湖上穿得如此玄乎，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啊。”
　　“石头就一块，见过它的人也不多，空口相传，越传越邪乎。不过那东西也算不错，天池的寒玉，个头也大，原来外面包着一层浆，所以一直没注意。好像是，曾曾师公夫人的陪嫁吧。你知道那时候南海派还是鼎盛时期，到处是珠宝玉石，就没注意那破石头，后来几十年下来，也被人忘了。”
　　“奔龙玦除了解毒就没有别的作用了？”
　　“解什么毒，那东西是解毒时放大嫂怀里解热用的。其他作用都是师傅编的。糊弄那些傻子的。”
　　“既然不值钱为什么不去再挖一块？”
　　“你傻呀。天池离南海多远啊，等你挖回来大嫂就胖成猪了。”
　　“其他的寒玉没有么？”
　　“天池寒玉本来就长得丑，一般作玉不要这次料，咱屋后的瀑布是难得的寒潭水，明日草更是千金难求的好宝贝，这么折腾几下才搞出的好卖相。说到底，要不是曾曾师公的夫人家里是医道世家，看出这是好东西，可能现在江湖上连一块也没，那咱们可真的要跑到天池去挖了。”
　　“只能用寒玉解热？”
　　“热则爆体，寒则伤脉，非寒玉不可。”
　　“如今东西在何处？”
　　“正巧了，东西就在岳阳柳家手里。”
　　“柳家世代经商，要这何用？”
　　“你问我，我问谁。好了，宝贝儿，你亲亲师姐要走了，弄到就送到金陵你姐夫的别苑吧。”

　　莫得悠下了楼，发现人越聚越多，真是寸步难行。忽然人群安静了下来，二楼上空着的席位上出现了几个人，正中间的是一个斯文的中年人，头戴玉冠，身上一件青白富贵牡丹纹饰长袍，外罩一件紫色镶金线纱衣，腰间羊脂玉带，煞是贵气逼人。他左边是一个体态臃肿的官员，看官服制式，该是郡守一类人物，他右边则是一尖嘴猴腮的老年人，以今天场合来看，该是所谓的文坛泰斗了。
　　莫得悠暗暗揣测斯文的中年人的身份时，只见那老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挥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了下来。那老头咳了两声，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开腔道
　　“今日••••诗会，来了这么多前途无限的后生，老朽深感安慰，特别是•••咳咳•••柳老爷能百忙之中主持今日盛会，老朽万分荣幸••••••万分荣幸啊。”说完退到一边。
　　莫得悠眼神一亮，把目光转向那位柳老爷，巴陵柳家当家，就是他么？
　　那柳老爷站起来，向楼下人群抬手行了个礼，说道
　　“各位都是明日的栋梁，鄙人今日有幸一睹诸位风采，便是福分，生意上的俗事哪里及得上呢。”
　　“咳咳••••••柳老爷爱才，实乃我巴陵之幸事也。老朽••••••代巴陵一众读书之人先行谢过。”
　　“不敢当呢，吴老才是南地文坛巨擘••••••”
　　两人台上你来我往，虚伪得令人厌烦，可楼下的“前途无限的后生”们都站得笔直，一脸敬仰之意，只盼在这首富面前混个脸熟。
　　柳老爷与那老者客套了半柱香的功夫，官老爷才得了指示，正戏开始了。
　　人们纷纷拿出准备好的作品互相恭维着，有些家底的便上了楼，恭恭敬敬捧与诸位大人指点，细听那内容无非是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空谈抱负，生吞前人罢了。

　　“哼，文坛之耻，不知所谓！”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的声音，引得几个人回顾一番，莫得悠也顺着声音寻了过去，只见一青衫书生立在角落，嶙峋瘦骨，或许有些青竹之姿，此时的他一派愤愤不平欲要再说些什么，那几个人不约而同“刷”地回过头去，又继续开始“谈诗论月”。莫得悠也把头转了回来。
　　这人若是进了官场，不多时便折了，不是骨气便是性命，而要是长久落魄，生活之坚也足以磨平顽石的棱角。
　　莫得悠被此起彼伏难辨远近的人声弄得厌烦，只得又回到了那茶楼上，叫上一壶好茶，自斟自饮，细细想着这寒玉之事。

　　天下无不漏风的墙，柳家有寒玉的消息若是可以传给自己，那些痴迷于它的人也一定会知道，必会引起一番争夺。再说那柳家世代为商，占了南方茶市的半壁江山，要着烫手的山芋有何用处呢？称霸武林？讨好朝廷？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外面鼎沸的人声止住了，他侧身抬眼向外看去，只见那柳老爷自位上起身，向前跨了一步，

　　“承蒙不弃，柳某有幸聆得各位高声，在下还有一件事要借此盛会之东风以达众听。日前，柳某自友人之处购得绝世玉佩一枚，雕得巨龙奔腾，气势磅礴，呼之欲出，玉质奇特，处三伏依然寒凉透骨，隐隐有凝滞之水含于玉中。”说到这里柳老爷顿了一下，一双利眼有意无意扫了一下楼下众人。
　　莫得悠一怔，奔龙珏！
　　除了部分人向来自恃清高不谈圣贤之外的事，所以只是颇有兴趣的听着。而对于某些本身便是朝着此物来的人，心思深的也不免神情略动，而心思浅的一双透着绿光的眼直直向台上看去。莫得悠则是敛下了目光注视着茶杯，放缓了呼吸仔细听着下句。
　　那柳老爷接着说道，
　　“柳某不通文墨，与此风雅之事无缘，惟愿与大家共享奇珍。明日自寅时起，柳某当扫榻，以待各位饱学之士。”
　　话音刚落，底下一阵骚乱，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