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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卑微之奴 ...

  •   三日后。
      “下奴,拜见秦公子。”
      心远端端正正的跪在秦宇辽面前,叩首行礼。
      他缓缓俯下身,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维持着这卑微的姿势。没有主人的允许,他是不能起身的。如他所说,他是下奴,见到主子,礼数是绝不能废的,只要没被捆着,没被打到爬不起来,他便要跪拜主子,否则,叫人抓住了不是,便又是一顿鞭抽棒打。以他现在的身体,恐怕再挨不住一顿毒打了。
      那日,欧阳钦追随秦宇辽而来,一进北靖王府,就跟丢了,自己乱走一气,无意间听到小厮闲聊,说什么兰香那丫鬟,正奉了少主的命令,在整治心远,他便动了心,随便抓了个小厮带他到刑房,想去看看情况。
      他到得刑房时,那里只剩下心远一个人了,没有人放他下来,他就依然被吊在房梁上,人已经昏迷不醒,血却还顺着脚踝流淌下来。
      欧阳钦心中一震,想着自己锦衣玉食,欧阳府太平和乐,可就在相距不远之处,竟然有人,在受着这种苦吗?可是,这本不是他该受的啊。
      他把心远放下来,想要带他走,为他疗伤,却忽然感到,头顶上传来一股妖气,原来,那两个妖兽挖的,正是这间刑房!
      后来的事,秦宇辽便都知道了,北靖王徐漠北救了他,徐漠北很是傲气,对于他宁王的称号,颇有些嗤之以鼻,但礼数倒是很周到,留他在靖王府,疗伤修养。
      秦宇辽其实有自己的宅邸,身为宁王,多少有几个自己的手下,但他向来独来独往,从来不带人,这次来北靖王府,也是只身前来,徐步云觉得,他既然已经受了伤,怎么也要有人照顾,便指派了小厮和丫鬟照顾他。
      秦宇辽这人,性子本来就怪,不好相处,受伤之后,脾气更加古怪了三分,头几天被派去伺候他的人,都被他赶了出来,到得第三天,重伤的心远终于能爬起来了,他们,便把这谁也不愿做的差事,派给了他。
      秦宇辽望着心远,半晌没有说话,他仔细打量了他好几遍,只看出,心远确实是个没有丝毫灵力的普通人,也许,妖兽们挖刑房,只是巧合?难不成,是冲着欧阳钦去的?
      他想不出来,心情有些烦躁,很久也没有命令心远起来。
      心远维持这个姿势,其实很痛苦,那天,兰香命郭老三取出钉板,把他按跪在钉板上,无数尖锐的长钉刺入双腿,鲜血染红了钉板,他疼的浑身打颤,然而这还不是全部,他就这样跪在钉板上,眼看着他们,将他的手指套入拶子当中。
      拶子不断收紧,令人疯狂的痛,他只觉眼前发黑,双腿和双手,不知哪个更疼一些,好在郭老三为了让他日后还能干活,并没有夹断他的手指,就算这样,十指的指节依然肿胀流血,至今,仍未完全愈合。
      跪得久了,地上的湿寒之气侵入骨髓,本就伤痕累累的双腿叫嚣着,疼的锥心刺骨,额上,不禁沁出了冷汗,一滴一滴,滴在青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心远向来都是衣衫褴褛,但这次,为了来侍奉秦宇辽,郭老三特地给他换了一身体面些的衣服,本是新衣,背上的布料却已经被尚未愈合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染上斑斑驳驳的红色。
      这些痛苦,常人可能难以忍受,但对于心远来说,却已经不算什么了,比起那些刻骨铭心的酷刑,只是跪在地上,膝盖下面既没有铁链,也没有碎瓷片,对他来说,简直可以算是休息了。
      “抬起头来。”
      秦宇辽冷冽的声音传来,心远连忙抬头,跪直身体,望着面前那张冷酷的脸。
      他们都说,秦宇辽很可怕,但他不觉得,他还记得,那天自己被妖兽抓伤,自以为必死之时,是秦宇辽救了他。那一袭黑衣,手握长刀,脸上溅上了妖兽鲜血的身影,就那样阻隔在他和妖兽之间,纵使面无表情,也有着让人安心的魔力。
      想要开口谢他,因为那天,自己连呼吸都困难,根本说不出感谢的话来,可是此时,秦宇辽并没有允许自己开口说话,心远便一言不发的抬起头,面前秦宇辽的脸,在他心中,耀眼的难以直视,让他不敢去看,于是,他只是低眉顺目的,望着青砖地面。
      秦宇辽倒是毫不客气的,注视着心远,从前从未仔细看他,此时细细看来,他发现心远的脸,是难得一见的绝美。泛着柔和波光的双眼,长长的睫毛,细而深的眉,小巧的鼻梁,单薄的嘴唇,他的美并不张扬,不是那种惊艳四座的美,而是那种犹如冬日小小火苗一般,能给人带来温暖的美,这种美,不会一见之下,就立刻抓住人的眼球,却让人越看越想看,仿佛看上千万年,也不会厌倦。
      他身上,应该还很疼吧?脸色苍白如纸,额上一片晶莹,淡色的唇微微抿着,就像初见他时一样。那样瘦削到让人心疼的脸颊,却因着这无意识的抿唇动作,透出一丝无可辩驳的坚韧。
      心远无疑是坚强的,被人那样毒打,却能够一声不吭的忍下来,可是,他的坚强,他的忍耐,又有什么用哪?
      “江心远。”秦宇辽的声音里依旧没有感情,心远却很是意外,一个像他这样的大人物,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毕竟,这里没有几个人叫他的名字,只有少主惩治他时,偶尔会叫,其他人,都只叫他贱奴,对他随意呵斥辱骂,拳脚相加,因为少主有令,这王府中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责罚他,只要留下他的性命,留下他这张脸。
      少主说,他的脸,长得跟他母亲一模一样,看到这张脸,北靖王和少主就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对他母亲的恨意。可是,心远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只能根据自己的容貌,想象着,拼凑着,母亲的脸。
      “你为何不修炼?”秦宇辽悠悠问道。
      心远脸上,闪过一丝苦涩,恭恭敬敬的答道:“回秦公子,下奴自幼被废掉全身灵脉,终身无法修炼。”
      那年,他六岁,废掉灵脉的痛楚历历在目,疼的晕过去,又疼的醒过来,若不是口中被塞了破布,可能,就撑不住咬舌自尽了。
      原来,是这样吗?秦宇辽只觉可惜,他总觉得,像心远这样的人,若能修炼,成就一定不会低,因为他能忍。所谓修炼,固然需要天赋,也需要超乎常人的忍耐力,能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苦痛,才能获得别人无法获得的成就。
      “你过来。”秦宇辽说。无论他心中怎样想,他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神色也依然冰冷。
      心远不敢迟疑,立刻就要站起来,布满钉伤的双腿勉强支撑起身体,疼的钻心,想要用双手支撑,手指上还渗着血丝的伤口,却叫嚣着告诉他,他并没有这个能力。
      这些日子,心远连接受伤,又不像修者一样有灵力护体,身体很是虚弱,纵使佟先生用药,吊住他的性命,他还远远没到,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因着疼痛和虚弱,他的眼前一阵发黑,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心远心中恐惧,若是少主,恐怕会因此责罚他。不敢正视,他偷眼看了看秦宇辽,发现后者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他。心远心一横,凝聚起全身力气,咬紧牙关,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秦宇辽面前。
      “伸手。”秦宇辽依然用冰冷的声音,命令道。
      心远有些害怕,早年,徐步云读书习字之时,他是伴读。那时,若是徐步云背不出先生教的句子,他便要替他挨打。用一根厚重的紫檀木打手板,徐步云仿佛很是愚钝,总是背不出来,心远的手心便被打的高肿流血,疼的夜里难以入眠。后来,心远发现,其实徐步云很是聪慧,那些句子,他一看就会,他是故意假装背不出来,因为,他就是想看心远挨打。
      心远胆怯的,缓慢的伸出右手,因为他是左撇子,心里想着,若是右手再受折磨,至少,还可以留下这只左手做事。
      那只原本形状很是漂亮的手,却布满了种种伤痕。除去指节上拶子留下的红肿破溃,手腕上,也是一片血迹斑驳,手指和手背上零散分布着几块冻疮,还有一道长长的鞭痕,从手臂延伸到手背,不过这鞭痕已经结痂,看来,是有些日子了。
      心远垂下头,他觉得这只手太过丑陋,怕秦宇辽嫌弃自己,但秦宇辽显然没有这个想法。他毫不犹豫的,抓住心远的手腕,抓的并不算紧,但那里本来就有伤,所以心远有些疼,却默默忍耐着,没有躲开。
      秦宇辽放出灵力,探查着心远全身的灵脉。心远的灵脉确实是被废掉了,废的很是干净,整个身体没有一丝灵力流动,只留下一颗灵丹。
      灵丹和灵脉,都是与生俱来的,每个人灵丹的灵脉的强弱和特点都不同,这就是资质的不同,若毁灵脉,这人将终生无法修炼,但还可以过常人的生活,若毁灵丹,则身死魂灭,传说永世不得超生。
      看来心远所言非虚,难道,吸引妖兽的,真的不是他?
      心远身上并无妖气,但秦宇辽细细品味,却发现了一个异常之处。那便是,他的灵丹。
      一个不能修炼之人,灵丹得不到锻炼,必定不会强大,灵脉被废的时间越长,灵丹越萎缩,可是心远的灵丹,非但没有萎缩,反而很是强盛,恐怕那个灵武三层的打手,都不会拥有如此强大的灵丹。
      这是为何?
      秦宇辽微微皱眉,目光好似锐利的刀锋,扫视着心远的双眼,想要看穿他身上的秘密,却是看了良久都一无所获。
      心知再探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秦宇辽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一把甩开心远的手腕,心远有些恐慌,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离秦宇辽稍远了些,再次跪了下去。
      他刚刚跪稳,就见秦宇辽恼怒的,抓起桌上精致的黑瓷茶壶,从窗户,丢了出去。
      一声脆响,在满院的丫鬟小厮都望向这边时,那茶壶已然碎裂成数块,众人只听见秦宇辽带着愠怒的声音沉沉响起:“出去,收拾干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卑微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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