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里没有光》Niche

1、站住，打劫

　　下课铃声刚响起，江幼芮便往外走，照常去超市买水喝，她一向是不带水杯的，上午第二节课间是她雷打不动的买水时间。她穿着校服三件套，不像其他爱美的女孩子一样会把肥大的校服裤改紧，用黑色没有装饰的皮筋束着长马尾，不高不低，江幼芮的发色与眼睛的颜色天生浅淡，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金色，巴掌大的脸蛋干干净净，没有脂粉也没有刘海遮挡。
　　A市一中作为本市最好的高中向来不乏富贵子弟。在学校超市附近的空地上站着些学生，说是学生，打扮却不太像，染发耳钉，奇装异服，无一不犯学校规定，但只看那服装配饰，也知道这是群不缺钱的主，这群主儿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向来高贵冷艳的老大对着路过的一个女生来了句：“站住，打劫。”
　　江幼芮像是没有听到，步伐依旧，手腕却被人拉住，她咬紧下唇，又松开，忍着自己打心底涌出的厌恶感。
　　“让你站住，没听到？”邵睿华舔舔牙槽，把人扯过来，邵睿华身高一米八七，今年高二，还有生长的空间，作为体育特长生，肩宽背阔，女生身高也就一米六五，身材纤细，在他面前显得弱弱小小，富二代们简直没眼看自家老大突然欺负一个弱女子。
　　江幼芮抬眼看他，“有事吗？”熟悉的冷漠让邵睿华气笑了。
　　邵睿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见过我吗？”
　　“没有。”
　　“行。”邵睿华不急了，向后倚着墙壁，右手上精致的黑色打火机，转了个圈，“叮”一声掀盖，打着火，又合上，左手紧攥着江幼芮的手腕，漫不经心道：“打劫，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他下巴扬了一下，富二代们意会，纷纷走上前撑场子，虽然不知道自家老大抽什么风。
　　江幼芮抿抿唇，掏出来了五块钱，递给他，脸色不变，她出来买水确实只带了买水的零钱。
　　“你打发谁呢妹妹？”邵睿华嗤笑，他声音磁性低沉，叫出“妹妹”二字时轻佻，多出一份让人误会的暧昧雅韵。
　　“我没钱，”江幼芮垂眸看着地面，一双双名贵的鞋子围着她，“我只带了这些。”女生的声音偏软糯，说话间偏偏有着跟她本人一样的冷漠。
　　“那可不行。”邵睿华看着她，一丝嘲讽的笑意透出来，“妹妹，你得上道点。”松开她的手腕，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慢吞吞道：“五千，下午放学拿给我。”
　　“我没那么多钱。”江幼芮直视他的眼睛，又很快移开视线。
　　“这我不管，”邵睿华拍拍她的脸蛋，不轻不重，声音清脆，“我第一次打劫，要你五千可很给你面子了妹妹。”他垂下手臂，手指捻了捻，手感滑腻，像上好的瓷器。
　　“就是啊，妹妹，现在五千可不算什么事，我们老大怎么着也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妹妹给个面子，我们老大第一次打劫可不能丢份，给个五块算怎么回事。”
　　周围人的起哄，让她越加暴躁，忍着，你得忍着，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江幼芮慢慢攥紧那张五元纸币，低头掩去眼底的冰霜，道：“我知道了。”
　　邵睿华甩开她，随手指了个人：“你陪她去上课，看看她哪个班，别给她跑了。”男生比了个“OK”的手势。
　　“行了，你可以滚了。”邵睿华对她摆摆手。
　　江幼芮转身，“你去哪？”被安排陪她回教室的男生随口问了句，“教室可不在这边。”
　　“我去买水。”她看了男生一眼，步伐依旧是不急不缓，哪怕上课铃声已经响起。
　　“行吧，还有心情买水呢。”男生也无所谓上不上课，陪着她去了超市。
　　邵睿华靠在墙上点了根烟，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旁边的人开始倾倒满肚子的疑惑：“老大看上这小姑娘了？”
　　按理说，老大虽然脾气不好，但对学校里的同学不轻易动手，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乖乖女，也没有机会招惹老大，老大也不是缺钱的，这么点钱够干点什么，也不缺这一顿饭钱，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老大看上人小姑娘这个惊悚的理由了。
　　“呵，我看上她？”邵睿华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已经看不见的背影，道：“我看上条狗也不会看上她。”
　　“哎，你长得挺好看的，我觉得你比校花好看多了。”陪她买水的男生叫韩俊天，性子跳脱，一路上叽叽喳喳，“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她拿了两瓶矿泉水，又道：“我付钱。”
　　“不用。”江幼芮将钱递给收银员。
　　“我看你的鞋挺贵的，你应该有钱啊，怎么会没钱？”
　　江幼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L家鞋，没搭腔。
　　韩俊天送她回到高一八班的时候，课已经上了十分钟，她一看就是个乖巧的小姑娘，老师也没有为难她，让她回了座位。
　　江幼芮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同桌没来，她在这学期上了一半的时候临时转来的，成绩不好，其他同学也已经和自己的同桌磨合得差不多了，班主任便没有给她额外安排，就把她和之前一个人坐的刺头安排在一起了，刺头不常来，两人交集不多，算得上相安无事，班主任便没有再调换。
　　将水放进课桌里面，打开课本，拿了支自动铅笔在上面随意划了几笔，她在想刚刚的事情，五千块对她来说不多，准确来说是对她家人来说不多，给她的卡里按时打的生活费不菲，但她一直没有动过那张卡，她不想欠那家人太多，不被允许出去打工，平时只是靠在网上接一些插画的兼职来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她手里没有那么多钱，江幼芮攥紧手里的笔，邵睿华，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江幼芮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男生，这个男生也不是第一次见她，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她刚来A市的第一个周末，她去买数位板，从私家车里下来路经一条小巷时被叫住，她没有理会，脚腕被攥住，她向下瞥了一眼，邵睿华远没有刚刚的装逼气势，被打得很惨，“借一下手机打个电话行吗？”他说话也仅凭着气音，声音微弱，想来是伤势极其惨重。
　　江幼芮蹲下身，白色的裙摆垂地，长发无意识地垂落，撩过邵睿华的脸侧，她伸手把攥着她脚腕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皱了下眉，从包里掏出纸巾细细擦拭了手指和脚腕，起身走人。
　　上午的课在她的走神中度过，中午放学后班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她慢吞吞地收拾着桌子，把水和画册装进自己的书包里，拉上拉链，书包突然被人拿走，她侧头，俊秀温润的男生笑着看她。
　　江幼芮依旧没什么表情，男生无奈叹气，搂着她的肩膀往外走，“走吧，中午想吃什么？”她跟家里人说中午会在学校吃，实际上中午会跟他一起度过，男生叫白梓易，两人之间的相处像情侣，却没有人挑破关系。
　　“老板，一包软玉溪。”
　　软糯熟悉的声音响起，几个上午刚刚围观自家老大打劫的富二代互相对视了一眼，收银台前这个中规中矩穿着校服，身边还有疑似男朋友的高三男神学长搂着她，这个乖乖女可不像她表面那么乖啊。
　　江幼芮挑了个打火机，付完钱就走了，几个富二代选完东西后进了旁边的饭店，“老大，刚刚看见上午那小兔子了，这小兔子深藏不露啊，和高三那个高岭之花白梓易搂搂抱抱地在旁边买烟呢。”说话的男生“啧”了一下，对江幼芮起了点兴趣。
　　小兔子？邵睿华冷笑，分明是条花纹好看得让人放下心防的毒蛇。
　　“喂，别抽了。”
　　一如既往的，白梓易和江幼芮买好饭去了白梓易名下的公寓，他看着江幼芮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买的饭倒是没动几口。烟雾缭绕中，“能不能心疼一下自己的身体啊？”他半开玩笑地劝她。
　　江幼芮抬眼看他，把烟掐灭扔入烟灰缸，烟灰漂浮，与水晶色的烟灰缸形成鲜明对比，脏了。
　　江幼芮抿抿嘴唇，桌下的手掌攥紧又松开，她终于开口道：“借我三千块。”她意识到这话有些不礼貌和突兀，又很快补充一句：“我很快会还，可以吗？”她还有两千块，本来是这个月生活费。
　　白梓易定定看她说完，笑着把钱包拿出来看了眼：“那一会陪我去取钱。”
　　“好。”江幼芮点点头，又小声补充一句：“谢谢。”
　　“这有什么啊。”白梓易揉揉她的头发，江幼芮僵硬着任他摸完，恶心感翻涌，本就白皙的脸色更显苍白，强迫自己提起嘴角，笑着回望男生，与他对视后又很快低头，握着筷子扒拉着眼前的饭菜，却迟迟没有夹起。
　　和白梓易的相识是在家里的聚会，她在家里的大厅里像个找不到归宿的游魂，毫无存在感，手脚无处安放地立在旁边，白梓易若无其事地过来问她洗手间在哪里，她强装镇定地告诉他后，白梓易便顺势把她带离大厅，她松了口气，在走廊等他，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从那开始，两人的接触开始一点点增加，白梓易察觉她对人多地方的恐惧提出中午一起午餐的建议，江幼芮犹豫着应下后两人关系飞快发展。
　　其实白梓易只是对人形宠物的爱护吧，就像对路边的流浪猫的施舍。江幼芮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