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商》千年木

6、钱森义

　　“装什么清高啊？”
　　“平时不是一口一个‘钱哥’叫得欢吗？”
　　“别说你对我没有那意思。”
　　“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商梓霖，你想清楚了。”
　　“你什么都没有。”
　　“嘀嘀嘀——”
　　商梓霖挣开了蒙住自己的脸的被子。梦里被蒙住的呼吸好像被人掐着，连气都喘不上。仅仅是冷静下来的这几十秒，身体就似乎有排斥反应一样，把具体的梦境内容忘了个精光，只记得最后那些刻在他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的话语。
　　今天没有什么具体安排，可明天要敲定具体演员，选角团队是他工作室主办的，大大小小的角色这个月都敲定得差不多了。有一些小的艺人公司投了视频过来，也有一些他曾经的老友和他联系，他都很感激，认认真真地和团队里的人一块儿订了演员名单。只有最后一个女主角，还没有商定。
　　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他想要田静，连纪屿这个不懂行的人，他都透露了意思，想让对方帮自己疏通关系。但是他也知道，田静是他前东家的人，现在他和前东家闹得不愉快，对方怎么可能会放手田静来帮他呢。
　　于是，他还有二号人选，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但从发来的试镜影片里来看，他看得出来对方是有天赋的。但怎么样也代替不了田静，商梓霖选择田静不仅因为他们的老交情，还因为田静确实是个好演员，她不仅有天赋，还有从小在剧组摸爬滚打的经验。
　　“商梓霖，你想清楚了，你什么都没有。”
　　混沌的脑子里蓦地想起了狠厉的声音，梦里的熟悉的窒息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商梓霖靠在盥洗池边，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糟糕的记忆挥去一样。
　　钱森义。
　　若不是白棋他们再次提到，他几乎都快以为钱森义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那日的后半程，周柯廷和白棋见他心情不好，也收敛了自己的小孩子脾气，甚至愿意装出哥俩好的样子哄他。能够有周柯廷和白棋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但他并不是一直都是幸运的。
　　商梓霖记得他认识白棋的那天，也认识了钱森义。那人剃着板寸，手臂上有明显的纹身，刀削的脸庞轮廓，眼里透着狡黠和狠厉的光。能和周柯廷混到一起的人，不外乎是纨绔子弟，白棋和钱森义也不例外。只不过白棋是不听从家里的安排，而钱森义却是独辟蹊径，清清白白的家底硬是去沾娱乐行业的道，惹得家里不愉快。但在周柯廷和白棋看来并不算什么，他们也不清楚钱森义具体做着什么勾当，只知道钱森义开着娱乐公司，身价也水涨船高。
　　彼时，他只是跟在周柯廷身边的普通朋友。王哥知道他认识周柯廷的时候高兴极了，但试探着问了他几句，眉头又皱了起来。商梓霖明白王哥的意思，他想知道他有没有被周柯廷潜了。
　　“没有。”他说。
　　“我觉得周柯廷喜欢的是女人。”商梓霖对王哥说。
　　“放屁。”王哥吐了一口烟，摇了摇头，“他包的人我还不清楚？没有就没有了，你好好跟他来往就是。”
　　商梓霖点了点头。
　　周柯廷也不怎么找他，倒是跟他组里的女主角更亲近，只是偶尔会在无聊的时候和他说两句话。
　　那天周柯廷邀他去饭局，还带了他戏里的女主角，商梓霖想起王哥的话，就跟着去了。本想蹭顿饭就走，不想，认识了白棋和钱森义。他和白棋是一拍即合的，只是攀谈了几句自己喜欢的故事，俩人就对上了眼，留了联系方式。白棋长得温柔，身上是教养良好的书香世家的气质，但性格却随和开朗，似乎和他在欧洲生活得久有关系。
　　周柯廷有些不满意，看着商梓霖和白棋聊得欢快，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些发酸和气急，硬是也加入了他们的话题。三个人正打得火热的时候，钱森义突然插了一脚——
　　“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公司？”
　　钱森义的气势逼人，商梓霖愣是呆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的合约还没到期。”
　　“哦。”钱森义不说话了，转身就去了别的地方，仿佛适才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可他没有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会改变他的事业轨迹，甚至是他的人生轨迹。
　　他记得白棋来劝他加入钱森义的公司，他记得王哥一根又一根烟地抽，只是想要挽留他，他还记得钱森义给他办了盛大的欢迎派对。
　　漫天的彩带和五彩的灯光，金色的香槟酒液从酒杯上倾泻而下，他闭上了双眼。
　　“小商、梓霖，你听王哥的，钱森义不是好惹的。”
　　王哥揽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话语不像平时训他的时候那样。
　　“我就是从他的公司里出来的。”

　　“哗——”
　　水龙头的水流溢出了盥洗池，商梓霖猛地关上了水龙头，掬了一把水扑向自己的脸。
　　时间不会倒流，就像已经溢出的水也覆水难收，他走到这一步，谁也不怪。只是他渐渐地明白了，以前总想依靠王哥，依靠钱森义去挣得什么，现在只有靠自己才是真正的本事。这条路上，没有人会陪着他，只有他要坚定地走下去。
　　如果说有人会陪他，他突然想到了白棋，心里似乎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跟着沦陷了下去。
　　商梓霖不再去细想。
　　明天就要敲定演员名单，所以，他还是想去见见田静，也见见王哥。不为把话说开也好，只为自己争取一回也可以。
　　“林助理，等会儿开车来接我一下，”商梓霖交代道，“去新辉饭店。”
　　接下来林助理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纪总约我吃饭？”商梓霖又确认了一遍，“是纪屿吗？”
　　“是，”林助理说，“刘秘书一早打电话来的，说要约您吃晚饭。”
　　不知道为什么，商梓霖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其他。他和纪屿的关系有赌的成分在，一开始的投资邀约不抱希望，后面的复出也只是拿对方的代言做跳板，只是他没想到是纪屿的公司。他与纪屿最深的交情，大概也只是两次饭局而已。
　　但，他说过越界的话。
　　商梓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失了仪礼，说出那样暧昧不清的话。若要真的找出个理由，也只能怪罪在微薄的酒精上。好在他后来试探对方，纪屿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而是真的有想和他双赢的意思，他才稍微安心了些。
　　后来的例行公事他也只交给团队的人去做，失去了和纪屿的联系。
　　现在突然要和他吃饭是他没有想到的。
　　商梓霖深吸了一口气，回答林助理道：“帮我推了吧，顺便帮我道歉，说下次我请。”
　　电话那头的林助理沉默了几秒，才回道：“好。”

　　这边刚收到拒绝的回信的纪屿却摸不着头脑了。明明之前商梓霖还对他热情得很，怎么这会儿得到了他的投资就开始给他脸子看了呢。虽然对方的助理的道歉诚恳无比，甚至说要下次回请，但还是让纪屿心有不快。
　　纪屿一大早拿到了商梓霖的资料就开始研究，私家侦探把他小时候的事写得事无巨细，连拿过几次奖状都写了出来，但在商梓霖换了个娱乐公司的之后的资料却少之又少，能够搜集到的都是网上有的新闻，甚至还有一些不可靠的花边新闻。但敏锐的纪屿还是捕捉到了可疑的信息。
　　钱森义。
　　商梓霖的前老板是钱森义。
　　去年听说涉黑洗钱被带走调查，后来被家里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保了出来。而自己开的公司也完好无损，只是失去了几家□□的所有权而已。
　　这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也难怪商梓霖提到他的前老板就像提到了黄鼠狼的鸡似的。
　　但他觉得，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纪屿在这头想着关于商梓霖的种种，却没发现自己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商梓霖的身上。等刘秘书送了新文件进来，纪屿才把那份关于商梓霖的报告收了起来。
　　“你帮我约商梓霖吃饭。”
　　“是，纪总。”
　　从没有处理过这项事务的刘秘书有些为难，约一个当红明星吃饭和约一个公司老总吃饭是不同的性质，后者可以是例行公事，而前者在刘秘书看来就是老板的桃色绯闻。原谅他跟在纪屿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都跟着纪屿清心寡欲，只为了纪氏的事业奋斗。每当其他老总的秘书抱怨自家老总的混乱私生活时，他都有些庆幸，这回，要他约商梓霖吃饭，刘秘书就有些经验不足了。但他还是按部就班地给商梓霖的工作室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不是商梓霖，而是对方的助理，拒绝的也是林助理。
　　当传达完对方拒绝的音信后，看到自家老板比锅底还黑的脸，他似乎体会到了其他秘书抱怨的要处理老板的混乱私生活的经历。
　　混乱不混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纪屿不开心，后果很严重。
　　果不其然，当天秘书科跟着纪屿一起加班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