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谢居破案录》殊殊那

1、百鬼夜行案

　　传说白桦女鬼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裙袍，喜欢在深夜里站在白桦树枝上，静静的梳理着披在肩头的黑色长发，偶尔还会随着夜风在白桦树上翩翩起舞。

　　如果这时候恰巧有赶路的行人经过，白桦女鬼便会悄然来到那人的前方，背对着挡住他前行的路。当路人以为这是哪家的窈窕淑女时，白桦女鬼便会瞬间回过身来到他的眼前，用一张恶心恐怖的鬼脸将毫无准备的路人吓死。

　　谢居左手提着一个破旧的纸灯笼，右手紧紧的抓住箱笼上用麻绳粗制的肩带，荒山野岭里偶尔吹来的凉风穿过破裂的灯笼纸将里面微弱的烛火撕扯成不同的形状，隐隐约约的投射在他脚下的杂草上。

　　谢居有些紧张，不，他有点害怕。白桦女鬼的传说不受控制的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山里的后半夜十分安静，他的四周漆黑一片，目之能及仅是脚下的方寸之地。稍远处的树木影影幢幢，间或一阵山风吹来，就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怪物正张牙舞爪的叫嚣着，而白桦女鬼伴随着他自己想象的延伸，形状也越来越恐怖。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拿着灯笼的左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会，右手的手心也汗湿了，但谢居嘴里依然坚定的不停的鼓励着自己，“我是读书人，子不语、子不语怪力乱神！”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头顶突然亮了起来，虽然只是穿着略显寒酸的麻布衣物，但此时谢居周身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洁白的圣光。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直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重新钻了出来，亮亮堂堂的挂在天幕之中。

　　这一大片月光也将他周围照亮了，刚才黑黢黢的树木杂草也开始显示出了大致的轮廓。谢居这才看清原来他身处一大片没及脚踝的草坪之中，此时这片草坪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显得温顺，柔亮起来。十来步开外的一圈树木高矮胖瘦不一，或笔直或斜倚的大致可见。敌明我明，谢居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突突快速跳动着的心，这才慢慢回归了平静。

　　他提脚往前走了十来步，借助月光，得见前方依稀是一段陡峭蜿蜒的下山路。他又回头环顾了一圈刚才让他十分紧张的环境，人就是要在逆境中成长的，看，一切都是那么的柔和，哪里恐怖了，都是自己瞎想，这世上哪有什么白桦女女女女女……鬼鬼啊~~~谢居还没感叹完，突然浑身一僵，吓得目瞪口呆。

　　在他的右后方，有一个身穿大红色裙袍的人形，身体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轻轻勾在树木一侧的枝干上，在月光的笼罩下，这个人披散着长长的黑发，背对着谢居。
　　谢居感觉额头的汗马上就要出来了，他希望对方没发现他，于是轻轻转头打算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悄悄走开。

　　“公子欲往何方？”一个空灵悦耳的女声轻轻柔柔的从那边传来。

　　“我、我……”谢居脑袋里一片空白，显然他早就被对方发现了，此时他不敢回头，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跑、马上跑。可是他的双腿有点软，有点发抖，有点、不听使唤。

　　“公子这是不识路了吗？咯咯咯，需要奴家帮帮你吗？”一样的空灵，一样的悦耳，但这一次声音里还增添了一丝挑/逗。

　　“不、不用劳烦姑娘，在下……“谢居还未说完，突然拔腿就往前跑，与此同时他几乎立刻就感觉到身后的那个”姑娘“也马上就跟了上来。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虽然怕的不行，他边跑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于是正对上了飞在半空中紧随着自己的”姑娘“的一张脸，“姑娘”红色的裙摆在月光下翩跹的格外醒目。

　　那是一张特别黑的勉强可称之为脸的脸，皮肤像枯死树木的表皮一样，沟壑纵横，皱皱巴巴。一双比正常人眼睛还大上两倍的布满血丝的几乎没有瞳仁的白色眼珠子挂在脸颊两侧，眼眶里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这“姑娘”的嘴巴正大大的张开，嘴角已经裂到了耳朵旁，大的跟谢居平时吃饭的碗口似的，嘴里没有牙齿，一条猩红粗壮的舌头灵活的像蟒蛇的蛇信一样，正吞吐着向谢居伸来。

　　谢居恶心的打了个寒噤，他的心狂跳着，开始发力狂奔，就在那猩红舌头快要靠近他时，谢居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身体向前倾倒，紧跟着天旋地转，他双手赶紧护住头部。也不知道滚了多久，他隐约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坑，虽然刚才下滚的途中他护住了自己的脑袋，但好像还是无意中磕到了，一阵眩晕，他晕了过去。

　　“这人可真是命大，再差一点就滚到河道里去了！“

　　“看他这一身破破烂烂的，又脏又臭，咦……”

　　“啧啧啧，这么瘦，应该是从别的县沿途要饭逃荒而来的吧，真可怜……“

　　谁要饭？谁逃荒？也是，哪怕身处再好的太平盛世，世间仍会有吃不上饭的百姓，颠沛流离，只为了活着，所以他谢居一定要发奋图强，让……，谁，谁摸我胳膊？谁摸我肚子！！！谢居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周围一圈人冷不丁的全都被他吓了一跳。

　　“谁摸我？！“谢居怒气冲冲的环视着周围的人，只见他们有的拿着耙子，有的拿着簸箕，有的拿着镰刀，有的扛着锄头，个个一脸惊疑未定、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自己。

　　这时他看到人群中有一个怀里抱着坛子的壮汉正左手搓着右手，一脸回味的表情。那壮汉撞上谢居投来的审判怀疑的目光，立马立正摊开手，他怀里的坛子顺势顺着他的腰往下掉，“砰“的一声闷响砸在了他的脚背上。

　　“小伙子，你打哪来，去往何处？“伴随着声音的出现，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一个花白头发约莫五十来岁的老者走到谢居跟前。

　　“您是？“

　　“这是我们利平村的村正！“

　　“原来是村正大人“谢居站起来恭恭敬敬施了礼，”请问我这是？“

　　“你从山上滚下来，是我早上出山在、在山下的石坑里发、发现你的。“说话的是刚才那个抱着坛子还被坛子砸了脚的壮汉，他被谢居扫了一眼，赶紧又低下头，结结巴巴的说完。

　　众人七嘴八舌又议论了一番，包括他当时被发现的有多及时，村民们是怎么合力把他搬到这个祠堂里来的，又问他怎么一个人逃荒，家里人呢，是不是都被饿死了，真可怜等等。谢居对村民们的问话淡笑不语，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他才抬手致谢：“谢谢各位相助，其实我是要去紫阳县县城投奔亲戚的，请问此处离紫阳县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脚程快一点半天就能走到。小智，你把他扶到我家，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村正问道。

　　“谢居，感谢的谢，居安思危的居。“谢居赶紧回道。

　　村正是个热情的人，挽留谢居在他家吃了顿午饭，还拿了一套他儿子的干净衣服让他换上，临走的时候还把小智叫来，亲自吩咐他把谢居送到县里，叮嘱要保证谢居安全到达之后再返回。

　　“你叫小智？“谢居看着一直走在自己左前方的那个高了自己大半个头的壮汉，虽然认真观察其实小智并不壮，顶多算得上魁梧一点，但这身材跟”小“没有任何关联吧。

　　小智转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嗯……“
　　……
　　“你们村正人很好……“

　　“是的，村正特别喜欢读书人，他一直说人要明事理就一定要多读书，你一看就读了很多书！“谢居话还没说完，小智就抢着说。

　　“小心！“谢居被小智拉了一把，他刚才在回想昨天晚上的事，一入神，差点踩到水田里。田埂上的一只青蛙转了转头顶的那对大眼珠子，“呱呱”两声，“噗通”跳到水田里游走了。

　　“谢谢啊，咳，那个小智……“
　　“您说？“
　　“你有没有听过白桦女鬼的故事？“不怪谢居有点不好意思问，他刚被人夸一看就是多了很多书的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结果一转头他就问人家鬼啊怪啊的。

　　好在小智没有多想：“没有啊“

　　“咳，那你们村的人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啊？“

　　“……还真有“

　　“跟我说说！“谢居兴奋的抓住小智的胳膊。

　　“前两天阿丽说他们家的公鸡下蛋了！她说她亲眼看见的，这不是哄傻子吗，公鸡能下蛋的话，那男人也能生孩子了……“小智喋喋不休。

　　谢居忍不住扶额。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了紫阳县城，一番打听后，来到了一座比城里大多数房屋稍大一些的房子跟前。

　　“谢郎君，我虽然识字不多，但那块牌匾上最后两个字好像是县衙？您有没有走错地方？ “小智虽然长得高大，但此时却有些怯生生的，直往谢居身旁靠。

　　“没错，走吧！“谢居接过小智帮他背了一路的箱笼，走到大门口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里面传出了一声“谁啊？“，然后”吱呀”，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大，却长着一脸络腮胡子中等身材的男人走了出来，睡眼惺忪一脸不耐：”你们找谁？“

　　谢居做礼：“我找县衙主事的大人，还烦请郎君通报一声。”

　　那人上下扫了谢居一眼，看他衣着简陋，随后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县丞大人用膳去了，你们改天再来。”说罢就要关门。

　　谢居眼疾手快，一脚抵着大门，一手大力拎过络腮胡的衣领，全然没有了刚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他用眼睛俯视着对方，眼神里饱含着愤怒和不屑，片刻后牵起嘴角，冷着脸做了个假笑，说道：“呵！我看谁敢关门！去把裴权给我叫回来！”说完将紧紧拎着的衣领狠狠一甩。

　　络腮胡犹犹豫豫的看了谢居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壮汉小智，赶紧跑了。

　　小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谢居大摇大摆的往县衙里面走，走了几步后回身冲他潇洒的一扭头示意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