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黑眼睛》毕竟六月

1、黑眼睛

　　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它在窥视，在躲闪。
　　闭上眼睛，它在眼前；奔跑中，它如影随形；转过街角，它有时忽然冲到她前面。
　　母亲过世的那晚，鱼米一抬眼，发现这双眼睛在天上，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一丝放弃的打算。
　　鱼米知道，这就是她的命运，被盯紧的命运。

　　黑色的精灵在身边飞翔，绕着她的伤口，让鱼米觉得十分的安宁。
　　每当血流出来的时候，心里面有看不见的裂痕在愈合，仿佛鲜血就是黏合剂。
　　这黑色的精灵它丝毫不在意原因和结果。
　　它们只管飞翔起舞，飞翔，起舞。
　　我们寻找爱,我们遗失爱。
　　伤口和废墟渐渐分化出四十二度黑。
　　即使达到了爱的巅峰，丰碑背后即是高高的暗影。
　　在爱中品味丰美和失落，是人类的宿命，这个鱼米从一出生就知道。

　　《Black Genius》。多年以后，鱼米的小说在美国出版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精灵还有单复数的区别，而在中文里面是不需要区分的。
　　坐在临海的窗前，鱼米一边翻译文稿，一边看海鸥在海天间飞翔。
　　单数和复数明显指向是不同的。
　　现在鱼米知道，像她一样，跟黑精灵跳舞的孩子，很多，是复数。

　　鱼米说——
　　阳光下黑精灵不见了，只留下四十二度黑。心分割成许多小格间，分别对应不同的功能，有些房间永远没有光。
　　关灯以后，黑精灵会在我的房间出现，它的头顶有两个天线一般的触角，有一对大大的复眼，让它显得客观精确和冷静温和，它还有对天使的翅膀，只不过是黑色的。
　　黑精灵来自黑暗，却是我通向光明的使者。黑精灵打开黑色的幕布，不停地舞动着翅膀，在黑夜里发出嗡嗡声，我非常担心这声音被人听见。
　　可是黑精灵说让我不必担忧，我只要发出我的呼声。
　　我的呼声是什么呢？我静下来想聆听自己内心里声音。可我什么都听不到，连自己也消失了。
　　我在黑夜里叹息，黑精灵跟着我一起叹息，就像空旷寂静的无人的山谷里的回声。
　　十五岁的我我想知道生命会不会永远像今天一样悲伤和绝望。
　　幕布上开始有模糊的投影，有杂音，还有黑白色的影像。
　　黑精灵解释，这是由于我的意识流并不清晰，只能得到这种品质的画面。
　　于是我更加专注，渐渐的屏幕上的色开始有了色彩，清晰度越越来越高。我看到了在明媚的阳光下面，我光着脚在海边奔跑，我穿着彩条泳衣，舒展开双臂，脸上的光泽跟太阳的亮光互相呼应。
　　我在心底欢呼起来，谁不向往光明呢！
　　可是我高兴的太早了。
　　随着我在明媚的阳光下起舞奔跑，吃着美味的食品，在流淌着美好音乐的咖啡馆里面缀吸着饮料咖啡；在窗明几净的环境理念阅读和写作，我看到我都是孤身一个人，我以为一切岁月静好，就这样永远的延续下去了。
　　可是镜头咔嚓一声，我的身边出现了一名高大的男孩子。看起来我俩非常的亲密，他吻着我的胳膊，我用热烈的仰慕的眼神看着他高谈阔论，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骑车，一起游玩，一起......
　　黑暗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不会一切都这么完美吧，既然有晴天总会有阴天，既然有阴天总会有晴天霹雳，或者说不定有冰雹和霜冻！”这个声音在我身体里面，它们总是提醒我，你要倒霉，你不会有好结果的，就像我妈妈每天提醒我的内容一样。
　　镜头又闪现海边的画面，不是我一个人，我们一家三口，我和男子中间有一个小孩，我们穿着同款的泳衣在海边嬉戏。男人的手绕过孩子的背搭在我的手臂上，海风把我的长发吹向后面，随风飘起的还有我心里的欢乐。孩子的笑声冲出画面，奔向我的耳边。我和男人相视一笑，一起拉着孩子的手，追逐着浪花奔跑。
　　果然，影片中我跟男人开始争吵，他摔了东西我摔了更多的东西。我看到他提着包离开了家，我看到我自己坐在房间里面哭泣撕扯的一些纸片。我看到我划亮的火柴把这些纸片点燃，我看到了火不断的蔓延开去，我看到我自己拒绝离开火海，终于火吞噬了我。我惊恐地大喊：“救命”，影片戛然而止。
　　黑色的飞舞的精灵用翅膀扇着我，让我离开了火。
　　突然屏幕上又出现了亮光和声音。我看到长发飘飘的青春的我走在夜晚的城市的街道上，没有恋人没有孩子没有么烧伤，一切从头来过。
　　我的精灵，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沉沉的睡梦当中醒来，窗外曙光已经透了进来，
　　暗夜一旦过去，就不需要再拼命考虑生命的意义。
　　在太阳底下，一切罪恶都不敢暴露自己真实的嘴脸，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而美好。
　　每一个艳阳下的晴天都使人如获新生，你有这样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