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潘子 ...
-
等到关根恢复意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群大妈在公共厕所门口围着他像是看什么稀罕动物一样指指点点,不知道说着什么。
关根是杭州人,自然知道这些三姑六婆在说些什么,无非就是什么“打架”,“流氓”,“痞子”之类的话。
一个年轻男子流着血倒在废弃的公共厕所里,的确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小流氓群殴打架,帮派互斗之类的。
关根也不理,这十年来比这更难听的话他也听了不少,又怎么会把这些陌生人的话放进耳里。
伤口上的血倒是止住,那些血迹凝固之后深褐色的血渍凝结在皮肉和衣服之间,略略拉扯一下,还带着皮肉撕扯的痛楚。
怕是伤口和衣服粘在一起了,关根叹了一口气,四肢还是有些无力。脸色发白的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回去处理起来恐怕就麻烦了。
那些大妈好像被他突然站起来给吓了一跳,有些人甚至都拿起了手机准备报警。
关根冷笑一声,流气道,“看什么?没见过流氓打架吗?”
关根本来只是想要吓一吓她们,让她们让开一条道路让自己离去。可是脑袋上突然地一阵疼痛,和顺着脸颊流下来的黄白蛋液却让关根愣在了当场。
对方似乎也对于自己的手快有些害怕,深怕关根暴起发难报复,后退了几步就跑了。一起看热闹的几个大妈见有人跑了,也自觉留在这里凶多吉少,一个个都跑了。
关根用手把脸上的蛋液抹了下来,看了好半天,突然干哑地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他吴邪居然也有沦落到了被人砸鸡蛋的一天。
关根住的房子很偏僻,那片杭州拆迁办重点照顾对象的房子破旧地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挣扎着最后那一口气,希望能在世上多活两天。
关根懒得也是在没有力气去整理身上的污秽,就拖着这一副狼狈的样子回到了那座整天都有吵骂啼哭的地方。
他太累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把今天发生过的所有所有全部忘掉。
可惜,老天似乎也不愿意放过关根,那脏乱的连居委会都放弃了的房子面前居然停了一辆价值不菲的路虎。
那辆路虎关根自然是认得的,那是三叔的车。
来得倒是比关根想象中的快多了。
关根拖着疲惫无力的身子挪了过去,轻轻地敲了敲车窗。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关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小三爷,有我潘子在,还能让你受累?”
“小三爷,潘子我没力气说别的话了,最后再为你保驾护航一次吧。”
“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别回头。”
潘子…
我欠了他一条命…
“你就是关根先生?”
潘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关根,显得有些惊讶。
关根自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想不到居然会以这样的样子见到故人,他自嘲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关根想甩掉脑海中那一场场雾气弥漫的画面和那一声声在背后响起的枪响,可是世上偏偏有些东西,是你想忘却又忘不掉的。重生的吴邪,现在的关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改变未来的能力,太多太多的人因他而死,潘子是最无辜的一个。
“关先生似乎对我的来访早有预料?”
“我本来以为还要再晚一点的,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让你看见了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关根的头顶还有一块蛋壳隐藏在黑发之中,若隐若现的昭示这人刚刚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盘子自然知道这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也不去问关根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一脸淡笑地说道,“不知道关先生待会有没有空,我家三爷想见您一面。”
也许是自己的表现太突出,关根虽然猜到三叔一定会来找他,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让三叔最得力的助手潘子亲自来请自己。
貌似那闷油瓶当初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关根笑了笑,道,“还烦请你稍等片刻,等我回去整理一下就随你去见三…三爷。”
“那是自然。”
潘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关根点了点头,弯腰想从那扇矮小的门里面钻过去,谁知自己刚刚失血过多,又弯的太快,脑子突然一阵发昏,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关先生,你没事吧?”
潘子把车门打开走了出来,上前扶住了关根。
关根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和一股子不知道什么东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关根连忙躲开,也许是他这十年来做惯了领袖,他已经不习惯依靠,更不习惯在别人面前露出关于“软弱”的表现。
他习惯站着,不靠任何人地站着。
一个人站着。
关根看着潘子对他避如蛇蝎的举动从一开始的诧异转变成最后的冷淡,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吴家的当家,不是老九门里的佼佼者。
他现在只是一个连身份都没有,刚刚还被一个大妈扔了鸡蛋的小流氓,一个被自己心心念念等了十年的人用刀指着脖子的可怜虫。
他,什么都不是。
“我身上脏,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关根淡淡道,语气平静得没有一点起伏。
潘子又是一愣,他第一眼见到关根觉得莫名的熟悉。虽然那张脸在潘子的记忆中毫无印象,可是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认识了很久的一样。
潘子觉得关根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虽然这种直觉很荒谬,但却很真实。
“不是什么值钱的衣服,关先生不用介意。”
潘子是个很念旧的人,那件衣服是潘子在越南参军的时候穿的衣服,直到现在他跟了三叔,还是没有扔掉,可见这件衣服对于潘子的重要性。
关根找不到什么话再说,这十年来他很少说话,经常发呆和想事情,小花曾经看着这样的他,说他越发像张起灵了。
像吗?也许吧!当他作为张起灵活着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他和他是在一起的。
爱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爱一个人而丢掉了自我。
关根弯腰进了那间小套间,这次他没有摔倒,尽管他的头依旧很晕,双脚依旧很无力,但是他的手把门栏抓得很紧。
潘子看着这间简陋的房子,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叫关根的人。他身上有种很奇怪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像相信他,倒是…倒是很像三爷的侄子吴邪啊。
潘子见过吴邪,他是一个长得很斯文的男人,身上就带着和关根一模一样的气质,只觉得和他呆在一起很自在,尽管吴邪看上去有些文弱,但是却让人有种让人忍不住相信的感觉。
三爷曾经说过,自家侄子身上的气质很适合做一个当家领袖,可惜他把世上万物看得太好太天真,趟不了他们这趟浑水。
关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床铺被弄得一塌糊涂,晾在外面的衣服也被人拿了进来随意地丢在了地上,门口还摆着几袋垃圾,引来了不少苍蝇。
关根身上受了不少伤,实在是睡不了冷硬的木板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买来的席梦思塞进了这个小房门,却被隔壁的两个小孩当做了蹦床每天跳个没完,关根房间的门锁坏了,他也懒得去修,就这样随他去了。
关根拿了一块布沾点水轻轻擦拭这伤口,这冰冷的水刺得伤口一阵阵发麻,不过也渐渐使得衣服与皮肉分了开来。
关根的动作很轻,他现在可受不了再一次大出血,好不容易把衣服和皮肉分开之后,关根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瓶碘酒。光让皮肉和衣服分离就花了关根好大的力气,要不是还想着等回去见三叔,关根恨不得现在倒头就睡,所以他倒碘酒的时候可就没有刚刚那么温柔了。
“嘶…”
冷汗爬上了关根的脑门,倒也使他清醒了不少。
等到关根处理好伤口,换好衣服,潘子已经等了近一刻钟了。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潘子本来还以对方是耍大牌故意来了一个下马威,可见关根苍白的脸色却硬生生住了口。
潘子坐在副驾驶座,关根坐在后面。潘子看着后照镜里面色惨白的关根,犹豫道,
“关先生,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关根摇了摇头,他的确有些想三叔了,分别了十几年的三叔,尽管对方与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尽管“三叔”不是“三叔”,但毕竟是从小看自己长大的人,那份感情自是不用说了。
“我们出发吧!”
潘子看了看关根一脸坚决的样子,自知多说无益,也点了点头。
“小赵,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