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奶糖味的》磊磊子

4、第 4 章

　　江城派出所。
　　“不是我说啊，你们两个，前不久刚出去的吧，敢情我们派出所很好玩很亲切，天天想着办法往里面进呢？”
　　“还有旁边这个新来的，你们是刚刚拜完把子，要一起同生死共患难？”
　　“学生嘛就要好好学习，天天打打杀杀像什么话，江湖是非纷纷扰扰不是你们管的，这种打架闹事的报个警不就解决了吗？，我们人民警察，宗旨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安全了，嘿，我们就高兴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等教育完了面前三个不知江湖险恶的少年，刘警官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大喊一句：“是不是这个理儿！”
　　没有人应声。
　　刘警官在江城派出所很出名，出名的原因很简单，他有一张贼能说会道的嘴。
　　每次负责审讯的同事碰上几个宁死不改的刺头，总是第一时间找到刘警官去做思想教育，不出一个小时，一个个刚刚宁死不屈，大有“你再问我就从楼顶跳下去”架势的刺头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汪汪，下了决心金盆洗手。
　　他最擅长的就是拯救误入迷途的青春期少年，曾经一个因为聚众斗殴进局子的寸头哥，家里人怎么哭怎么说都没用，刘警官端着一杯枸杞茶进了休息室跟寸头哥聊了半个小时，第二天就听说，寸头哥回家大哭一场，背着塞在角落都快积了灰的书包上了学。
　　刘警官面子有点挂不住，觉得自己刚刚讲了长达四十分钟，激情澎湃，意义深远，足以让浪子回头，痛改前非的演讲全他妈喂了狗。
　　面前的三位“浪子”显然没有什么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觉悟，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就那么懒懒散散地站着，嘴角有一大块淤青，额头也挂了点彩，一道血痕从额前延伸到右眼角，伤得这么惨重，在他身上却看不出丝毫狼狈，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野和张狂。
　　段袂一直低着头，刘警官看不出他的表情，只看到陆祁和周衍笑嘻嘻的，刘警官说一句他们就点头应一句。
　　“是。”
　　“没错。”
　　“好的。”
　　“您说的对。”
　　两个跟说相声似的，配合十分默契。
　　得，一个比一个难教育。
　　刘警官挠了挠寸草不生的脑袋，猛灌几口枸杞茶，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老刘，那群人我已经扣下来了，恶意寻衅滋事，让他们在局子里呆十天。”
　　段袂早上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网吧早就闹成了一片，怪不得李进那么嚣张地砸了店，他把认的两个社会哥哥带过来了，一个剃着板寸，臂膀上纹了个左青龙，右白虎，另外一个染了一头红毛，脖子上绕了一根小指粗的金属链子，活脱脱的一个土味非主流。
　　李进还带了四个小弟，乌泱泱一片人，陆祁和周衍被收拾了靠在墙上。
　　“一、二……六、七。”
　　段袂数了数，七个人。
　　打不过。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李进和他的两个社会哥哥眼睁睁地看着段袂推门进来，又眼睁睁地看着段袂潇洒离开。
　　李进他们显然是没有料到段袂这一手骚操作，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半晌。
　　“操，他跑了，快追！”
　　段袂刚刚拐到一个巷子口，松了口气，拿着手机就要报警，一个“1”刚刚拨出去，就被李进一帮人围住了。
　　“啊啊好。”
　　刘警官放下手里的杯子，看见他们没动静，咳了咳。
　　“你们三个，一人写一份一千字检讨，写完才能走。”
　　陆祁叫苦不迭，他最讨厌语文，语文里面又最不喜欢写作文，写篇作文跟要他的命似的。
　　周衍也没好到哪去，他在英国混日子混了三年，就没再怎么正经学过语文，估计连“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都忘得差不多了。
　　刘警官抿了口茶，轻飘飘地说：“那你想蹲几天局子？”
　　段袂听得想笑，他觉得陆祁和周衍都有点缺心眼。
　　陆祁老实下来，乖乖搬了三张凳子过来，一张给段袂，一张给周衍。
　　三个人就老老实实地趴在凳子上写检讨，段袂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检讨写过不少，笔转得飞快，一份检讨写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陆祁就没这本事了，他看着段袂气定神闲的样子，跟着周衍互相沉默地对视了几秒，两个人的眼神都是“这个变态怎么写的这么快”，随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段袂半个小时不到就写完了，他放下笔，转了转脖子，两条笔直的腿因为空间太小挤得不舒服，他干脆站了起来，低头看着陆祁和周衍写检讨。
　　最后还是段袂跟他们报了十几句名人名言，往检讨里面硬套才勉勉强强过了关。
　　交检讨的时候，刘警官将段袂的检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有点惊讶：“你这臭小子字写得不错，检讨写得还挺有深度。”
　　大概受性格影响，段袂的字很有劲道，张扬又不出格，字的结构框架都很潇洒大气，算不上工整但是独有一分筋骨。
　　陆祁在心里默默吐槽：“年级第一的检讨那能写得不好吗。”
　　出了派出所的门，周衍凑到段袂旁边，用肩碰了碰他：“袂哥，刚刚跑出去是几个意思，我和老陆被打得那么惨你看都不看就走了。”
　　陆祁也想起来这档子事来了，也有点气愤。
　　“袂哥你刚刚就应该上去把那几个孙子都撂趴下，跑了干嘛？”
　　段袂：“打不过，少死一个是一个。”
　　这句怂话在段袂嘴里偏偏说得特别的理直气壮。
　　“这事不能算了，我和老陆被打得稀里哗啦，惨不忍睹，袂哥，你不心疼吗？”
　　段袂看着旁边衣服整整齐齐，只有胳膊上有几块浅得看不见的淤青的“惨不忍睹二人组”，在心里呵呵一下。
　　李进那一伙人还挺有原则，他们是冲着段袂来的，就简单地把陆祁周衍绑在一边，倒也没受什么伤。
　　“被打得这么惨，我这脆弱的身体估计伤了元气，得找点什么补补。”
　　“是啊是啊，我看文庆街新开的那家砂锅煲就挺不错的，估计吃一顿就差不多了吧。”
　　五分钟后。
　　桌上的粥冒着热气，在碗沿上方蒸腾，粥的上方各伸着两个苦巴巴的脑袋，陆祁和周衍从段袂带他们熟门熟路地进这家“王老太粥铺”，直接点了两份白米粥开始，一直愣到现在。
　　“你们两个刚刚受伤，吃粥比较清淡。”
　　段袂用一幅“你看看我多为你们着想，我真是天下第一的好兄弟”的表情看着他们。
　　陆祁咬牙切齿：“我他妈……”
　　“嗯？”
　　“……他妈的，这粥好像有点淡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衍听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老陆不好意思哈，我是笑这粥太淡了，真他妈的淡。”
　　夜空拉起了帷幕，华灯从江城边缘一寸寸的亮起，今天倒是比平常稍微凉快一点，空气中还残存着点点夏日的余温，顺着轻柔的风吹过行人的脸颊，又悄无声息地没入漆黑的夜里。
　　等陆祁哭丧着一张脸，磨磨蹭蹭地吃完粥，一行人出了店，陆祁边走边回头看，暗暗记下了这个“王老太粥铺”，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地儿了。
　　他们顺着问津大道慢悠悠地走着，段袂看着街边晕黄的路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娘跑路啦，老板无心经营，全场清仓大处理！老板娘跑路啦……”廉价喇叭的响声开得震天响，混着电流的杂音，跟着风飘到夜市各个角落，像是生怕街上的哪个人不知道他家老板娘跑了。
　　夜市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大多是一些中年妇女和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段袂这三个年纪轻轻的准高三生在里面就显得鹤立鸡群。
　　还是三个身上挂了彩的准高三生。
　　段袂清楚地看到几个老太太从“这是谁家的小伙子这么懂事，知道出来帮忙买菜”的眼神，在看到段袂额上的血痕和嘴角一大块淤青后，变得有点微妙，仿佛在说，“这三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几个走路歪歪斜斜的老太太硬是拄着拐杖健步如飞，飞快的远离了这三个“看起来不是好鸟”的少年。
　　“看看把别人老太太吓的，腿脚都治好了。”段袂先发制人，不给陆祁周衍开口吐槽的机会。
　　“……”
　　陆祁和周衍看着段袂耳后迎风飘扬的黄毛和脸上的伤陷入了沉思。
　　终于走过了闹哄哄的夜市。
　　周衍走在最后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手机。
　　“卧槽，七点多了？我跟我爸说五点之前回家，不然他把我腿打断丢到长江里面去游泳，他说到做到。”
　　段袂回忆了一下周衍他爸雄壮的体魄，觉得周衍被打断腿丢到长江游泳的可能性很大。
　　段袂：“跟你爸说一声，丢你之前记得先买份保险。”
　　周衍：“为什么？”
　　段袂：“万一你游不上来，他还可以靠着你这份赔偿金安享晚年。”
　　“……”
　　陆祁在旁边笑得一抖一抖的。
　　“老陆，我记得你也是偷摸跑出来的吧？”
　　周衍恳切地提醒。
　　“我……啊？”
　　这句话跟惊雷搬把陆祁劈醒了，陆祁止住了狂笑，跟变脸似的换上了一幅大祸临头的表情。
　　周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是兄弟，就得互相戳刀子。”
　　看着陆祁和周衍撒着腿就跑的背影，段袂觉得自己搬出来一个人住的决定十分的英明。
　　“啪！”
　　钥匙随手丢在了茶几上，段袂换了拖鞋，慢悠悠地晃进了浴室。
　　“操！”
　　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儿，段袂才意识到脸上的伤有点严重。额前的血痕已经凝固了结了痂，像一道锐利的闪电刺过眉骨，原本硬朗的五官显得有一丝匪气。
　　淤青差不多消了，还有点肿，他打开柳央之前给他准备的医药包，拿了瓶碘酒，用棉签胡乱地擦了擦就将碘酒重新塞回医药包。
　　温水从头淋下来，冲刷着段袂精瘦的背肌，光泽又富有弹性，还有着未完全长开的少年的青涩，段袂拿着块毛巾裹住头发，懒得吹头发，拿着手机躺在了床上。
　　微信里面没几个消息，只有“群主是个大帅逼”这个群里十分活跃，鲜红的99+格外显眼。
　　段袂随手点了进去，看到陆祁在群里大讲特讲自己在网上学的“人的性格分析”。
　　此刻本应该在长江里游泳的周衍正在兴致勃勃的让陆祁分析分析自己的性格。
　　扶了扶额头，段袂很绝望，怎么认识了这么些缺心眼的兄弟？
　　再看看群消息，陆祁已经分析完了周衍的性格，其中一条是“过于直男，以后娶不到老婆”，被周衍连发的几条语音进行了精神的洗礼。
　　分析完了周衍的性格，没什么其他的人分析了，陆祁灵光一现，敲了句话。
　　“我现在分析一下袂哥的性格……”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明天是准备上课睡个觉，然后走廊一起手拉手排排站吗？”
　　陆祁正吸着一桶三鲜粉，扳着手给段袂算性格，看到段袂的消息虎躯一震，一桶粉差点撒出去。
　　段袂向来是不信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突然脑袋里划过一点东西。
　　他私聊陆祁，打了半天字，又一字一句的删去，最后心一横发了出去。
　　陆祁刚刚吃完，又看到段袂的消息下意识地抖了抖。
　　他点了进去，手机屏幕上赫然一句话。
　　“你觉得一个喜欢吃奶糖的小孩是什么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