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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柳非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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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扬城的夜晚,在周围已经打烊的店铺中有家小酒馆依然亮着灯,这时候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娘正坐在柜前,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摇曳的灯盏,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老板娘穿着极其普通的棕色麻布衣裳,头发被一只乌木簪子挽起来,她面容已染上少许风霜,已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但也能看出年轻时是一代倾城。
片刻之后,紧闭的门被推开了,带进一阵微风。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劲装,年纪不过及冠的男子。他长得英俊不凡,双目灿如朗星,薄唇微弯,带着一股子潇洒侠气。他身上穿的是黑色暗纹锦缎的外衫,胸前用金色丝线绣着松间月,黑金腰带挂着一块白色月牙玉佩,看着便身价不凡。
来人正是整个武林最大情报处,苍月楼的楼主——柳非尘。
柳非尘对这里相当熟悉,他随意地坐在靠近酒馆柜台的桌子上,微笑着对老板娘说:“林姨,让你等久了,最近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耽误了些时间。”
林姨只是笑着从柜台上取了一壶白色瓶身,还未开封的酒下来,说道:“无妨,林姨闲得很,你要想来,多晚都能等你。”
她拿出干净的杯子,连着酒一块送到柳非尘桌上。
“这是今年新酿的梅花酿,我知你喜欢,特地留了些给你。”
柳非尘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林姨的桃花酿堪称一绝,喝过之后就忘不了了。”
林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每年都这么说,不腻么,你想吃什么?”
“当然不腻啊,好的东西夸个一万遍也是值得的。”
柳非尘拆开酒封,清香沁人的桃花酒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眯着眼说道:“好酒配好肉,麻烦林姨为我切盘牛肉吧。”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盘厚薄均匀有致的牛肉便放在了他的桌上。
柳非尘用筷子轻轻拨着厚度相同肉片,夸赞道:“林姨的刀工还是那么好。”
林姨用手抹了下腰间的围裙,笑着说:“行了,别夸了,每逢见面一顿夸。”
她回到了柜台的座位上,翻看起账簿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我听闻城西李员外家儿子的婚事黄了,外面传他在外行为不检,流连于风月场所还染了疾,我寻思着这传闻路数像极了你,这件事是不是真与你有关?”
柳非尘将酒和肉送进嘴里,细嚼吞下后,爽快承认道:“没错,的确是我做的,传闻是夸张了些,但这人实打实的是个酒肉之徒,养了多房外妾,将要与他结亲的陈姑娘,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她该配个更好的夫君。”
“你这传谣圣手的名号甚嚣尘上,我只是担心你到处树敌,总有一天别人会发现你的身份。”
柳非尘笑了笑:“林姨放心,我向来有分寸,我做的不过是给别人提个醒而已,而且,我可是从来都不会对品行端正的人搬弄是非。”
林姨忽然想起:“你跟我认识了六年有余,今年应该快二十一了吧?”
柳非尘抿了一口酒,说道:“现在三月末,到五月中旬就二十一了。”
林姨感叹道:“以前见你才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现在已经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了,也多亏了你在身边,不然我的日子要孤单得多了。”
她低头看着账簿,想了想,又说道:“今年生辰,我送你一件礼物吧,那东西我留着没什么用处,但对你还是有些帮助的。”
柳非尘来了兴趣,“是什么礼物,林姨可否讲讲?”
林姨只是笑着说:“秘密。”
她不说,柳非尘也不勉强,笑道:“那我可记下了,到时候我过来取,可不能不作数。”
不消片刻,柳非尘便吃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一壶酒还剩着大半,这倒十分反常。
林姨有些奇怪,便问道:“你平时喝得挺多,这次反而剩下不少,难道是这次的味道不及以往?”
“不是。”柳非尘摇头说道:“等会儿回了苍月楼还要对一下这三个月的账目,酒喝多了怕误事。”
“苍月楼也算个大组织了,算账这等事还需要你亲自来么?”
“分阁有专门的账房先生,我只是三个月会核对一下账目,这些事情自己经手会更放心些,要是手下有些人遇到些特殊情况,我也好给他们重新分下例钱,他们都是一路跟着我白手起家的,自然要多上心点。”
当然有个原因柳非尘没有说。他的生意自从谢衍舟建了镜水楼之后,便屡屡碰壁,起初还能战个五五分,到现在,只要跟镜水楼有关系的任务,八成都会失败。失败也就算了,苍月楼还倒花不少钱,他不想忽略都不行。
柳非尘把最后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又重新把酒封起来,说道:“林姨,我先走了,我的两位好友也非常喜欢你酿的桃花酿,这瓶正好带回去给他们。”
“等等——”
林姨从柜台又取了两瓶下来,放在柳非尘桌上,说道:“都带走吧,都是年轻人,一瓶哪够分,我今年酿了许多,你要想喝就找人传个口信就好了。”
“好,我走了。”
柳非尘出门后,一阵穿空声飞来,一锭银子稳稳地落在他坐过的桌上,林姨看着银子无奈地笑着摇头。
——
苍月楼建在宣扬城东郊,占地面积还不小,外楼一共有三层,单纯用来议事、会客和派发任务的,住处在外楼里面不远处的后院。
柳非尘住的地方是一栋三层阁楼,周围种着花树,二楼有个平台,是个观景聊天的好地方,底下有个梯子,可以直接走上去。
柳非尘提着酒上去之后,看见他那二位好友,江迟和秦商阳正在下棋。这场景在柳非尘眼里相当奇特,江迟是个文质彬彬的文人,棋艺不错,但是秦尚阳这种知名臭棋篓子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上赶着找不快。
秦商阳下棋正下得愁眉苦脸,见柳非尘提着酒上来,仿佛看见了救星,他佯装不经意搅乱了棋盘,故作吃惊道:“哎呀,都这样了,不下了啊。”
秦商阳这种做法已经是多次,江迟见惯不惯,娴熟地收拾起棋盘。
柳非尘笑眯眯地看着秦商阳,问道:“我听你前天讲过,你明早要回王爷府一趟,你现在还有闲情雅致在这下棋,看来家规是抄完了。”
秦商阳的笑容僵在脸上,猛地站了起来,仿佛天塌了似的,说道:“完了完了完了,我怎么忘了这茬,我一字未动呢,柳非尘、江迟要不你们帮帮我?”
柳非尘想起去年秦商阳伤到手后,他和江迟翻着那手掌厚的家规,模仿着秦商阳龙飞凤舞的字迹,抄得□□的旧事。他赶紧摇头:“要我抄那家规,我宁愿冬天光着膀子,头顶着我的无尘剑,绕着宣扬城外跑三圈。”
江迟礼貌地拒绝了秦商阳,“月底楼内事务繁忙,明日还有许多要事要处理。”
柳非尘把桃花酿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林姨酿的桃花酿,我知道你们同样喜欢,我带了三瓶回来,刚好一人一份。”
“可以啊,兄弟。”秦商阳很高兴,他打开酒封,闻了一下,“好酒,只可惜,我暂时不能多喝。”
秦商阳把酒倒了满了一茶壶,又把酒封上了,说道:“柳非尘,这桃花酿你先帮我收着,我怕在我手里,等下就忍不住喝多了醉了醉过去,明天交不出抄本挨还得我爹和我姐的骂,等我回来再跟你们俩喝个痛快。”
柳非尘戏谑道:“江湖人称‘千面传说’的易容高手,要是传出去在家挨骂,说不定是一桩广为流传的茶余笑谈。”
秦商阳理所当然地回道:“只要你不出去乱说,谁会知道,我这易容术是从小和他们斗智斗勇中不断精进,才到练到如今的地步,骂就骂吧,认错就行了。”他话锋一转,“话说,要不你俩随便一个把我姐娶了吧,这样我天天跟你们混一起,说不定就没那么多事了。”
秦商阳的双胞胎姐姐秦柔芷,看着是个柔弱的清丽佳人,但实际上性格与外表截然不同。早两年柳非尘与秦商阳、江迟曾在相亲宴跟踪保护过秦柔芷,有个男子与她单独谈话时动手动脚,还没等他们有动作,她姐姐就直接扇了个耳光过去,一个大男人直接被扇倒在地,她开口大骂,并捆了男子吊在旁边的树上,拍拍手一走了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他们三人着实吃了一惊。
江迟一本正经道:“令姐巾帼不让须眉,江迟并非良人。”
柳非尘微笑道:“我还是比较中意温柔且武功高强的美人。”
秦商阳挑眉,笑道:“看把你们紧张的,随口说说而已,我姐是要跟心意相通的人过一辈子的,不说了,我回房间抄书了。”
秦商阳走后,柳非尘想起正事,他问江迟:“三月份的账本四位阁主送来了没?”
江迟道:“临云阁,飞星阁和听风阁在今日已经送来,昔光阁还需明日,楼主是需要现在进行核对么?”
“今晚先核对别的,剩下的明日再看。”
柳非尘和江迟上了三楼的书房,三楼的整个房间都是用来放置各种书籍和卷宗的。柳非尘坐在书案上,江迟将早已准备好的账本,整齐的放在案上。
江迟站在一旁,说道:“十一本都在这上面了,全部已经由账房先生核算过一遍,银两总数在最后一页。”
柳非尘翻阅着账本,看到总额时,皱了下眉头,说道:“二月比一月的盈利少了一成,三月的账目虽然还缺昔光阁的没算进去,但看样子是不会比二月多了。”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他快速看完后,合上书,问道:“好多支出费用,是因为镜水楼么?”
江迟点头,说道:“是的,最近的情报任务,镜水楼的人经常出现,我们的探子鲜少能有成功打探的情报的,因此浪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柳非尘头撑在支起的手上,想了一会儿,笑道:“我倒是来了点兴趣,镜水楼楼主谢衍舟的卷宗在么?”
江迟从书架上找出了写着“谢衍舟”的卷宗,交给柳非尘,“关于谢衍舟楼主的消息实在太少,他武功高强,行踪隐秘,我们的探子无法靠近。”
柳非尘打开卷宗,里面跟江迟说得一致,只有薄薄一张纸,他拿着纸张念了出来:“谢衍舟,镜水楼阁主,年龄二十有三。”
读着,他忽然停了下,“形貌昳丽……?”
“楼主为何奇怪,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谢衍舟楼主有出席,本人确实生得不凡。”
“这我倒是没注意,我当时光顾着看着人打擂台了。”
于是,柳非尘接着念:“风流倜傥,举止端方有礼,未有婚配,挚友为穆月寒和司空鸿影。”
念到“司空鸿影”时,柳非尘忽然笑了下,说道:“真是个特别的名字。”
纸张上记录的东西寥寥无几,柳非尘看完后把它放回了卷宗里,问道:“最近有什么特别生意?”
江迟道:“近期接到一起来自翡玉轩的生意,内容是调查谢衍舟的喜好,已过半月,还未成功打探到有价值的情报。”
柳非尘垂眸盯着卷宗上的名字,心说是时候去见一下这位对手了。他问道:“谢衍舟最近有什么动向?”
江迟道:“谢衍舟将在明日戌时去雅乐楼听琴,楼主的意思是?”
柳非尘露出意味不明地笑容:“我亲自去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