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狗的初夏》草帽橘子

8、3000米长跑

　　侨光一年一度的运动会要来了。

　　按照以往的奇葩惯例，本来高三生是只能做观众，不能参加的。但是这次不知道谁写了一封匿名信给校长，说是高三生从开学以来就一直承受着高压生活，运动是释放压力的最好方式，还可以强身健体，高三生应该要参加。

　　校长还奇迹般地答应了。

　　更奇迹的是，向来独来独往，不喜欢抛头露面，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的林也居然主动报名了男子3000米长跑。

　　在他把申请表递交给潘言的那一刻，全班人再一次震惊了。

　　上一次搞出这么大动静，还是他主动邀请潘言去谈话那次。

　　大家都觉得林也肯定是喜欢上潘言了，才会跟转了性似的，惊人的举动一出接一出。

　　张尘涧见林也报了3000米，把原本想报的跳高给改了，也改成了3000米，他一定要让潘言看看，自己比林也厉害多了。

　　“sunflower：我们学校要办运动会了，你哥居然主动报了男子3000米长跑！！！”

　　三个感叹号足以表达潘言内心的震惊了。

　　其实李初夏在看到林也递交报名表的时候也特别吃惊。问他为什么，他居然一脸轻松地说，“想让你看看我的威风呗。”

　　她发现他做事总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透明的dog：可能想着高中最后一年了，想给自己的青春年华留下点什么东西吧。”

　　“sunflower：其实我很开心他愿意参加活动。他以前真的太神秘了，好像有意要躲开所有人一样。”

　　李初夏想了很久要怎么回，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知道林也为什么这样，但是这是林也的秘密，她不能擅自告诉潘言。

　　“透明的dog：放心吧，他只会越来越开朗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她就是觉得，林也会越来越好的。

　　在递交完申请表的当天傍晚，林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李初夏来到了一家购物商城。

　　“来这干嘛？”

　　“买点装备。”

　　“装备？”

　　“跑步总得穿运动装吧。”

　　他居然没有运动装？虽然一开始听到觉得蛮惊讶的，后来仔细一想，这家伙每天就是家里和学校两点一线，也不参加任何活动，没有运动装也是正常的。

　　只见他来到一家运动装品牌店，刚踏进店门，就指着一个人体模特身上穿的衣服说，“你觉得这套怎么样？”

　　那是一套白底红字的球衣，上身是无袖背心，下半身是短裤。虽说这座南方城市的冬天来得特别迟，可这都11月份了，天气也越来越凉了。李初夏觉得这套衣服虽然好，但不符合季节，考虑了一下还是建议林也买长袖的普通运动装好。

　　“嗯......是挺好的，可是现在穿会冻死吧。要不还是买长袖的吧。”

　　“先别管冻不冻死，你就说这套好不好看。”

　　他态度有点坚决。可是刚说完，自己却不好意思起来。眼神躲闪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穿的话，好不好看... ...”

　　大多数的男孩心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会有一个篮球梦吧。林也也不例外。

　　张尘涧曾经为了改变自己每天都在小区的篮球场里疯狂练习，然后渐渐地在练习中找到乐趣，最后真的爱上了篮球。

　　林也就不一样了，他是天生就爱篮球。

　　大概三四岁时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篮球比赛，知道了篮球这个运动项目，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篮球。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他妈妈的关系还非常好。

　　他们经常在风和日丽的午后去家附近的公园里享受欢乐的母子时光。

　　妈妈坐在长椅上微笑着看着林也拿着篮球拍来拍去，不管他走出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妈妈，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心感。

　　虽然他也很奇怪过，为什么别人家的家庭是三个人，怎么他们的爸爸可以每天陪着他们来公园，而他一年只能见一次自己的爸爸，甚至连爸爸长什么样都记不清。

　　他最喜欢公牛队，公牛队主场的球衣就是白底红字的。

　　他妈妈曾经答应过他，等他18岁生日那天，就要送他一套公牛队的球衣。

　　今年的中秋节，恰好是他的18岁生日，他不知道他妈妈是否还记得这个诺言，为何没有实现，但也不重要了。

　　人体模特的身高和林也差不多，就是体型比他稍微壮了那么一点。李初夏盯着模特看，自动把模特的脸想象他的脸，不到一秒就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怎么可能会不好看？
　　帅气的阳光少年和球衣可是绝配啊。

　　“要不你穿上试试？”

　　“不用了，就它了。”

　　林也以最快的速度买下了那套球衣，不仅没试，甚至连价钱都没看。

　　“回去吧。”他提着袋子，故作冷静，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店门。可是谁也不知道，此时他的心里正炸开了烟花，不自觉地越走越快，他巴不得现在就瞬移到家里，换上这套衣服，去篮球场上打球到天亮。

　　李初夏跟不上他的脚步，只好小跑起来，“你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呀！”一不小心绊了一下，“噗通”摔了个四脚朝天。

　　还好别人看不到她，要不然得多尴尬啊。

　　林也回头发现李初夏摔倒了，赶忙过去把她扶起来。

　　路过的行人看着他突然弯腰，伸手，再抬手，都觉得莫名其妙，议论纷纷，“怎么年纪轻轻就傻了呢？哎，还长得这么帅。”

　　每次跟李初夏出门，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他小声嘀咕，“人家鬼还会飞呢，你倒好，走两步还摔了。”

　　李初夏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想怼回去，却被一家服装店吸引了过去。

　　这家店里卖的都是少女的衣服，玻璃橱窗里三个婀娜多姿的人体模特穿着精心搭配过的秋季服装。

　　正中间的那个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米色针织衫，下身搭配了一件飘逸的碎花裙子。

　　她站在橱窗前，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到的却是冷冰冰的玻璃。低头一看，自己穿的还是华中的校服。

　　又宽又大毫无特色的蓝色运动服。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次见林也开始，她就一直穿着这身校服。

　　生前因为家里条件不是很好，穿不了什么漂亮衣服。没想到死后居然还是穿不了。

　　“喜欢吗？”一旁的林也淡淡地问。

　　“喜欢有什么用，又穿不了。”

　　“谁说穿不了，怎么就穿不了了呢？”

　　话音刚落，林也就径直走进了店里，对着导购小姐说，“不好意思，门口橱窗里的那三套衣服，请帮我拿下来。”

　　“你干嘛啊？我穿不了的，穿上之后周围的人只能看到一套衣服在空中飘来飘去多吓人啊。”

　　“那就不穿给别人看，穿给我看呗。”

　　如果还能有心跳，李初夏这会儿的心脏应该“咚咚，咚咚”跳的比小鹿都快。

　　“啊？”一旁的导购满脸疑惑。

　　“没什么，请帮我拿下来，我朋友想要试一下。”

　　导购更加疑惑了，“可是，您的朋友在哪啊？”

　　“她在试衣间里等着了，您帮我拿下来，我去拿给她。”

　　导购回头看了看试衣间，突然有种想报警的冲动，她觉得有神经病来店里闹事了，但是见林也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只好乖乖地把那三套衣服拿下来递给了他。

　　林也拿着那三套衣服，拉起李初夏就往试衣间走，找了最里边的一个，把衣服挂在了试衣间的墙上，“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李初夏有点不知所措，很想说点什么，“我... ...我......”

　　“别我了，快去试试。”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我了半天我不出来就被林也推进了试衣间，关上了门。

　　此刻这家店里只有三个人，导购在不远处一直奇怪地望着这边。

　　林也像个忠诚的侍卫一样，一脸淡然地站在试衣间门口。

　　门的另一端，是只有他能感知的世界。

　　“林也。”

　　“嗯？”

　　听到他轻声地应了一句，李初夏忍不住嘴角往上弯了一个弧度，这种感觉，好安心。

　　“没什么，就是想确认一下你还在不在。”

　　“傻瓜。”林也从鼻腔里轻声哼笑了一下。

　　门开了，李初夏穿着刚刚正中间模特身上的那套衣服，露出了林也从未见过的娇羞表情。

　　宽松的米色针织衫包裹住了她苍白的身体，露出了精致的锁骨，显得慵懒又迷人。

　　“怎么样？是不是不好看啊？”

　　林也第一次看穿便服的李初夏，一时间看呆了眼。

　　“咳......这......这不是挺好看的嘛，其他两套也试一试，合身的话都要了吧。”他边说边转过了身，背对着李初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不想让她看到，他又红了脸。

　　李初夏觉得只买一套就行了，反正也没什么机会穿，买太多浪费了。

　　可是林也坚持把三套都买了下来。“以后在家你就不用穿你的校服了，穿这个就行。”

　　在家。而不是在“我”家。

　　他直接把“我”字省略了。

　　其实他们认识也就两个多月，但李初夏觉得他们像认识了二十年。

　　“那如果被你妈妈看到了怎么办？”

　　“那就让她看呗，说不准吓一下就醒了。”

　　虽然嘴上说着担心会被他妈妈看到，实际上李初夏一点都不担心。在林也家这么长时间了，见到他妈妈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妈妈一般早出晚归，基本上见不到人。经常能见到的就是客厅的桌子上每天出现的一沓钞票。那是她给林也的零花钱。

　　这么多年来，每天都给，从没断过。数额差不多是李初夏母子俩一星期的生活费。

　　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林也买衣服不看价格了。

　　林也本来打算每天放学后去学校操场上练习跑步的，这小子是动真格了。但是当他穿着新买的球衣出现在操场上时，还未开始跑，周围的女生就开始窸窸窣窣地骚动起来了。

　　习惯了与外界隔绝当透明人的生活，一下子投来了这么多目光，他觉得特别不舒服。

　　“后悔了吧？呵，这可是3000米的比赛，不是300米。就你这瘦得跟猴似的身材，还真怕你到时晕倒在运动场上。“

　　张尘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着蓝色的球衣，露出了分明的手臂肌肉线条，非常挑衅地对林也说道。

　　林也确实瘦，但是瘦得恰到好处。他在球衣里穿了件短袖的白色T恤，还带了一根白色的发带，站在偌大的操场上显得尤其耀眼。

　　这套球衣很适合他，衬得他像热血漫画里跑出来的男主角。

　　“张尘涧是吧？不好意思现在才记住你的名字。谢谢你夸赞我像猴，猴那么聪明灵活。倒是你怎么壮得跟头牛似的，牛可不怎么会跑啊。”

　　林也没了训练的兴致，朝着操场阶梯上的李初夏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家。

　　“林也！你别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你除了长了张能骗女生的小白脸你还会什么？”

　　目中无人？那是！因为他目中有鬼啊。他没有再理张尘涧，而是看着李初夏从阶梯上一级一级地蹦下来，像索拉挣脱了遛狗绳似的，一脸傻笑地跑到了他身边，“怎么啦？你都还没开始跑呢。”

　　“现在不练了，晚上过来练。”

　　“晚上？”

　　“对，晚上没人的时候。”

　　既然不适应别人关注的目光，那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参加比赛呢。李初夏非常想吐槽他，但是又想着他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还是算了。

　　张尘涧看着林也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处可发泄，只好站在原地大吼了一声，“啊！！！”

　　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回头。

　　“张尘涧，你干嘛呢？”

　　潘言把头发盘成了一个小丸子，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运动衫，像只可爱的小兔子一样窜进了张尘涧的眼前。

　　他不知道是被潘言这副打扮可爱到了，还是因为自己刚刚神经病一样大吼被潘言发现而感到不好意思，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穿这么少，不冷吗？”潘言拿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张尘涧的手臂，用一种类似于调侃的语气笑着问道。

　　张尘涧像被点了穴一般，浑身僵硬到不行。

　　“不......不冷啊，倒是你，怎么还没回去？还有......这......这副打扮是做什么？”

　　越说越小声，潘言不得不再离他近一点。

　　“哦，你说这个啊，好看吗？前两天刚买的，我也报了长跑，女子3000米。想着以后放学也来练练，当做解压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梨涡里好似能挤出蜜来，怎么能这么甜？张尘涧不禁在心里偷偷感叹。

　　“很好看，很适合你。”

　　潘言低头浅笑。还有一个也报了3000米的人，怎么没来？

　　五年前的那场体育课，对张尘涧来说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那个拉着他跨过终点的女生，此刻就在他身旁。他们肩并肩，用一致的节奏步伐慢慢地在操场上奔跑着。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的喘息声，可以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柔顺剂的清香。他已经不需要借助她的力量就能不停地往前跑了，那节体育课之后，这是第二次两个人离得这么近。

　　他抬头望了下天，秋天天黑得可真快，已经没有什么光了。随后又偷偷地侧过脸，果然，她的脸又红成了红苹果。

　　白天能再长一点多好。

　　“哎呀，我不行了，跑不动了。”

　　潘言突然停了下来，扶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地喘着气。

　　张尘涧也停下了脚步，灰暗中那个粉色的身影显得特别瘦小。他们一共跑了四圈半，还差半圈就跑满五圈了。其实他有种冲动，像五年前她义无反顾地折回来拉着他一样，他也想拉着她把剩下的半圈跑完。

　　可是话到嘴边怎么就变成了，“天色不早了，那就早点回家吧。”

　　潘言直起了腰，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好久没和你一起跑步了，你可真能跑，明天见啦。”

　　每一段暗恋，都是在忽近忽远的关系中甜蜜着，痛苦着，开心着，挣扎着。矛盾而又让人欲罢不能。

　　潘言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是她穿着刚刚跑步的运动服，对着镜子自拍的全身照。配文是，“健康快乐动起来。”

　　其实以往她朋友圈更新的频率算是比较低的，大概一两个星期发一次。基本上不怎么发自己的照片，大多数时候都是发一些日常里随手拍的风景照或者电影截图。她很喜欢看电影，看完喜欢写一些观后感。

　　可是自从加了林也的微信之后，她基本上每天更新一条朋友圈。自拍也越发越多，每次刚发完，立马就有几十个赞。她就会兴奋地点开那些赞，期待着那个狗狗头像出现，但总是以失望告终。

　　林也从来没给她点过赞，也没聊过天。更大的可能性是他连朋友圈都没有打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