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66、第 66 章

　　#66

　　许知行感觉心里挺满足的，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但是唯一的好事似乎是他和邱爽又能并肩工作了。为迟奔辩护是一个没有报酬的案子，但是邱爽真的是在尽心尽力的前后奔忙，和许知行一起寻找证据，整理资料，争取给迟奔尽量轻判的机会。
　　朱宇和李小波也在四处奔走，希望能够最大限度的帮助到迟奔，当然也是尽量还原贷易贷内幕的真相。他们已经配合警方把迟奔留下来的资产尽数上缴相关机构，也在促成迟奔作为重要证人，配合有关部门调查追回史东阳非法占有的部分财产。
　　但是这类已被定性为“非法集资、数额巨大、性质恶劣”的案件，迟奔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搞不好就是10到15年，看判决前迟奔的伤势情况，不行就考虑走保外就医的路子吧？”许知行在邱爽的办公室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
　　“这么大的案子，调查不拖个一年以上肯定无法宣判……你这是在咒迟奔残废吗？”邱爽瞪了一眼许知行，“而且有我在，不会让他去蹲这么久大牢的。”
　　“有没有可能让迟奔联系上冯晓慧？”
　　“别说冯晓慧了，张静怡你们都搞不定。”
　　“静怡啊，看到她真的和以前变了很多……”许知行脑子里浮现出当时他和邱爽一起见到张静怡的情景，和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热情洋溢的小傻妞简直判若两人，“别说，现在她的气质和你倒是有点像了。”
　　“哪里像？”
　　“说‘我不原谅，凭什么让我原谅’的时候最像。”许知行偷偷观察了一下邱爽的脸色，小心的把控着自己说俏皮话的度，他还不是很确认自己和邱爽的关系是否已经修复到可以说这种话的程度了。
　　“那倒也不必再找张静怡了，如果她真的像我。”
　　“心若磐石吗。”许知行自讨没趣的接了句。
　　邱爽一笑，“心中有数。”
　　许知行还没来得及反应，咂摸着是应该高兴呢还是怎么，李小波和朱宇就从外面兴冲冲的跑进来了，“有新进展！迟奔这货也不傻，移动硬盘里留了好些线索！”朱宇在李小波把硬盘交给警方前又拷贝了一份，很多事情和她的调查也对上号了。
　　“通过迟奔的线索我们可以找到一系列名单，和平台的假项目操作有关的实际受益人基本都有，这个方向可以追回一些资金，毕竟虚构项目贷易贷也花了不少钱……”朱宇补充道。
　　事情似乎在向好的方面发展，许知行看着认真和朱宇讨论细节的邱爽，还有一旁斗志满满的李小波，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迟奔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除了被限制自由之外，在医院吃得好睡得好，在经过几天的祈求之后，这天护士推他出来让他在住院部后院晒晒太阳，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冬日有这么明媚的太阳实属难得，他眯着眼睛任由紫外线在他脸上爬过，痒痒的，很舒服。
　　迟奔不知道自己未来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这样悠闲的晒太阳，除了有些担心母亲之外，他很知足。
　　身体的疼痛比起精神的轻松来，微不足道，他坐在轮椅上想，等到宣判的时候，他或许可以在证人席上见到张静怡，那个时候他会亲自向她说一句对不起，还有朱晨，他的内心非常愧疚，但是至少可以堂堂正正的向朱晨道歉了，等他出来之后，一定会好好想办法补偿，不能补偿也要补偿，还有李小波和许知行，他知道母亲的开销非常大，他们是尽了全力在帮助，目前自己的事情还是瞒着母亲的，这也多亏了这两位挚友的帮助，两人出钱出力还要帮忙扮孝子给母亲发信息，最后还有王彩龙，对于他的老同学他真的很有罪恶感，他仿佛看到了王彩龙黑瘦的面孔正因为指责他自己而扭曲……
　　王彩龙黑瘦的面孔确实已经扭曲，这是迟奔存在脑间的最后思绪，也是他清醒时看到的最后画面。
　　迟奔看到地上的青草向自己扑来，眼前的世界在翻滚，天空倒悬了，太阳光仿佛利剑一样坠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感到全身发烫，阳光下有一片阴影，是王彩龙扭曲的脸，他手上拿着一块砖头，上面掉落血珠子的滴答声，和周围护士的尖叫融合在一起，迟奔的听力瞬间放大，又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世界回归成一片黑暗。

　　一切皆有因果，你在这世界上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在命运的轮盘中无形推进了一格齿轮。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挥作用，但是你知道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和空间，你会迎来自己以往所有选择总和而造就的盛大结局。
　　迟奔因头部遭到重创而昏迷不醒，所以他看不到最终张静怡放了自己一马，也看不到母亲在美去世后是熊晓自愿出现来帮忙料理后事，更看不到王彩龙知道真相后的痛苦悔恨，在贷易贷的事情上他极有可能责任不大，故意伤害罪却够他吃一壶的了。
　　迟奔对别人所行的每一件善和每一件恶，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获得了相应的报答和报应，许知行和李小波不知道是应该为迟奔感到庆幸还是难过，迟奔错过了人生中的重大痛苦，如失亲，但是也错过了和解与原谅。
　　医生本来说，迟奔新伤加旧伤，极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一辈子无法苏醒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等待他自然脑死亡，给这一切画上句号。
　　可是后来每次去看望迟奔的时候，许知行和李小波都觉得他似乎比上次更好了一些，迟奔就像一颗顽强生长的树，虽然动不了了但是仍然在拼命吸收养料，他的面色从之前的枯槁变得红润，他的身体从之前的空虚变得饱满，若不是监视器上那活动迟缓的脑电波，医生都会认为他下一秒就将清醒过来。
　　张静怡来单独看过迟奔一次，李小波和许知行不知道她对迟奔说了什么，迟奔始终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静静的接受一切，曾经如此聒噪的一个男孩子，如今也学会了安静聆听。迟奔的舅舅来看过一段时间，后面也就不见了踪影。也可以理解，舅舅有自己的生活和家人，如今迟奔没了母亲，似乎和亲戚间最后一点纽带也断掉了。
　　舅舅代迟奔在老家公墓立了个碑，算是完成了他对迟奔的最后一点关爱。
　　如今的迟奔只剩下了睡眠，无尽的睡眠。
　　李小波曾问过医生，迟奔会做梦吗？医生说不好说，也许吧。许知行偶尔也会过来，在迟奔的床头上换上一束新鲜的花。
　　如果迟奔能够听到的话，他大概也不会遗憾，在他的病床前，那些睡眠之外的悲欢离合仍在继续。
　　譬如朱宇在这间病房里，和李小波告别，她知道她等不来李小波一个确定的答复了，她会带着朱晨去国外疗养一段时间。朱宇还单独在迟奔病床前告诉迟奔，自己给林晓鸽写了一封长信。
　　譬如董宁也来过迟奔床前，告诉他已经辞掉了工作，准备换一家公司再创佳绩，不管是事业和男人，她都会得到最好的。
　　再譬如闻雯在病房里告诉许知行，闻名公关受到贷易贷风波牵连，关闭了好几家分公司并缩减了相关业务，不过还好知行的拒绝没有让她在要紧关头再趟一趟浑水，不知是福是祸。
　　甚至连Chris和张川渝都看探望过迟奔，如果他能听得到，一定会知道这所有人的秘密，盘点这所有人的欲望。他一定会很累，所以他一直不愿意醒。

　　春去秋来，还能记起去探望这个被时间遗弃男人的，除了李小波就是许知行，没有别人了。生活的琐碎让人麻木，就连许知行和李小波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许就会再也不来了，但是他们知道当那个时间来临时，那个男人就真的走出时间了，会真正的断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而他们也就正式告别了青年时代，真正的开始步入中年。
　　可是就在这时，连在迟奔身上的检测仪器忽然开始了异常的活动。
　　他就这样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的醒了。

　　可当李小波和许知行疯了一样的赶到医院时，情况却和他们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迟奔大多数时候眼神是一片混沌，但是在见到许知行和李小波的时候，他的双眼放出了热烈的光芒，并且不顾身体的虚弱要和两人拥抱。然后迟奔开始询问期末考试的事情，担心自己因为兼职太多挂掉企业战略这门课。
　　吃惊的李小波和许知行反复确认迟奔不是装疯卖傻以后，发现迟奔整个精神状态已经错乱，他的大部分记忆已经回到十八岁，他们三个人上大一那一年。现在的迟奔，完全记不起毕业以后三人之间经历的种种奋斗与不堪，只记得他们三个是彻夜长谈与不醉不归的好兄弟，只记得他们三人分别有着自己的梦想，期望在三十岁之前都能够完成。
　　“小波，明天你要把笔记借给我啊，我都没去上课……”
　　“知行，考试的时候坐我旁边让我看一眼呗……”
　　迟奔固执的和两人重复着这几句话，直到李小波说“明天我和知行给你好好特训补习一下，保准你能及格”后，迟奔才心满意足的迅速进入了睡眠。
　　从医院出来，许知行和李小波感慨万千，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决定，以后每次来看迟奔，都装作还是大学时的样子。
　　黑暗中的那个夜晚，当迟奔穿过贴着他们三人照片的门，打算通往解脱之路时，是否知道他所许下的回到过去的愿望会实现？亦或是，迟奔以献祭生命这样虔诚的代价，换取了三个人曾经的友谊。仿佛他们的青春和快乐又回到了原点，在30来岁的人生路口，三个人用这样的方法寻回了18、20岁时的初心，和最初对待梦想的态度。

　　也许迟奔明天就恢复正常，也许迟奔一辈子都是这样，但是三个人的兄弟情义将永恒。
　　又是一个冬天来临了，状态稳定了一些的迟奔搬到了疗养院，几乎在每周他都会迎来自己的两位好友，他们会在一起讨论大学的趣事，会一起下下围棋，甚至还叫上过护士组局打过麻将，迟奔大部分的时间都很快乐，但是另外一部分时间表情会陷入虚空，像是他的灵魂在另一个时空遨游，但是无法支配这个身体。
　　李小波出版了第三本小说，写了三兄弟这十余年来的故事，扉页上写着此书献给“青春、梦想和友谊，感谢它们为堕入黑暗的人带来光明。”
　　许知行也获得了晋升，在疗养院大门的外面，两个人都是最普通的社会青年，摸爬滚打与这个世界顽强对抗又逐渐和解，而在门的另一边，却是鲜衣怒马少年芳华，他们享有最纯粹的欢笑，他们获得最真实的快乐。

　　“男孩说，老师，都是误会，我们在齐心协力搬桌子。另一个男孩也点头称是，唯有流着鼻血的那个男生抹了一把鼻血，被宿管看出端倪来，但是他马上补充到，老师，北京天太干，所以流了点鼻血，再加上刚才还看来会儿优秀日本女艺术家苍井空的作品……”
　　李小波不紧不慢的翻着书，给迟奔念到。许知行在旁边听着不禁笑了起来，迟奔听不懂，但他看许知行笑，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你怎么把什么都写进去了啊，好多细节好丢人啊。”许知行抱怨。
　　但是李小波不为所动，继续读给迟奔听。
　　一页一页，书籍都纸张在李小波手中翻阅，年少的时光仿佛从他指尖中流淌出来，和许知行迟奔的笑声一起，在小小的病房中满溢。

　　疗养院的大门外，拖着行李箱的林晓鸽正用手机找地图地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戴着绿色围巾的女性正在门口犹豫不决。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想问什么，又谁都不好意思开口，于是眼神又慌忙的移了过去。
　　“你们在等什么呢？都进去吧。”
　　一个穿着香奈儿职业套装和大衣的干练女性忽然出现在她们身后，她刚停好车，推掉了一切工作驱车几十公里来到北京郊区的疗养院。
　　“林晓鸽你连张静怡都不认识吗？他们仨在一起的时候没少提。”
　　张静怡淡淡一笑，向林晓鸽伸出手来。

　　“三个男孩最初所爱的女孩们，不知不觉就和他们在人群中走散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许不用做什么，等时间的沙子从心口的牢笼都漏走后，每个人都会审视自己内心真正的样子，那个时候，或许会有人带着爱与谅解，以及想要重拾的初心，和他们再度相遇……”
　　李小波低沉的嗓音，把以他们三人为原型的故事娓娓道来，李小波念得很认真，许知行听得也很认真，他门都没有注意到，病房中，迟奔恍恍惚惚中渐渐开始泪流满面，他的眼神从遥远的神游中飞了回来，他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两位好友，似乎想起来什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