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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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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对李小波来说,这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周四,加完班还不算太晚,他回到家和朱宇喝着红酒聊着天,吃着周末朱宇从家里带来的妈妈的关爱,这次是硬货卤猪蹄。
朱宇新做了美甲,优雅的握着一小块猪蹄和李小波探讨着她刚写的新闻稿件,李小波读了那么多闲书也并非无用,总能切中要害的谈到几个朱宇没想到的点,提到建议让朱宇龙颜大悦的话,那么李小波下周的夜宵就又有着落了。
礼尚往来,朱宇也不单单只从李小波这里汲取能量,她也帮忙李小波看他最近新写的小说,作为第二本书的预备,李小波耗费了不少心力,由于第一本还是有了一定的影响力,李小波给自己的压力就稍微有些大。
“这次怎么改写科幻小说了?和之前的风格差距有点大啊。”朱宇优雅的吞下一块猪蹄肉,再优雅的吐出几颗骨头。
“想尝试一些新的文风和概念,觉得科幻更合适一些。”
“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是你之前第一本书的那个出版社,怕是不喜欢这种题材。”
“嗯,编辑已经和我说了,会有点困难,市场不看好……不过我想坚持写完。”
“近几年的市场也不能这么绝对吧,《三体》那么红,大家跟一阵科幻的风也不为过,而且你的题材虽然是科幻,但是阅读感受于读者还是很友好的,不晦涩……我倒是认识一个出版社的编辑可能会有兴趣,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真的吗,谢老佛爷!”
“小李子就不必多礼了,出版之后拿到版税给我买礼物孝敬我就成。”
“您要什么礼物,小李子一定尽力办到。”
“我没有特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不接受便宜的礼物。”
“……奴才告退。”
这么一个正常和谐的周四,却被一阵慢悠悠的敲门声打破。这敲门声感觉有气无力,刚开始时甚至让两人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敲自家的门。
直到朱宇感到确实怀疑是有人在敲门,勒令家奴李小波去开门后,才终于看到真的是有一个不明生物杵在家门前。
“你……是人是鬼。”李小波对着斜靠在门口浑身酒气的人说。
许知行抬头,看装束还是人模人样,手上拿着公文包,身上穿着正经上班穿的衬衫,没有衣衫不整,没有狼狈不堪,但是整个人有气无力,失魂落魄,眼圈比外面的夜还黑,给人一种精气神都被抽干的样子。
“难受,不想一个人待着。”应酬酒局过后,心里就更加空虚了。成年人的崩溃是后知后觉的,已然过了好几天,许知行一闭眼脑子里还是邱爽离开的画面。
李小波从门里缩进来对朱宇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把许知行领了进来。
朱宇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捏着猪蹄的兰花指一挥,“一起喝。”
许知行脑袋还在发懵,手里就已经多了一杯红酒,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李小波一把拿走,塞了一盒酸奶。
“姐姐,他都这样了,就别让他喝了。”
“你让他喝,为情所困,借酒浇愁,人之常情。”朱宇优雅的吃完一块猪蹄,抓起纸巾擦了擦手。
“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你怎么能够在邱爽一条河里来来回回的溺水呢,不科学。”李小波感叹。
“你不也在林晓鸽一颗歪脖树上吊着吗,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朱宇无情的吐槽来得猛烈,她和李小波当了这些日子的室友,对李小波自己以及李小波身边的八卦已尽数知晓,李小波只好借去洗水果躲避尴尬。
“打扰了,朱宇姐。”许知行有气无力的说。
“得,你少说点儿话吧,我怕你再多言一句阳气就要耗尽。”朱宇打了个呵欠,“你和小波慢慢聊,我要去睡了……”
朱宇话音未落,家门忽然又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这次声音急促而有力,三个人都被惊到。
“谁啊!”李小波放下洗水果的手匆匆来到门前。
“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李小波把门打开,看到了拿着外套急促呼吸的迟奔,和方才的许知行一样失魂落魄浑身酒气,但同时又多了一分惊慌失措。
“今儿个怎么回事?是要在咱家凑一桌通宵麻将吗?”朱宇也来到了门前,手上端着李小波方才洗好的小西红柿,一边吃一边说。
“你慌什么?莫不是加班一时冲动把张川渝杀了?”李小波一脸八卦。
“我……我逃婚了!”迟奔疲惫又惊魂未定的说。
好好的一个男人,把她逼成丈夫,总是有点于心不忍的。
张静怡这样想。
她看着迟奔穿着西装僵硬的样子应付着亲戚们的敬酒,想到了他平常穿着西装去提案时神采飞扬的反差。
亲戚们陆续都到了,明天中午就会放一挂鞭炮,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以示礼成。然而这吃吃喝喝这几天就没有停过,一堆迟奔根本记不住的三叔公三伯公三舅公轮番上阵,每顿吃饭都必要划拳喝酒,和客户应酬都没有这么累过。
迟奔记不住亲戚们的称谓,对方聊天也就是跟着打哈哈,交流的方式基本靠互相敬酒,然后听对方吹牛。也有关心迟奔的事业的,问了之后还不等迟奔说完,立马就又转到了瓷砖厂的话题,酒过三巡迟奔才明白过了,有一些所谓亲戚也不是亲戚,不过是张静怡爸爸想让迟奔结实的合作伙伴,瓷砖的渠道商,原料供货商的,仿佛是在向所有人迫不及待的宣布——我女婿就要来接我班了。
“静怡小时候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眼瞅着马上嫁人了,时间真快啊!来,喝一个!”饭桌上小孩和女人们都早早吃完下桌了,张静怡方才也陪着她妈妈先回去休息了,只留下张静怡爸爸和几个糙老爷们儿坐在桌上,继续这没完没了的酒局。
“迟奔你在北京能赚多少钱一个月?”
“没多少,刚够生活……”
迟奔如坐针毡,对着对面这位满口四环素加烟熏黄牙的大叔陪笑,脑子里思忖着这究竟是舅公还是什么伯来着,四环素牙好聊天,不管别人接不接都能自己自问自答般聊起来,要么问一些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要么就是胡言乱语后“喝一个”。
迟奔不知道已经喝了第几个,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自己得掌握一下主动权,不能再让四环素牙没完没了的聊下去了。
“诸位长辈,今天特别高兴和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我家是苏北的小县城,家里除了妈妈和舅舅一家人外,亲戚也不多,从来没有体会过这般温暖,我和静怡平时多在北京,在家时间少,家里的事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也谢谢各位长辈的帮助,我敬大家一杯,大家随意。”
迟奔一口喝完杯中酒,以攻为守,想着就算一会儿装醉倒下也不至于太失礼。
“哎呀以后就好了嘛,以后在家的时间就多,多了。”四环素牙喝得开心,舌头有点打结限制了自己的表达,“而且你放,放心,以后在我们这里,别的不敢说,四叔我在市医院当了那么多年的医生,有个头昏脑热来看个什么病四叔都能帮忙安排了。”
迟奔恍然大悟,原来是四叔。
“多谢四叔,过几天静怡妈妈的手术不是也在市医院做吗?我到时候可能也不在,就要多麻烦四叔了,四叔您再喝一杯……”迟奔连忙帮四叔把酒满上,在广告公司伺候客户这些年,迟奔除了被灌酒外,自然也精于各种见缝插针的劝酒。
“不是检查完说了不用做手术吗,都快绝经了几个子宫肌瘤大点怕啥,以后自己就萎缩了……”
四叔话没说完忽然停住了,迟奔倒酒的动作也忽然僵住了,桌子底下,他明显感觉张静怡爸爸踢了四叔一脚。
“哦哦对,手术,手术,确认了,这个我们那个专家……来来来,先喝酒。”四叔酒醉的脑袋里空空,一时间圆不出来,只能用酒来挡。
迟奔却脸色沉着把酒放下了,“各位,不好意思有点急事,先失陪一下。”
“迟奔,你急什么,喝完再走。”张静怡爸爸的声音里明显已经有了怒气。
迟奔也是有怒气的。
都他妈当我是傻逼呢!都他妈当我是猴儿耍呢!
迟奔在心里怒吼。
张静怡,瓷砖厂,亲戚们满脸油腻酒气的脸,河北小县城这几天的市井生活,都在迟奔眼前飞,这不是他要的生活!
迟奔一把抓起桌上没倒完的小半瓶白酒,对着瓶子咕嘟咕嘟的三四口下肚,瓶底再咚的一声砸在桌上,“喝完了。”
迟奔一抹嘴,满心的怒气憋在胸口,径直走了出去。
背后一桌的亲戚鸦雀无声,只留下张静怡的爸爸气得手抖。
小半瓶高度数白酒一口闷的效果足以让人断片儿,迟奔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张静怡那里,两个人撕扯,争吵,张静怡和他打架的声音把隔壁已经睡觉的妈妈都吵了起来,老人家虚弱的站在门口无力的劝架,脸上默默流着两行清泪,而明天就要穿红衣裳梳高发髻的张静怡满脸鼻涕眼泪,她坐在地上哭喊着“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迟奔听进去了,他行李都没拿,出去在大街上叫了一个出租车,一路就开到了李小波的家门口。
迟奔可能打了这辈子最贵的一趟车,他不知道是不是司机宰了他一刀,反正他整个钱包都空了。
听完迟奔的描述,李小波和许知行都沉默了。
只有朱宇说:“给你凑点钱,你现在打车回去参加明天中午的婚宴还来得及。”
迟奔抱着方才李小波递给他的热水,蜷缩在沙发上,摇摇头。
“张静怡一家一起来撒这个谎固然不对且神经,但是看得出他们家是真的想让你当一家人,你现在喝多了,怒气上头,等酒醒了就该后悔了,你看你现在慌成啥样了。”
迟奔喝了一口热水,稍微喘匀了一点气,他抬头看着站着的朱宇,“慌肯定是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好像放下了,我感到松了一口气……”
“你就是不想和张静怡结婚。”许知行说。
“也许吧,我不知道。”
“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张静怡上学时养你的零食白瞎了。”李小波说。
想到张静怡,迟奔的心里的愧疚蔓延开来,似乎渐渐有盖过怒气的势头,但是一想到河北郊区的鞭炮声和冗长繁琐的婚宴,还有那瓷砖厂,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抗拒。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迟奔把头埋到杯子上。
朱宇点燃一根烟,“只有和不太爱的人才能一起长久的相处,不太爱才能不太在乎,不太在乎才能包容一切,包容一切才能让你对生活中所有无关痛痒的一切规则妥协,太爱就会在乎,就会有所求,就会求不得,就会委屈,爱的一方误以为自己不求回报不停付出,其实无形中都在奢求这世上最难以满足的东西,期望对方报以同样的爱,图钱图名利图□□都好说,唯有这图爱无法可循,表面上可以说着什么都不要,其实要的是何止是你的一切,恨不得你的下辈子都一起定了。”
一口薄荷味的淡烟从朱宇的红唇中吐出,“所以张静怡之于你,许知行之于邱爽,李小波之于林晓鸽,都不是最合适在一起的人。”
三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都抬头看着朱宇,朱宇倚着书架站着,似目空一切又似洞察一切一般,女士烟味道淡,但是三人都不约而同的觉得呛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