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惊醒沉睡的夏天》倪钦

44、月夜

　　扬州有月亮城之称，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白天天气晴好，夜晚月色朦胧如冲淡后的牛奶，这个燥热的季节，即使是夏夜也没有因一丝额外的微风送来的凉爽之意。
　　妈和我约好去的地方是离家不远的人工休息景区。散步也许只是一种谈心的代词，妈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我心知肚明，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忧心忡忡也不能改变现状。
　　我咬着一支雪糕，没有往日吃甜品时的惬意，相反有一种看恐怖电影时的紧张，我在害怕着什么，这也验证了人一旦神经涣散，脑子出现一些诡异片段,幻想路人在我面前上演月夜变身，这么灵异事件会不会令我觉得意外而惊掉下巴呢？可惜没有佐证来证明，结果不得而知。
　　妈在前头走着，我在后面紧跟。
　　她走路的姿势一向独特，有点象训练有素的女兵，挺胸抬头，我从小到大从未见她低着头走路，她总是越走越快，常常是我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她的步伐。
　　渐渐地，日积月累，连带我的走路风格亦独树一帜，有点象穿和服女孩般碎步，这般走路姿势是小艾口中形容的天外飞仙陆地滑行式，她的话让我微微的惆怅，难道我走路的姿势如此夸张，简直是丑态百出嘛。
　　今夜我刻意地模仿妈走路的样子，抬脚，不对，应该再抬高一些，摆臂，摆臂的幅度很大，我闷头观摩边走边学，妈回头见我古里古怪，“你在那里磨磨蹭蹭做什么？咱们娘俩多久没有在一起好好谈谈心，过来这边坐一坐。”
　　“喔，”我应了一声，三下两下将雪糕啃完，乖乖地跑到她身边石凳前，用妈递过来的纸巾擦手，看看周围环境，这边没有垃圾筒，于是我把纸巾塞到口袋中。
　　“女儿，妈妈说几句话，你要听吗？”她拉着我的手坐下。
　　此时此刻，月光温柔，夜如此宁静，妈的手又如此暖和，我认真地点头答应她。
　　“妈没有哥哥姐姐，只有妹妹，身边的同学她们有哥哥，那时侯我很羡慕有哥哥的同学，说白了我是妒忌，觉得要是自己也有个哥哥该多好，那样会有一种来自哥哥的力量，他会守护好妹妹，当我称职的哥哥，于是，到了像你这个年纪，我开始留意同班或者同校学习优异，或者在某一方面出色的男生，暗暗想象他们当中最棒的男生成为我哥哥……后来这个梦想成真，在我念初三那一年，我们班的班长周园林，印象最深的是他有一米八三的个头，所以绰号是‘周大个子’，我们都很喜欢对方，有一天俩人开玩笑的时候说我们认兄妹吧……”
　　“怎么样？后来怎么样？”我急切地追问。
　　妈摇了头，“还能怎样，都是孩子，初中毕业近在眼前，很快各奔东西，再见面时已经倘徉岁月河流三分之一，”妈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我的手，“所以，我的孩子，妈妈可以理解你，你看妈也年轻过，从你那么大到现在这个年纪，用一句老生常谈的话——我吃过盐比你吃过的米饭多，青春期的恋爱有结果的微乎其微，根本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妈妈念书不多，由于政治原因又很早下了岗，但是你知道妈妈从不认输，好强的性格，让我一直很努力，孩子你设身处地，假如你喜欢的人很优秀，而你自己普通平凡；假如你轻易地表达对男生的喜欢，被表白的对象会怎么想？”
　　我呐呐地说不出话，“呃…，”她老人家先来了段‘不能说的秘密’为开场白，我能做的反应只有语塞不已。
　　“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谴责你做错了什么，妈妈是成熟的大人，你还正处在人生起点的未成年人，生活就象攀登，风景愈往上愈美，每一处落脚点都拥有不同的风景，人们或许也会被眼前风景吸引，那被暂时风光吸引的人，你知道会错过什么吗？——会错过顶峰无限风光。要知道成人的世界远比学生时代的生活复杂不堪，你现在相信的东西也许不久的将来观念会随时间而改变，少年时期的‘相濡以沫’最终落得相对无言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我听得心里凉飕飕，“等等，妈你吓到我了。”
　　“现实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再说，绵绵你也过了那个听着美妙童话故事入睡的年龄，生活就象一种挑战，人渐渐长大，你肯定也不愿意从妈嘴里听到‘这件事可以怎样，不能如何做’等等，因为在你这个年纪你更希望自己独立思考，决定怎么做该如何去做，对吗？”
　　是的，妈您说得对极了，就象从我心底里发出无声的呐喊，只是很奇怪的替我说出这些话的人是您呀。
　　“绵绵，你想获得男孩子的爱慕，有四点请你注意：第一，你首先让自己变得优秀，很努力地做好该做的事，并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第二，女孩子的矜持，是保持尊严的方式，懂得保护与善待关心你的人；第三，做一个有梦想的人；第四，永远不要忽视自己的梦想。”
　　妈妈的长篇阔论，我难得没有听得昏昏欲睡，而是听得高兴，很舒心，因为她一改以往说教时的习惯用语，以前她开口说混日子，闭口说找麻烦，碎碎念地要我只做她允许做的，遇事总是一味阻饶，结果只会带来反作用，让我产生逆反心里与她对着干，其实，我也很腻烦这样，要是她像今夜态度平和将心比心，放下当长辈的架子，站在朋友的立场讲一些人生的金科玉律，让我第一次觉得有听下去的必要，不听对我来说可能是一种损失也说不定。
　　“妈我想说出我心里一直想对你说的话，”
　　“好，你说，我听……”妈正襟危坐，两眼直视着我。
　　她的举动让我有了全新认识，今天晚上，妈对我有一种成年人之间的尊重，我对妈有了一种朋友似的亲近。
　　“我常担心我做错一些事，而且是一些重要的事。”
　　“你对学业上有焦虑？还是指身边的人际关系？”
　　“两者都有。担心自己把事情搞砸得无可挽回。”
　　“嘘，你想太多了，别被自己打垮，有妈在你身边，还有你的小姨，我们两个人的人生阅历加起来难不成还顶不上一个诸葛亮吗？重要的是只要你觉得我们的意见够好，你能够接受，”妈一边打趣一边搂紧了我，“努力做好你自己，努力争取的一切美好向上的事物，那就没什么搞砸的，也没什么不可挽回的，”
　　“妈不管你做什么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有一点很重要，首先牢牢把握自己的梦想，无论任何时刻都别放弃，当一个有梦想的人。”
　　“妈，今晚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我好，我很喜欢你用这样的方式跟我交谈，既委婉又很温和，我现在很后悔以前的我那么喜欢顶撞，象牛一样的倔脾气，还以为自己酷，那时侯，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不通人情的家伙？”
　　妈撇撇嘴，“你不一样认为老妈是个强势的妈妈。如今妈也了解那种方式行不通，知道当妈妈的也需要时不时读点书，充充电，象今天这样母女俩一道散步，聊天做一对兴趣相投的母女，一起解决生活中的难题应该不是问题，你说好不好？我的女儿？”
　　我的喜悦像花朵在心底里盛开，笑容发自内心地绽放，我伸出一只手，递给她的同时，说了一句我最想说的话：“成交！”